他看着那滩血，四肢百骸都没了知觉，连呼吸都变弱了许多。
叶莞莞和杨飞已经被人救走了，此时此刻，他想起自己不久前刚对江宁说过的话——
我这一生都在失去。
何其讽刺。
对讲机里仍在实时播报对面大楼里的情况，警方把那栋楼层层围堵住了，里面的人是没可能脱身的。邱晓枫看了一眼对面废弃的砖瓦，蓦然想到顾翀的名字，他眼底发红，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这次，他绝不可能再让顾翀活着走出监牢。
“嘶……”江宁被他捏的吃痛，抬头望他，邱晓枫这才反应过来，手上的力道轻了一些。
对面楼里砰地传出一声巨响，顷刻间，废弃的钢筋水泥灰烟瘴气。邱晓枫吓了一跳，本能地把江宁护住，紧紧握住手里的枪。
他拿出对讲机，说道：“对面是什么情况？”
马上就有人汇报，对面大楼里只有一个人，他估计脱逃无望，选择了自我引爆——
邱晓枫难以置信：“什么叫自我引爆？”
那人身上带着烈性的□□质，死相相当惨烈，可以说除了他身上的DNA，所有的证据都被他彻底焚毁了。
连带着身上的衣物、手机，所有的一切都炸成了渣滓。
邱晓枫眉头紧蹙，心里面惘然若失。
……
医院里一直是人来人往的，江宁在楼道里踱着步，在手术室外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情况最危险的是杨飞，他身上的伤口离心脏太近了，他被推进手术室后，江宁每过几分钟便会低头看一次表。
她不断地推算着进手术室的时间以及人能够生还的概率——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告诉他们，里面的人是什么情况，是否已经脱离危险了……
时间越久，情况就越糟糕。
她和邱晓枫都心知肚明。
她走过去，蹲下身子，握了握邱晓枫的手。
手是冰凉的，人也是木然的。
从最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如坐针毡，到现在的消极麻痹，她知道别人经历了多久的挣扎，因为她也一样，这种前路未知的绝望，比任何穷途末路，都让人觉得难捱。
她低下头，哽咽着嗓子，对邱晓枫说：“你相信我吗……”
邱晓枫看着她，声音很轻地说：“嗯。”
她擦擦眼角，对邱晓枫说：“我绝不会让他们两个出事，你相信我……”说罢，她又攥紧了别人的双手。
她手里有个带血的硬疙瘩，那是叶莞莞最后交给她的TITC徽章。她反复摩挲着，泪水洇了一遍又一遍。
说话间，邱晓枫抬眼看向江宁身后，江宁也顺势转过身，走廊的另一侧，高崎正疾步走来——
邱晓枫站起身，哑着嗓子问他：“你现在可以出来吗？确定是安全的吗？”
高崎冷着脸道：“嗯。”他看看面前的两个人，眼眶也红了：“你俩没事吧？”
见江宁摇头，高崎又说：“你是不是傻啊，连把枪都没有就敢往上冲。”
江宁说：“我大概确定了他是谁，也知道他不会伤害我，所以才敢冲出去的——”她看着不远处鲜红色的“手术中”标识，又道：“如果不是我那一挡，杨警官现在恐怕已经……”
高崎说：“谁这么猖狂啊？敢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公然袭警……”
邱晓枫回道：“袭警的是个通缉犯，在逃多年，专门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幕后主使根本就没有出现，他俩可能是通过暗网联系上的……”
高崎痛心疾首：“妈的，我现在根本就上不了暗网，不然我……”
江宁说：“你能怎么样？暗网上的信息太多了，几年前的信息，早就石沉大海了……”
高崎颓然坐在椅子上，一副败兴气馁的样子。
江宁捏了捏手中带血的徽章，轻声道：“我想回TITC了。”
闻言，另外两个人都抬头看她，她目光灼灼，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邱晓枫对她说：“你想好了吗？”
毕竟她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才刚换来一点点可贵的自由，一旦回去TITC，这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江宁点点头，又道：“不过，在我回去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
高崎问：“什么事啊？”
江宁看着窗外，面色凛然：“让幕后黑手去他该去的地方。”
……
薄暮降临，光影也显得斑驳，医院里人来人往，暖黄色的光把人影无限拉长。江宁踱步走来走去，邱晓枫和高崎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他们一直等到了夜里，仍没有等来哪怕一句好消息，连坏消息都没有……直到警方负责保护高崎的人过来，连连劝他回去。
那时候，叶莞莞和杨飞已经进手术室十几个小时了。
叶莞莞应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可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邱晓枫终于觉察出不对劲了。
他拉住一名医护人员，问叶莞莞和杨飞的下落，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邱晓枫把人放走了，转头对江宁说：“我觉得，他俩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TITC还有别的计划，要瞒天过海——”
江宁问他：“瞒天过海是什么意思？”
邱晓枫说：“恐怕，要和你当初一样，营造一个已经死亡的假象，好确保他们彻底安全。”
高崎对邱晓枫说：“可你是亲属，这种事连你也要瞒着？”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不多时，负责保护高崎的便衣过来，说时间到了要带他回去。邱晓枫闻言，对江宁说：“你留在这里，我去送送高崎。”
江宁点头说好。他们走后，墙上的钟表滴答作响，时间已临近午夜，江宁揉揉疲惫的双眼，无望地看着手术室——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手术室总有人进进出出，大门开合间，她看到里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TITC德高望重的老成员，也是她外婆的旧相识。
……
手术室内。
那位老人睇了一眼钟表，不动声色地说：“车都备好了吗？”
医护人员表示车就在外面。
“他们两个生命体征平稳吗？经得起长途奔波吗？”
“轻伤的那个还行，重伤的恐怕……”
老人看着时间，眉间的沟壑更深了。
……
邱晓枫送完高崎，回到手术室外，江宁已经不知所踪了。
他赶忙给江宁拨去电话，信号接通了几秒钟，那边又很快挂断了。
此时，江宁坐在出租车后座，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
她悄悄跟着TITC的人走出医院，又看到他们将两个带轮子的担架挪上了一辆大车。
此时，她让司机师傅盯紧前面那辆大车，两辆车一前一后，消逝在沉静的夜色里。
（未完待续）
第81章 争吵
图灵游戏：争吵
邱晓枫打了一遍又一遍电话，无一例外都被掐断了。
不久后，江宁发来一条短信：“在跟车，等我消息”，再拨过去，人已经关机了。
邱晓枫看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宁一直是这样的性格，一遇到事情就莽着往前冲，连自己的安危都不管不顾了。
……
江宁是费了一番心思才跟住前面的车的，此时，她跟着TITC的人到达本市的一处地址，又随他们进入大楼内部。
她躲在墙边，屏息凝神，躲在角落里偷听别人讲话，TITC出来接应的人不多，看起来都是有资历的人——
“人带过来了吗？”
“在里面输液呢，重伤的那位，恐怕已经经不起长途跋涉了，所以，他们暂时还去不了云南的疗养院。”
江宁蹙眉听着，心里记下了“云南疗养院”。
“在公立医院也不安全，对方是专门冲他俩来的，那人相当狡猾，谁也不能确定他俩是不是还会陷入危险。”
“暂时让他们留在这里好了，TITC内部的医院总比外面的安全。”
“嗯，好的。”
江宁抬眸一看，说话的正是她认识的那位老前辈：“等杨飞身体恢复一些，再送他们去云南，千万不能让他们的身体状况受到任何的影响。”
“是，可家属那边怎么办？”
老前辈道：“小邱吗？”她抬眼看了下楼道里某个空无一人的角落，说道：“现在，为了确保伤者的安全，知情者越少越好，家属也不例外，不过，我看是瞒不住了——”
江宁心里一凉，紧接着，就有人疾步朝这边走过来。
她丧着脸，只能第一时间现身，乖乖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那位老前辈看着她，颇为无奈。
她对旁边的人说道：“你们先去照顾伤者吧，她的事我来处理。”
……
顾翀回到学校后，多了个夜不能寐的毛病。他索性起身，又去了实验室。
那名枪手和他不是第一次合作了，谈不上有什么私交，只是认识了许多年。
久到他已经忘了人命是很脆弱的。
现如今，那人生生把自己炸死，只为了保全顾翀，也为了销毁证据。
说心里完全没有触动肯定是假的。
他忍不住回想，自始至终，他付出的代价太多也太惨重了。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这样顽强的意志力，怕是世间少有……
他在实验室里坐了一时半晌，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这样的意志力，TITC的人或许有吧，叶莞莞或许有吧，年纪轻轻就成了TITC的指挥官，足以看出一个人的优秀。
若不是立场横亘在眼前，成了个难以逾越的鸿沟……他都要对别人刮目相看，甚至惺惺相惜了。
不多时，暗网上收到一条消息——
那人问他：“还需要查姜曦岚手机里的信息吗？”
顾翀回道：“再等等吧。”
顾翀不相信她，可又想利用她，在这种情况下，花钱查一查她手机里的信息，再稳妥不过了。
只是……
他终究不是什么绝情绝义的人。
这天夜里，因为那名枪手的关系，他心里生出一丝难得的愧疚，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和一下。
……
江宁站在一间办公室里，面前的老人缓缓开了口：“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从头到尾跟踪我们吧？”
江宁说：“我没考虑过这些，但是希望您也能理解理解我……毕竟，关心则乱。”
老人看着她，满目愁容。
她和江宁外婆是老朋友了，有一段时间，她见到这个孩子，便会多了些悲天悯人的情绪。此时此刻，她不忍发火，于是耐着性子道：“叶莞莞和杨飞现在很危险，对方未必会放过他们，所以我们必须把他俩保护起来，知情的人越少越好。”
江宁红着眼说：“可是连亲属也瞒着，未免也太残忍了。”
“到目前为止，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本想把他俩送去云南，等彻底安全之后，再告诉你们实情的……”老人停顿了一会，又接着说道：“我也知道瞒不住小邱，他只要随便问问就能猜出个大概……可我没想到，你能直接跟来……”
“孩子，”她缓缓地道：“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万事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啊。”
江宁闻言，这才如梦方醒般把手机掏出来，她摆弄片刻，叹了一口气：“手机没电关机了，这下完蛋了……”
她随便一想就能想到某人现在急红了眼的样子。
……
那天，她把手机充上电后，又给邱晓枫通了个电话，TITC的人如约把她送回家中，邱晓枫已经在小区里等她了。
时间已接近凌晨，天边都开始泛着鱼肚白，邱晓枫看到江宁，冷着脸不发一言，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回了家，在江宁的印象里，这是邱晓枫第一次冲她发火——
在关上玄关门后，邱晓枫一脸火气，声音也大了些：“你以后能不能别一个人瞎跑？”
江宁气不过，小声嘟哝一句：“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
他们运走的是你的亲人，是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一时心急，出此下策……
邱晓枫气不打一出来：“你有能力保护自己吗？我问你，你自己一个人连手机都关机了，出了危险怎么办？顾翀要是一直跟踪你怎么办？”
江宁万万没想到，自己用生命为别人挡子弹之后不到24小时，邱晓枫竟然对她大喊大叫，她心里也窝着火，可说出口的话却带了些委屈的情绪——
她赌气道：“死就死，免得挡了子弹还要挨骂……”她越说，就越是声音发颤，她觉得自己这样在气势上就输了半头，可压不住心里那些委屈——
没想到，邱晓枫看着她，直接哑了火。
不多时，他轻声说：“我错了，你别哭——”
江宁看着他再也绷不住了，她被邱晓枫抱着，仍止不住眼泪——
邱晓枫何错之有，他只不过再也承担不起失去身边人的痛苦，只要一想到江宁有可能身处险境，他就心力交瘁……
江宁都明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