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班的班长每次大考之前总会煞有其事地拜拜图灵，美其名曰人工智能之父能保佑她高分通过，江宁见过几次她拿着电子香拜图灵的样子，看得一脸茫然，脑子里面更是茫然——
现如今，她的考试成绩倒是不需要惊动他老人家。
就是不知道图灵大大的业务范围有多广，管不管她在人世间除暴安良……
上个世纪中叶，图灵曾协助军方，破解了德国著名密码 Enigma，二战因此提前结束。
这其中的奥秘，就是精确、周密的模仿。
德军的密码系统过于繁复，人力不可解。
用类似的密码破译机COLOSSUS去模仿德军的密码机Enigma，才能有效破解这个死局。
智者千虑，万无一失，同样不可解。
唯有复制出一个相似的他，才可抓住千丝万缕中的一丝疏漏。
“机器”模仿“机器”，“天才”模仿“天才”——
江宁垂眸，对着图灵的肖像虔诚一拜，拜完了还打打自己的脸，觉得要不要这么夸张……
每次出门前，皆是如此。
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她常常苦思冥想，想一个人的成长轨迹，想一个人的规矩方圆，想他的种种一切……
她说话做事，一举一动，都在无限接近另一个人。
因为手机被监听的关系，她相信假以时日，顾翀会明白她是个可以利用的人，也是个可以相信的人。
她就是翻版的他，他的理想和抱负，她自然认同。
……
在被监听整整一个月之后，江宁有些性子急了。
顾翀对人多有防备，竟然观察了整整一个月还没有采取行动。江宁颇为无奈，在图书馆里百无聊赖地刷着论文，那是个春日明媚的午后，她被阳光晒得有些乏困，不知是否眼花，她竟看到邱晓枫坐在对面的桌子上。
她揉揉眼，确定自己没在白日发梦，邱晓枫仍坐在那，垂眸看了一眼旁边从茶水间拿来的普洱茶——
江宁随他看了看普洱茶，征愣片刻，不久后便恍然大悟——
她想到了云南的普洱市。
叶莞莞和杨飞现在的身体壮况，或许经得住舟车劳顿，TITC可以按原本的计划，把他们送去云南了。
那个疗养院可能就在普洱市。
只可惜，江宁现在无法用手机，也无法与TITC的人保持联系，就算是邱晓枫，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也很久没和江宁见面了——
现如今，他竟然想出这么一个法子，不动声色地给江宁传递了一次密码。
江宁颔首表示自己“听”明白了，邱晓枫站起身，观察了一下周围，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了。
叶莞莞和杨飞如果已经去了云南，那她心里的顾虑就没那么多了，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大鱼上钩即可。
……
那天夜里，她一个人坐在学校高处的露台上。
五分钟之前，她爸爸发来消息，说想找个机会拜见一下她的导师。
这种拜见，自然是送礼、寒暄、酒局一样也不少。
她一想到这种事就头皮发麻。
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这种酒局。因为被大人刺激出了心理阴影，此时此刻，她刻意地拨了个电话过去——
她说，我不要去酒局。
爸爸说出口话一如既往让人难受，他说你都这么大了，性格还没有锻炼出来，以后逢人办事，你这个性格可怎么办？
他啰啰嗦嗦，絮絮叨叨，把别人眼里优秀的江宁贬损的一无是处。
为了让他继续说下去，江宁刻意说了些激怒他的话，无非就是什么我不想去，我成不了你希望我成为的那种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八面玲珑，你不要再指使我做这做那之类的……
父母与子女的争执，总会陷入类似的僵局。
只不过，江宁刻意为之，为了吸引大鱼上钩。
那天晚上，她和爸爸三言两语，几近争吵，她喋喋不休地发着牢骚，越说语气就越激动。
她一股脑地发泄着自己的委屈，她相信，这些种种，顾翀都会明白的。
那次争执没得出什么结论，挂断电话以后，她还把头埋在臂膀里，一个人坐在天台上发呆。
凉风习习，让人身上有些冷，她裹了一下外套站起身来，准备走回家去。
身后有个黑影子，江宁把眼神聚了聚焦，看清来人的长相之后，她心里猛的一沉——
顾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此时此刻，他倚靠在天台的栏杆上，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未完待续）
第84章 理想
图灵游戏：理想
江宁吓了一大跳。
有那么一瞬间，她头皮发麻，背后冷汗直冒，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不必慌张，她为叶莞莞和杨飞挡过一次子弹，基本可以确定，顾翀是不会伤害她的……
她颔首示意，从顾翀身边绕过去，准备下楼。
顾翀说：“等等。”
又起了一阵风，江宁打了个寒战，她闭上眼睛，尽量把身后这人想象成那些堵她的路人甲乙丙丁。她回过头去，若无其事地说：“师兄，虽然我现在没有男朋友了，但是我还不想——”
顾翀打断她：“你误会了。”
江宁偏着头，等待下文，也趁此机会好好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
顾翀从刚才起就没变过姿势，他倚在栏杆上，双手插兜，面无表情，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虽说如此，他说出口的话却是礼貌客气的——
他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用你的专业知识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酬劳，作为回报。”
江宁想了想，回道：“帮什么忙？”
顾翀低头看了一下表，说：“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江宁问：“去哪里？”
顾翀：“天津滨海新区，那里有一个大数据的中心。”
江宁又问：“去做什么？”
顾翀：“告诉你我一直在做的事，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加入。”
江宁迟疑地道：“什么事啊？”
顾翀离开倚靠的栏杆，低头看了看下面蚂蚁一样的人群——
“把人类社会往前推动数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计划。”
江宁还未反应过来，顾翀便丢给她两样东西，她低头一看，是防身用的簧刀，还有顾翀自己的手机——
他说：“你不相信我也无妨，手机给你了，快捷键1就是110，你随时可以报警。那把刀给你，随便你使用，是去还是留，你自己决定。”
江宁：“……”
……
一小时后，她被顾翀带去了私人飞机的停机坪。
她看着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了。心里想的却是，邱晓枫，你那贪腐案审了个寂寞啊……
为了让她安心，顾翀还特意选了一名女性的直升机飞行员。那飞行员性格活泛，能说会道的，江宁一上飞机她便开始搭腔，还笑嘻嘻地让她放心，说自己和顾翀认识好多年了，顾翀真不是坏人。
江宁摆摆手，假装不在意地说：“我当然相信他，自己学校的师兄有什么好怀疑的。”
顾翀上了飞机后，就没再理过江宁，他看着脚下的城市夜景，神情冷淡，缄口不言。
飞行员一路上都在和江宁天南海北地聊，言语间时不时地露出对顾翀的崇拜——
她说顾翀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江宁问她为什么这样说，她回道，等你到了目的地就知道了。
……
飞机降落后，来接他们的是一辆舒适的加长车。江宁坐上去后，只觉得顾翀此行无比的细心周到，为了让身为女孩的她放下戒备，也为了消除长途奔波的疲劳，他提前想到了好多，也计划了好多。
他思维敏捷，头脑清晰，随随便便就能想到全部的可能性。
滨海新区离市区有些远，她却不敢放松，一路上，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外看，把经过的路牌都一一记下了。
车停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公路上，空气里多了些咸涩的气息。江宁下车后，只觉得扑面的海风让人心里放松了不少。
不得不说，顾翀真是个拿捏人心的高手。
他一句话都没说，潜移默化的细节就足以让江宁越来越信任他。
这个地方有不少大数据中心，分别挂着各个银行和公司的名字。江宁随顾翀走进一栋大楼内部。
一进门，满眼都是服务器和柜机，和一般的大数据中心并没有什么不同。顾翀带着江宁穿过机器声充斥的机房，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来到空旷的露台边缘。
这里风景不错，外面就是蜿蜒的海岸线和平整的海滩，一直延伸到远方，海风和煦，浮天沧海都染了一层夜色，江宁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竟然看到外面不远处，有个明显的警亭，旁边还有警车。
这个露台只有2—3层楼高，也就是说，她随时都能引起警察的注意，对于一个孤身在外的女孩子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让她安心的方式。
江宁抬眼看了下顾翀，心里思考着，他不会刻意选择在这说话吧——
这人收买人心的能力也太强了。
顾翀站在迎风处，低头看了一眼江宁背包上的挂件，这个挂件不久之前被她换成了图灵的黑白小像。顾翀说道：“一个艾伦·麦席森·图灵，让社会往前发展了一百年不止，不仅结束了战争，还为现代计算机的逻辑奠定了基础。只可惜——”
江宁接下去道：“只可惜这样厉害的人，被愚昧无知的民众和当时啼笑皆非的道德观给害死了。”
她心里有点得意地想着，就像图灵摸清了计算机的逻辑规律，她现在也摸清了顾翀的逻辑规律。
顾翀沉默了一会，又道：“可笑吧，这么荒诞可笑的事情，在每个历史时期，每个地方都在重复上演。”
“整个人类社会，就像一个沉重的担子，有人在辛苦地负重前行，有人在给他们上镣铐——”
他抬头，看着波澜不惊的海面，继续说：“而这个镣铐，冠冕堂皇，就算在一个世纪之后，愚昧无知的人们恍然大悟，该给那些天才们说声抱歉，也为时已晚。”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带着使命来的，我有天赋，有我热爱的领域和行业，就像艾伦·麦席森·图灵一样，我也可以带着这个社会往前发展几十年、上百年，所以——”
他直视江宁说道：“你愿意帮我，写一个程序吗？”
江宁问他：“什么程序？”
“你身后的大数据中心，里面存有无数人的基因链，用你擅长的人工智能网络，去学习这些数据，然后选择出我需要的最佳组合，我在国外还有一些团队，他们可以把这个组合，变成实实在在的人。”
江宁看起来像是吓到了：“师兄，基因选择实验是法律不允许的吧？”
“法律只代表一定时期人们所认为的对和错，图灵那个年代，人们还觉得他的个人生活、个人选择是大错特错，现在想想，不觉得可笑吗？”
“这个对和错，都不是绝对的，再过一段时间，对和错也许会完全颠倒。更何况，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你免于刑罚。在你完成这个程序以后，我会给你一大笔钱，你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去周游世界，去国外最好的学校读书，或者仅仅是让你的父母认同你，看得起你——”
“所以，要不要参与进来，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江宁垂眸，思考了片刻。她终于明白，顾翀为什么能给那么多人洗脑了——
这就是顾翀，心胸开阔到容得下全世界，拥有自古穿今的视角，带着对未来的预判，带着平常人无法想象的理想和抱负，一步步走到今天——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个恶人，从另一些方面来说，他也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人。
如果他没有伤害杨飞和叶莞莞，没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江宁此时的立场都要动摇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也不知道顾翀是对是错，就像顾翀说的，善恶，事非，对错，法律，道德，都是很短暂的，在历史的长河中，它们的界限早已经模糊不清了……
她抬起头来，对顾翀说：“那你给我一个期限吧。”
……
清晨时分，顾翀又把江宁送回北京。在临走之前，她有幸看到了绝美的海上日出。
海边的小摊贩很早就出来做生意了，她看了眼极具特色的当地美食，转身对顾翀说：“师兄，吃完了早餐再走吧。”
顾翀摇头沉默，但还是耐心停下脚步等待江宁。
她买了一些能带走的东西，又随着顾翀上了车，准备去停机坪。
在车上的时候，她咬了一口买来的食物，没过多久就反应过来。她睁着眼，忙给自己扇扇风——
好确保眼泪不会掉下来。
天津的早餐多是油盐足量的，她的味觉还没完全恢复，自然是吃不习惯的。
但这家摊子的老板似乎明白她的隐疾，刻意弄的少油少盐，调味料的量像是精心计算过的，为她量身打造，特别符合她的口味。
她捏捏裤兜里的徽章，那是叶莞莞留给她的，带有实时定位功能，若不是身上带着这枚徽章，她也不会放心地跟顾翀去这么远的地方。
而某个人一直在关注着她。
他还知道她一定喜欢路边摊的早餐，刻意提前跟老板打好了招呼——
仿佛在告诉她，我来过，看了看你，知道你平安无事，一切都好，所以我才没有露面……
但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未完待续）
第85章 图灵系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