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冷笑:“你的职责是文化报道吗?也不是呀。你的职责就是给人民提供生活信息而已,别的不用多想哈。”
她只好把文章改了改,改成《书店咖啡馆即将停业:卡里余额快用掉》。
连续几个周末,她还把时间都花在追踪南岛日记的后续上。
她一直觉得,那个把书卖给傅修远的人一定还知道些什么,这个线索放弃掉太可惜。那个人已经同傅修远断了联系,傅修远也不同意她一个人去追踪,所以她只好自己偷偷回了南岛,在他们见过面的那家小茶馆里守株待兔。
一般人选择见面的地点,都会选在自己比较熟悉的区域。既然那人选择在这个茶馆见面,一定是跟这里有某种联系,比如在附近住宿或工作,或者是常常到这里来,所以对附近的地理交通熟悉。可她在小茶馆里等了一个周末,那人并没有出现。
第二个周末她继续等,还是没等出什么结果,只在午饭时间看到一个戴着黄色棒球帽的人进了街对面的超市。那顶黄色棒球帽十分眼熟,她很肯定,那天那个卖书的人戴的就是一样的帽子。她连忙冲出去追上那顶黄帽子,结果是一个胖胖的小伙子,年纪也轻,并不是她要找的人。
她对那顶黄色的棒球帽产生了兴趣,亮出记者证问:“您这顶帽子是您工作单位的制服吧?”
小伙子果然说:“没错,我在渡口的游船公司工作。”
她连忙编了个藉口去渡口的游船公司采访。她同那里的经理打听消息,但因为没有人名,那人除了瘦,也无其他特征,游船公司的经理也摸不到头脑。戴黄帽子的都是这里干粗活的临时工,但并不知道她具体要找的是谁。
她在码头上转了一圈,果然看见好几个戴黄帽子的,可并没有看到她要找的面孔,最后她转念一想,去一群正在扎堆休息的工人那里聊天,聊了几句他们的工作和吃喝娱乐,混熟了之后问:“新闻上说你们这儿最近有人中了彩票。是谁啊?”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最后有一个人说:“该不会是陈老三吧?那家伙最近好像发了财。原来是中彩票了呀?嗬,小气鬼,中奖了还偷偷摸摸的,一个人吃焖食!”
她连忙问:“哪个是陈老三?”
那人说:“他呀,不是发了一笔嘛,上个月辞职不干了。”
她问那人要陈老三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那人没有。她又问那人陈老三平时有什么爱好,去哪里能找到他,那人嘿嘿笑得露出两排大黄牙:“他么,不是足浴城就是棋牌室喽,你一个小姑娘,那种地方不好去的。”
她不觉得自己是那种风一吹就倒的小白花,当晚就去那人指的足浴城门口站岗,也算她运气好,时过半夜,竟然看到陈老三摇摇摆摆从里面走出来。她追上去叫住他:“陈老三,我是H城晚报的记者,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陈老三回头一看,马上说:“我没空。”说完连忙拔腿要走。她连忙拉住他说:“我付你钱。”陈老三这才停下脚步。
如果傅修远知道她深更半夜在足浴城门口拉男人,一定会气被她气笑。有时候她觉得他对安全有不必要的执念,只要他在,从来不让她晚上一个人走。如果晚上约会要等,也一定约在灯火通明行人众多的地方。甚至有时候她说今天路上有个陌生人跟她问了路,他也要仔仔细细从头到尾问一遍。幸好这一天是有惊无险,她请陈老三去大排档里吃夜宵,点了几瓶啤酒一碗鱼头豆腐,他就把那些日记的来历全说了出来。
他的祖母也姓傅,名字叫四季,在尚书府里当过差。打仗打打到最后,解放军打过来的时候,傅家人都逃去了台湾,带不走的东西被佣人们一抢而空,那本书就是他祖母抢来的东西。据说那时候祖母因为没文化,所以被傅家少爷看不上,所以希望家里出读书人,拖了一箱子书回来,现在祖母去世多年了,那箱子书这么多年就扔在阁楼上面,没想到现在还能卖几个钱。
说到这里他剔着牙一拍大腿显得十分遗憾:“那时候傅宅的好东西可多了,什么古董家具,值钱的东西多了,下人们都抢疯了,偏偏我奶奶就拖了一箱子书回来,当废纸卖也不值几个钱。”
微微问:“那你还知道有谁拿了傅宅的东西?”
他说:“我哪会认识那些人?都是我奶奶辈老底子的事情,那些人现在也应该都死光了吧?”
她记得以前档案馆的人说傅家人逃去了香港,但陈老三说他们逃去了台湾,也不知是谁记错了。她又追问:“你说那时候傅家人都逃难去了台湾,那是不是傅三少爷也去了?”
他茫然:“傅三少爷是谁?”
后来她略过夜半在足浴城门口的细节不说,还是把搜集到的情报告诉傅修远,颇挫败地感叹:“现在怎么办?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是去南岛上挨家挨户地敲门,看哪一家曾经在傅宅当过差。”
他在电话那头听完,立刻说:“这也用得着你挨家挨户去问?南岛少说也有几万户人家,一家一家地找,什么时候才能找完?”
她问他还有什么办法,他又不肯说,反倒笑得很开心,笑话她:“傻子。”
结果几个星期后微微就听说有一家叫“昆仑旅游”的公司举办了一次公关活动,主题是“南岛寻根”,动员当初在傅宅当过差的人的后代出来讲讲傅宅的历史。只要是当过差,来登个记报上姓名地址联系方式,回答几个简单问题就能领奖品,接受更详细采访的还可以有得大奖的机会。南岛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以前在傅宅当过差的人家不多,但也不少,大家多少都认识几家,所以消息传得很快。
又是她从来没想到过的办法。贫穷限制她的想象,她喟叹,有钱人的想法就是不同,他怎么总能找到多花钱少花力气的歪门邪道?
公关活动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结果,她又想到了另一条线索。
虽然陈老三说傅家人都逃去了台湾,但傅博延后来又去了香港也未可知。那么傅天宇到底是不是就是傅博延呢?可惜时隔多年,认识傅博延的当事人大部分都已经过世,她也没有傅博延的照片可以比较。
但如果她有傅博延的照片呢?是否一切都迎刃而解?
傅博延读的是沪江大学,是当时上海滩上鼎鼎大名的贵族学校,同年级里有一个姓丛的女学生,也来自H城,惠贞在鑫鑫饭店门口卖花时遇见过她。
丛并不是常见姓氏,能上得起沪江大学的又不会是一般小市民家庭。她挖了许多资料,发现H城那时确有一位姓丛的大丝绸商,女儿还是个名媛,沪江大学商学院毕业,后来嫁了一个外交官。这位丛小姐小有名气,所以她花了些力气,淘到了一张有丛小姐的毕业照。既然傅博延同她同校同级,丛小姐的毕业照里十之八九有傅博延。但她把毕业照里的男士仔仔细细比对了一遍,却没有发现同傅天宇类似的面孔。
从傅天宇的出生年份来看,也应该比傅博延小几岁,所以她越来越确信,傅天宇同傅博延并不是同一个人。
可如果傅天宇不是傅博延,又会是谁呢?难道是傅冬生?难道傅冬生并没有死?这一连串的问题,她都找不到答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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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分手快乐(3)
那年秋天, 和平和美丽正式结婚了,福利院里好好热闹了几天。因为小朋友多,也因为想节省, 婚宴就办在了福利院里面。福利院的教室和院子里都摆了酒, 许多从福利院独立出去的孩子都回来庆贺。退休多年的张院长也回来了, 还带来了相熟的牧师,为他们主持一个基督徒式的婚礼。
美丽的婚纱是和平同小朋友们一起做的,头饰和捧花也是。夕阳西下, 天边一片灿烂的云霞, 美丽的笑容也是金色的, 美得令人艳羡。牧师在暮色里诵读着新婚誓词, 问和平:“你愿意娶这个女人,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 患病, 或者残疾, 直至死亡吗?”
和平微笑着回答:“我愿意。”
同样的问题问美丽, 她的目光里跳跃着泪光,哽咽着说:“我愿意。”
牧师宣布礼成, 大家一起拍手。张院长坐在最前排, 拉着微微的手不肯放,一副老怀甚慰的激动模样。
微微是婚礼的总指挥, 要协调迎客上菜,还要偶尔客串主持, 帮忙活跃气氛, 忙得不可开交, 沈琳也被她叫来帮忙。
不知从何时起,沈琳已经成了那个Amy Liu的粉丝,专门注册了Ins账号,天天翻墙跟踪人家的动向,有时候还来给她打小报告:“又看见你家男人了哦,昨晚在健身房做Gym,今天丽思卡尔顿一起下午茶。”
每逢沈琳这样说,她都淡定地看一眼说:“不就是喝茶吗?又没怎么样。”她心里想,没拥抱,没亲吻,也没牵手,都不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这一天沈琳也在她耳边聒噪:“你家男人呢?又没空来?”
她解释说:“原来是要来的,结果有急事,临时取消了。”
沈琳一翻白眼:“啧,你的心可真大,换我早急了。他没空来这里,跟那个Amy Liu倒是没少在一起。我一早就说过,长得这么帅,一看就是情场杀手,你小心被渣。”
沈琳在她这里向来有啥说啥,她也知道沈琳是为她好,可也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她忽然生气了,气沈琳多管闲事,甚至觉得她挑拨离间,一声不吭地走掉,去查看厨房里有没有准备好上甜点心。
其实她的心一点不大,只有针尖那么细,有一点不顺意就堵得难受,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夜晚:花好月圆,和平同美丽永结同心,而她爱的人又不在身边。
她以为傅修远至少会打个电话来问问情况,结果到宾客全部散尽也没有。她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干什么,也石沉大海,直到她精疲力竭躺到床上他才回了三个字:“在开会。”
夜已深,她不知道什么会要开到深更半夜。整个夏天他都出奇地忙,他们不过是见了五六次面,每次都是他飞去其他什么地方时到H城来短暂停留,有点偷偷摸摸的意思。以前他们天天会视频,后来减到隔天,后来又变成一星期一次,即使连线,他也是不能多说,实在太忙的样子。
后来有一次去南方出差的机会,她就毫不犹豫地申请了。既然他没空来,她去找他就好了。
H城的一个知名传统餐饮集团把业务扩展到南面,在S市成功开了好几家门店,生意兴隆,报社要派人去做一篇采访。原本这事轮不到微微,只是负责的记者家里有事跑不开,她立刻自告奋勇要去。
S市同香港隔水相望,离港岛约莫也只是一个多钟头的路程。她要在S市停留两天,特意没有提前告诉傅修远,只在飞机落地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定位,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她还以为他立刻会给她打电话过来,结果也没有。第一天到得晚,下飞机就进了酒店睡觉,她猜想他可能也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她发了消息问他:“在吗?”他没有回。她忙忙碌碌完成一天的采访计划,他竟然还没有回。这时候她又开始后悔没有提前同他说好,其实他也不是一直呆在香港,万一他也有事正好不在,那她岂不是白跑一趟?
直到下午回到酒店,忽然有一个香港的号码打到她的手机上,她以为是傅修远,结果是一个某某咨询公司,告诉她:“我们听说艾小姐有意办理留学申请,想和您联系一下约个时间谈一谈。”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吧啦吧啦介绍了一番公司的团队如何专业,战绩如何彪炳,她听了半天一头雾水,不得不打断对方:“你们听说我有意留学,听谁说的?”
对方查了查记录说:“是一位傅先生替你报了名。”
她还不死心,追问:“哪位傅先生?”
对方说:“傅修远先生。”说完还补充:“傅先生已经付过费了,您可以享用我们翡翠 package里的所以服务。我们在H城的团队也是最专业的……”
她觉得对方一定是搞错了,挂掉电话又拨给傅修远。铃声响了许久他也没有接,半晌他给她回了三个字:“在开会。”
她当时站在酒店的房间中央,望着窗外的繁忙都市,呆呆愣了一刻。
原来他就在香港,与她隔水相望,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的电话也不是没电,他也不是收不到她的消息,他只不过是,在开会。
晚上她采访的餐饮集团有新店开张,她是要去的,所以在酒店稍事休整就出了门,出门前又给他发了一次消息,问:“我在S市,明早走。今晚能见面吗?”
他没有立刻回,她就一直在看手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采访时也不在状态,同行的摄影记者都看出了端倪,好奇地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不要先走?”
她摇头,又振作精神把该做的事做完,心里暗暗期望,是不是他也要给她一个惊喜,所以一直不回她的消息。可是活动结束,等她回到黑漆漆的酒店房间,一头倒在床上,手机忽然不期然地亮起来。他终于回了消息,告诉她:“对不起,今晚走不开。”
中秋季节,S市还同盛夏一样燥热,头顶一轮朗朗明月,房间里的空调却很冷。她蜷在被窝里思绪混乱,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到早上闹钟响了才惊醒过来。她第一时间又去看手机,他们的对话仍旧停留在那一句“对不起,今晚走不开”上。
报社给定的回程航班在早上。她原来还打好了如意算盘,觉得如果同傅修远联系上了,可以找个藉口在S市再停留一天,这样他们又有多一天的时间可以呆在一起。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了,他那么忙,已经匀不出时间来应付她。
回程这一路承载了巨大的失望。同行的摄影记者很健谈,她只好坚持闭着眼睛假装睡觉。摄影记者问她:“昨晚没睡好?”她点头答是。其实她睡得并不少,几乎沾到枕头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只是似乎睡梦中一直在奔跑,也不知是在追什么,大概是一个虚无飘渺的目标,醒来了竟比一夜没睡还累。
在候机厅里等飞机,看飞机缓缓划入停机坪,登机口的工作人员在喇叭里通知大家即将登机。她又划开手机,倒是有新的消息,不是来自傅修远,而是在H城的沈琳。沈琳也没说什么,只给她发了个截屏。还是Amy Liu的Ins,看发布时间是昨晚的照片,她秀一身卡戴珊同款的Vera Wang酒会晚礼服,同一位男士去哪里夜游。那位背景里的男士自然就是傅修远,还同她十指相扣,一副亲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