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舒听到此处,心里多少有了个猜测,嘴上却还是顺着她说下去:“我也听过这个说法,那要不就让你老公陪你一起去医院看看。”
没想到乔颖珊忽然小声哭起来,抹着眼泪说:“我不敢告诉他,我怕他问我……我怕他怀疑孩子不是他的……”
谢明舒听得云里雾里,抽了几张面巾纸递给她,柔声道:“别急,慢慢说。”
乔颖珊抽抽噎噎地说,她刚才说的那位同门师兄,以前读本科时就跟她关系不错,半年前从国外毕业回来,虽然从事的方向有所调整,但专业知识还在,前阵子刚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她出于感谢,暗地里请师兄吃过几次饭,为了叫郑旭存看见,故意带那人去他家开的餐厅,甚至还碰到过他一回。
谢明舒一下就猜到了她这种小女孩的心思,无非是想让对方吃个醋,看看他是不是还在乎自己。她温声安慰道:“既然是认识那么多年的同门师兄,人家又帮过你那么大的忙,你请他吃几次饭也是应该的。”
乔颖珊擦着眼泪,委屈得不行:“郑旭存那天明明看见我了,却装不认识,前几天还给了我一张新的副卡,说原本给我的那张卡快到期了,看我最近老出去,怕我钱不够花。还说我要是愿意住他们家酒店,把账记在他名下就行。”
谢明舒听得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最后还是耐心地说:“那他是误会了,你跟他把话说清楚就好。”
“明舒姐,我该怎么跟他说?我想告诉他,我故意让他看见,是想让他在乎我,”乔颖珊又忍不住掉下眼泪,“可他是真的不在乎。”
谢明舒听得苦笑,郑旭存已经给出了他能给的所有,可乔颖珊想要的却不是这样的体贴。她想了想,还是问:“珊珊,那你为什么要跟他结婚呢?”
乔颖珊抬起头,含泪的眼睛满是茫然:“我喜欢他,我从十几岁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他,那时候我跟他表白,他说我太小了,等我长大了再说。我知道他这人说话没谱,可是他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忍不住当真。我也知道他根本不想结婚,是为了应付家里老人,我答应跟他签协议开放式婚姻,可我心里总是盼着有一天他能真正把我当成心爱的人。”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脸上泛出潮红,用面巾纸捂着嘴无声地哭泣。
谢明舒默默地坐到她身边,将她揽在怀里,轻声说:“我不太会安慰人,只能给你讲讲我身边朋友经历过的事。我那位朋友,她跟你的情况有些相似。她爱着一个人很多年,甚至那个人是为了安抚母亲才来找她结婚,她也不在乎,还陪那个人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可是到最后才发现,那个人也是真的感激她,却给不了她想要的感情。”
“所以她决定放弃了,她说,感觉自己这些年就像填海的精卫,她看不见海面有多大,也不知道水有多深,石头一颗颗扔下去,却只能听到一点声响。每次想要放弃时都觉得不甘心,更加对不起先前的那些付出。终于有一天她想明白了,或许那海是她穷尽一生也填不平的,又或许那海里已经积满了石头,只要再填几颗就能踏着它走过去;可是她已经筋疲力尽,连脚边的一颗小石头也捡不起来了。”
前几年还没有这么多发达的视频聊天软件,往常她们是习惯语音聊天的,那天却选择了打字。隔着上万公里,林念一个字一个字敲下这段话,发完都没有跟她道别就下了线。谢明舒看着她变为灰白的头像,将那段话反复读了许多遍,仿佛看到了一颗破碎的心。
乔颖珊窝在她怀里睁大了眼睛,大约是同病相怜,听到后面又不住开始啜泣。
谢明舒微微笑了一下,低头看向她:“珊珊,我不希望你也像我朋友这样。你跟他结婚,是抱定了想要改变他的念头,可是我们无法替别人做出决定。若是现在不能接受,就只能试着改变自己。”
乔颖珊猛地抬起头,眼中几乎含着恐惧:“我都明白,但我真的不想像他那样,也不想将来……我父母就是那样,这些年我爸搞过多少个女秘书,我妈在外面捧那些比我还小的男明星,起初他们以为我不知道,还在我面前装一装;后来发现我什么都知道,他们干脆装都懒得装了。我……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也不希望我的孩子将来跟我一样。”
谢明舒在心里叹气,像哄女儿那样轻轻拍着乔颖珊,委婉劝道:“你别那么激动,先去医院约个检查,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我也可以陪你去。等结果出来了,再跟你老公好好聊一聊,看看你们下一步要怎样走。”
乔颖珊红着眼睛谢过她,忽然又说:“明舒姐,其实我很羡慕你……”
谢明舒有些意外:“羡慕我什么?”
乔颖珊顿了顿,才看着她说:“你很温柔,一看就觉得特别好说话,可是你心里又非常坚定。”她原本想说的并不是这些,可刚才谢明舒的一番话改变了她的想法。她忽然有些沮丧:“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像你这样。”
谢明舒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我比你虚长几岁,自然多经历了很多事。你还年轻,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并不比你现在强多少。”
她既然不用接女儿,就干脆陪着乔颖珊吃了顿晚饭,顺便跟她约好去医院的时间。终于回到车上,谢明舒回想这一晚听到的事,忍不住摇了摇头。乔颖珊那么单纯又真诚,一旦决定了对谁好,就会捧出自己的一颗心去,任谁也舍不得看她受伤。可郑旭存呢,既然想要开放式婚姻,又何必找上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姑娘。
她思忖着,乔颖珊的想法没错,坚持己见也算不上错,却选了个实在不算合适的对象去赌。并非所有的努力都一定能有结果,不管她付出了多少,成功的希望全都系在对方身上,两人都不愿改变,结果只能走成死局。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了,谢明舒接起电话,吕世维在那头关切地问:“明舒,你现在怎么样了?听念念说你生病了,现在好点了没有?”
她忙说自己早就好了,多谢他的关心。吕世维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末了又说他们家最近刚买了只金毛幼犬,长得很是可爱,性格也温顺,晓棠说让她有空带女儿来玩。
谢明舒自然答应下来,正要挂电话,忽然灵机一动:“老吕,你消息最灵通,认不认识比较靠谱的私家侦探?”
吕世维有些惊讶:“你找这个干什么?”
她静静地看向窗外:“我想打听点事,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自己查不太好下手。”
第48章
周六难得不用加班,许成熙开车去看望姑姑。按下门铃,没想到来开门的竟是傅秋燕,一见他便笑着说:“哟,哥,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老罗还说这两天一块吃饭呢。”
他们这位姑姑生性正直,虽然插手不了兄长的家事,却明里暗里帮过傅秋燕母女不少,凡是许安南有的,也总想着给她一份。因此傅秋燕虽然同父亲和伯父都断绝了往来,跟姑姑却常有联系。
他点点头,开玩笑道:“燕子,好久不见啊,你们终于肯回来了?”
傅秋燕笑道:“姑姑都过来了,我们肯定得回来呀。”
她也是刚到不久,带来的几袋子东西还放在门口。屋里的许继红换好衣服走出来,嗔着说:“我还说你们昨天才落地,好好休息两天,我又不是明天就回去了。”
许成熙见姑姑虽然头发又白了一片,人却显得很精神,也就安心了不少。
傅秋燕走过去挽住她的胳膊笑道:“这哪儿行啊,我也想姑姑了。老罗原本说要跟我一起,临时有点事让我公公给叫走了,我就先拿着东西过来,顺便在姑姑这儿蹭顿饭。”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许继红给他找出双拖鞋,笑着说:“我叫平越和安南去买菜了,今天中午姑姑给你们露一手。”
傅秋燕当即捧场:“好啊,那我给姑姑帮忙。”
她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生得最像姑姑,许继红也疼她,丝毫不逊于亲生女儿。许久未见,她们一来一往地说了半天,许继红才转头问他:“成熙,听说你爸今年体检说肺部那里有阴影,现在怎么样了?”
“前些天做了穿刺,结果还不错,大夫目前来看不是癌症。我爸可算放心了,这两天又约着朋友一块钓鱼去了,”许成熙如实说。
许继红瞧着也松了口气,嘴上却不饶人:“我就说嘛,你爸那脾气,要真有点什么事儿不得矫情到天上去,一家子都得围着他转,你哪儿还有空来看我。”
许成熙不好接这话,只笑了笑说:“姑姑,我帮您约好了复查,还是杨大夫的号,您过两天先去医院做检查,到时候拿着结果去找杨大夫就行。”
许继红谢过了他,又说:“其实我现在都没什么事了,何必老去查呢。”
“还是保险点好,”许成熙劝她。
“对了,”许继红忽然说:“这杨大夫现在找到对象了吗?前两天你姑父的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正好说起来,他女婿早些年就没了,闺女一直也没再找,这两年终于松口说再看看找个伴儿,我瞅着跟杨大夫年纪什么的也挺合适,你看看要不……”
许成熙想起林念,便笑道:“对象倒是还没有,不过他看好了一个人,正在努力。”
“那就好,”许继红歇了心思,遗憾道:“你说他年纪也不小了,挺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呢。”
她虽然说的是别人,眼睛却看向许成熙。傅秋燕先察觉到,因怕他尴尬,便在旁边打趣:“姑姑,别说杨大夫了,听安南说您在广州的时候天天出去跳舞,您有没有碰到什么合适的人呀?”
许继红瞪了她一眼,笑骂道:“没大没小的,你姑父没了才几年,我哪有这个心思。我去跳舞是为了锻炼身体,那团里都是老太太,我个儿高,她们净让我跳男步。”
傅秋燕双手合十,看着天花板笑嘻嘻地说:“姑父,是我说的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侄女计较。”说着还在自己脸上轻轻轻拍一下。
许继红也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该打,小时候你姑父多疼你,这就给忘了。”
不多时杜平越和许安南也提着袋子回来了,几个人都挤在厨房里帮忙做饭。
许继红年纪大了,越发喜欢热闹。她丈夫几年前患病去世,平日里身边只有忙着学业的女儿,不免有些寂寞。难得今天晚辈们都到齐了,她也十分高兴,连喝了几杯酒,才在许成熙的劝阻下不情愿地收了酒瓶。
饭后许继红照例要睡午觉,许成熙和傅秋燕帮着收拾干净便告辞出来。傅秋燕一出门便遗憾地叹了口气,许成熙笑道:“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啊?”
傅秋燕神秘兮兮地说:“为你叹气呢,哥,你来的真不巧。刚才安南告诉我,昨天晚上明舒姐来了。”
许成熙心里一动,他之前确实将姑姑已经回到北京的消息告诉了她,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来了。“确实不巧,我要是昨天晚上来就好了。”他自言自语。
傅秋燕见他终于想开了,心里很是替他高兴,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可不是嘛,听说明舒姐陪着姑姑打了一晚上的牌,给姑姑哄得这叫个高兴,一个劲儿地夸她。”
他笑着问:“打什么牌打了一晚上?麻将?”
“是啊,”傅秋燕幸灾乐祸道:“安南还行,平越可就惨了,本来他牌技就烂,昨晚上手气还特差,安南说他下牌桌的时候输得脸都绿了。”
许成熙忍不住也笑了,笑过又感叹:“人家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平越怎么哪头都没捞着,两边全是失意。”
“哪儿啊,人家早和好了,”傅秋燕笑着白了他一眼,“哥,这回可是你消息不灵通了。”她因与姑姑甚为亲近,连带着和许安南的交情也很不错。虽然差了五六岁,好在没什么代沟,平时闲来无事就爱在电话里或网上聊天。
许成熙无奈道:“这才几天呀,变得也太快了吧。”
“年轻人嘛,三天两头的总得闹点别扭,闹的时候恨不得这辈子再也不见,闹完了过两天就又该想了,”傅秋燕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前几天俊峰和他媳妇儿也大吵了一架,半夜给老罗打电话说婚都不想结了,还没两天,这不是又互相赔礼道歉腻到一块去了?”
“吵架归吵架,这种话还是不能随便说,”许成熙不甚赞同。
“哎,那不说了,”傅秋燕知道他的个性,便转了话题:“哥,下礼拜五晚上俊峰的单身派对你去不去?”
“我那天有个会,时间可能有点赶。那种派对都乱哄哄的,我也不爱喝酒,就不去了,到时候你帮我跟俊峰说一声吧,”许成熙说。
“这回可不行,”傅秋燕神秘一笑,“明舒姐要去,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许成熙有些意外:“俊峰还请了她?”
傅秋燕翻出短信记录,将手机在他眼前扬了扬,得意道:“你看,明舒姐今天早上还问我,要不要给他们带个礼物呢。”
他接过手机,将那短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轻轻地笑了一下:“那我一定去。”
谢明舒一早跟女儿通过电话便陪着乔颖珊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乔颖珊并没有怀孕,只是因为患了多囊卵巢综合征才导致月经紊乱。给她看诊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女大夫,边写病历边问:“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还在读书吧?”
乔颖珊红着脸点头:“我在读博。”
“哟,那是学霸呀,”女大夫隔着眼镜看了她一眼,慈祥地笑道:“别太要强了,老是跟自己较劲,心里憋着气,就容易得这样那样的毛病。”
谢明舒本以为她该是松了口气,不料从医院出来,乔颖珊竟显得有些失望。她见状只好安慰:“你现在学业重,很多实验都做到一半,中断了也是可惜。你还年轻,正好先把学位读完,过两年也来得及。”
乔颖珊勉强笑了笑:“是,要真的怀孕了,也挺难办的。”
谢明舒忽然想起她那天的失态,关切道:“你怎么跟你老公说的?”
乔颖珊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谢明舒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听见她慢慢地说:“我跟他说了,我和学长只是在外面吃过几次饭,怕别人把什么难听的传到他耳朵里,才故意叫他看见的。明舒姐,你猜他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