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党当下以为是有人背叛,可内部里查了一圈什么都查不出来。
昨日下人递了消息,建成帝单独寻了萧章远谈事。
出了议事殿的太子听闻脸上阴晴不定,但总归没了前几日的忧色。
于是林家更恐慌,可季贵妃怎么也寻不到萧章远,甚至亲自去了东宫也未见人。
若不是今夜生日宴早就定下,她还没有这个机会见到他。
季贵妃早前见了谈笑自如的两父子,心中知晓林家于萧章远已是断臂。
她看向坐在建成帝身侧的萧章远,不由一阵心寒,这就是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到头来林家不过是他维护权势的一把刀,用不着了就丢弃一旁。
季贵妃收回眼,低头苦笑,不愧是两父子啊。
一个亲手带大,一个常伴枕边,可她始终与他们千般万般远。
可她有一事始终不明白,林采儿在这个事里只是个微末角色,为何无缘无故消失了?林家找遍长安也找不见人。
先前还能见到萧章远的时候问过他,他也是一脸震惊,季贵妃当时就疑惑,后来因为林家这事无人再顾及林采儿踪迹,如今也不知是个什么状况。
罢了,她一介女流保自己都难,如何再去考虑别人。
现下乌城钦差未回,一切未有定数。
季贵妃敛了神色,重新看向台下被叫上来的裴家姑娘,确实惊艳,怪不得林采儿求到自己跟前来。
只是她没想到,萧章远当真上了心,把建成帝都搬过来了。
当初......那件事就不应该让林采儿去办。
季贵妃微微笑道:“裴姑娘真是好容颜,长安城里怕是挑不出几个来。”
今日一局,不只她,恐怕在座所有人都看出这父子俩的打算了。
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抬起头来看她,季贵妃心底一惊,那看向自己的眼神虽笑着,可分明又充满了恨意。
季贵妃不太明白,可她也不多纠结,问下首的花夕棠,“花先生在玉山书院教习女红,可有见过裴家姑娘?”
萧章远顿时脸色不豫,他前脚刚夸了人,季贵妃转头就向先生询问,不是驳他的面子是什么?
好在花夕棠一日既往的高傲,淡淡看一眼裴婼,随后漫不经意地点头。
“既如此,那裴姑娘当是能得花先生真传了。”季贵妃笑着道。
季贵妃不知花夕棠与温氏之间的嫌隙,想来也只是随口一说探探虚实,可裴婼却心中一慌,也微微转身去看花夕棠。
花夕棠倒是往温氏所在递了个眼神然后才道:“裴姑娘是聪慧,学什么都极快。”
裴婼松了一口气,季贵妃又说道:“当真?本宫仰慕花先生绣品已久,可惜花先生绣品一幅难求,想来裴姑娘手艺也是极好的,可否让本宫看看?”
这.......
“花先生与季贵妃过誉了,裴婼那雕虫小技是万万上不得台面的。”裴婼说着,转向花夕棠,盈盈一福身,“学生功夫不到家,还请先生多加指点才是。”
“不敢。”花夕棠微笑颔首。
季贵妃又沉了脸不说话,可建成帝与萧章远愉悦了,建成帝笑完后继续朝裴婼问:“裴姑娘觉得太子如何?”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不少妇人已经不管场合交头接耳起来。
邱芊芊自裴婼站起身时就已经张大了嘴巴,怎么也想不到这种好事怎么落在她头上,可转而想想,是她也不奇怪。
而温氏则与吃惊的众人不一样,面上愁容不展。
这前脚刚与宁王府订下亲事,虽说八字还没一撇可到底应承了人家。
可如果这头皇帝看上婼婼了要指婚太子,那可如何是好。
如今自家男人又不在,就算在也不能当众让皇帝没脸,何况婼婼与宁世子应也是情投意合的,这事实在难办。
温氏不安看过去,正想着要不要起身,裴婼在前头答话了:“太子殿下自然是极好的,丰神俊朗气宇轩昂,怀珠抱玉当为栋梁之才。”
建成帝脸上的笑还未撤去,又听到她说:“裴婼如同长安女子一般,对太子殿下多有倾慕,可惜裴婼现已订下婚事,没了这份福气。”
萧章远与建成帝都僵在原地。
温氏吓得手中的茶水抖落出来。
底下众人纷纷杵着耳朵往前凑。
这个裴婼是当场拒了皇帝?拒了太子?
她到底是傻还是傻?这送上门来的富贵不要了?
到底建成帝历经风浪,僵了一瞬即反应过来,又笑道:“噢?是哪家公子?”
“宁王府世子。”裴婼声音不大,却丝毫不带迟疑。
裴婼暗自庆幸,好在宁暨来得早些,不然她要如何面对现在这种场面,若是皇帝与太子真是对她有所想法,她连像样的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这样一对比,嫁宁暨比重入火炉好多了。
裴婼低头浅笑,可这笑在上头年轻男子就格外刺眼了。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与林家斩断联系,痛失一座金山,好不容易说服建成帝,没想到被宁暨捷足先登。
来的时候已与建成帝说好今日为他订下裴国公嫡女,一来裴国公历来为皇帝亲信,自己这一手也是为了表忠心得信任,二来这裴婼,他确实很感兴趣......
萧章远锦服下双手紧握,眼中寒意直射台下站着的人。
众目睽睽下建成帝不好再问什么,只好悠悠看了一眼身边的儿子,后道:“宁家世子确为不错,好了,今日是贵妃生辰,大家尽管畅意吃席。”
底下纷纷应和。
建成帝没再多待,喝了几杯后匆匆离席,萧章远也随之离去。
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好的为太子选妃呢?难不成只为国公府嫡女而来?
而孤寂坐在首位的季贵妃更是难看,皇帝这会儿想起今夜是她生辰了?既是她生辰,为何坐都坐不住?
季贵妃端起酒杯,并着苦涩一饮而尽。
众人见状,不敢再议论,就连平日里跟在季贵妃后的丽嫔和宜贵人也默默坐在底下不言一语。
坐回原位的裴婼则好奇不已,“娘亲,为何今晚皇帝与季贵妃一句话都不说?不是都说这季贵妃最为受宠吗?”
“我从何得知。”温氏虽也好奇,可她现在心里记挂的不是这事,“你说你,怎么如此大胆,你这样明说就不怕圣上不舒服?”
“我怕什么,难道娘亲你也想我嫁入东宫不成?要是今日不说,明日圣旨怕是就要送到国公府了,到时候再抗旨么?”
她虽不知萧章远这一世如何对她起了兴趣,可是总不离了要利用国公府的心思,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事成的。
温氏皱着眉点头,“是这个理不错。”
“娘亲,你们是不是对林采儿做了什么?林采儿听闻已是好几日没去上学,今夜也没见着人。”裴婼又问,悄悄压低了声音。
之前裴国公说这事不让她管,后来他们关于那件事也真是一句话都未与她说,她至今不知林家与林采儿到底如何了。
“我不知,只是你父亲说这件事世子会处理好。”
“.......所以你们就什么都不管了?”
裴婼吃惊得双眼瞪圆,这一家子怎么就这么相信宁暨,宁暨到底给他们下了什么蛊啊!
“最近朝堂上是有些风声,可你父亲并未与我明说,但看他那副模样应该是好事,你不用担心太多。”温氏解释,后又幸幸,“好在今日有惊无险,这太子怎么回事啊。”
可温氏还没庆幸完,就有太子身边的太监来传:“裴姑娘,太子殿下有请。”
俩人互相看看,皆是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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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婼跟着太监出了园子,一路上都在猜测萧章远的用意,袖子下的手握紧了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
到了林光宫一处角亭,太监默默离去,可裴婼站在亭外迈不动脚步。
她看着萧章远那稍显薄弱的背影,怎么也不明白上一世的自己怎么就看上了他,明明与初见时完全不一样啊,难道自己当真眼神不好?
这样想着,裴婼决定以后一定不在晚间学刺绣了。
萧章远似是察觉到人,转过身来,“裴姑娘来了。”
裴婼走近,站在亭子一角,与他保持安全距离,抬头淡淡道:“太子殿下有何事?”
“你当真与宁暨定了婚事?”萧章远语气骇人,全然没了先前在宴上的和煦。
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裴婼不得已一步一步后退,直到背部顶着柱子,裴婼出声回答:“是,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可派人到宁王府问询。”
萧章远轻笑一声,“在裴姑娘眼中,堂堂太子比不上一个只会打仗的粗人?”
先前在宴席上,若是裴婼不直说,那确实明日圣旨就下了,就算真有这回事到时候他宁王府还能抗旨不成?
也不知这裴婼是傻还是不在意,难道她看不出今日建成帝的目的?
虽说此事当时没了话头,不过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她应下来,那圣旨依旧可以下达,或者他再强硬一点,这事也不是不能成,只是硬来对他与国公府的关系不佳,是为下策。
所以现下萧章远也是存了别的心思,“裴姑娘,国公府与宁王府定亲的消息还未传出,想来两家还有疑虑,若是裴姑娘也是不喜,那此事好办许多。”
裴婼低了眼不说话,萧章远又说:“圣旨即是天命,宁王府也不能说不,裴姑娘无需担心。”
裴婼听出了萧章远话里的意思,不由好笑,这人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太子可知‘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而且我心悦宁世子,此事不会再变。若是太子强行为之,恐怕为天下百姓不齿。”裴婼坚定拒绝。
“太子妃,未来皇后的身份都满足不了你?你就宁愿嫁一个不知何时会死在战场上的人也不愿意嫁我?”萧章远瞬间怒气上涌,步步紧逼,声声质问,仿佛这天下女人都梦想着嫁他,而裴婼此举就是不识好歹。
裴婼也笑,笑得胸腔都疼了,笑完后又与他对视:“太子,人不会总做错事的。”
萧章远当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盯着人,眼神狠戾,“你看上了宁暨什么,他能给你的,我有什么不能给?”
裴婼也看着他,一字一句说,“他能给的,你,都不能给。”
“你!”萧章远气极,上前一步,捏着裴婼的肩胛,“裴婼,你不要不时好歹!”
裴婼吃痛,正欲挣脱,暗处蓦然冲出个人,将她拉至身后。
裴婼起先一慌,而后闻到那熟悉的皂角香,当即心安。
“太子这是何意?”宁暨与萧章远对上,语带不满。
萧章远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我倒是想问问太子殿下,想要对清白人家的姑娘做什么?强取豪夺吗?”
萧章远心中虽还是气愤,可面上却渐渐镇定下来,静了几瞬,道:“宁世子多虑了,本王不过与裴姑娘说几句话。”
“但愿如此。”宁暨重重“呵”了一声。
萧章远看了眼躲在后面的人,目光幽暗,终是没再说什么,忿忿离去。
角亭里安静下来,隐隐约约还可听到小花园那边传来的吵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