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婼心一下悬空了,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可身前人却微微抿了唇角。
自建安帝在宴上提了裴婼的名字就已有人给他递消息,紧赶慢赶没成想撞见俩人单独在角亭见面。
他转过身来,裴婼见了,问:“你笑什么?”
紧接着又补充:“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暨两个问题都没答,眼睛落在她脸上,“我都听到了。”
裴婼怔了一下,脑海中才渐渐回忆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小脸即刻涨红,连耳朵也染上些瑰丽粉色。
“我,我乱说的。”裴婼低着头退后两步,不敢看他。
可本就被萧章远逼到了角落里,哪还有她退后的余地。身后是坚硬的柱子和栏杆,身前是不可言说的男人,裴婼进退两难。
她要是知道宁暨躲在黑暗里偷听,她定然不会说出那些话,什么“心悦,不会变”,什么“只有他能给”,都不是真的啊,都是为了搪塞萧章远脱口而出的话好吗?
可刚刚裴婼趁着空隙瞅了他一眼,发觉这人还当真了,一脸的暧昧不明。
十分后悔.......
可宁暨高兴的哪止这个,他其实更加惊讶于她对太子的态度,那种决绝绝不是可以伪装的。
这比她说喜欢自己还要让人兴奋。
“宴席上的事我也知道了。”
“你这消息还真灵通。”裴婼低声嘟囔。
宁暨没听见,继续说,“看来我们的事得早点定下来了,不然总有阿猫阿狗惦记着你。”
裴婼想了想这话她好像怎么接都不合适,于是道:“世子醋劲还挺大。”
那双黑色步履渐渐靠近,头顶传来笑声:“你闻着味了?”
裴婼退无可退,弱弱说着:“你别过来了,让人看见不好。”
宁暨果然站定,说:“怕什么,今夜过后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订了亲,单独说几句话又怎么了,你刚刚还和太子单独在一块呢,我都没说什么。”
“那怎么能一样?”裴婼抬起头来争辩,“我与太子之间什么都没有。”
“嗯,我知道你们没什么。”
裴婼不欲与他再扯这些,转而正式问他:“我听娘亲说,林采儿一事是你在处理?”
“是。”
一说起正事这人话就开始变少,裴婼只好继续问,“她现在如何了?还有林家.......”
“你不用担心这些,他们自己做了什么就应当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可是,”裴婼顿了一下,“你能不能走远点,你这样我不舒服。”
宁暨闷笑,然后坐到亭中石凳上,“这样好了吧?”
裴婼也跟着坐过去,“我不能总什么都不知道,你告诉我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宁暨斟酌片刻,道:“林采儿不在长安了,以后也不会出现在长安。”
“死了?”裴婼有些惊讶。
“那倒没有,我总得为我们积点德。”
裴婼:“……”
“那林家呢?”
“林家蹦跶不了多久了。圣上近日已经派了钦差去查,没过几天应当就会有结果。”
“可林家到底也算是太子面上的母家,皇帝真的会下狠心去处置?”裴婼又问。
“林家能够倚靠的不过几两黄金白银,换成谁不行,而且一个没有母家的太子于皇帝而言更加放心。再者,若是林家真的犯了事被抄家,那那些银子最终还不是落了皇家口袋,这事对萧家来说可真是太划算了。”
裴婼再次震惊得说不出话,所以这事到头来是便宜了萧章远自己?
“圣上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查林家,是不是你……”
宁暨闻言挑眉看她,似乎在等一个夸赞,可裴婼偏不,说:“你既然知道最后是便宜了萧家,那怎么还如此做。”
她丝毫不怀疑他的能力,关于他怎么有的证据,关于他怎么没有传召就能入了这林光宫,她都不觉得奇怪。仿佛这些事情在他做来就是小事一桩。
“林家该死,不能再等了。”宁暨说话时语气极为平常,可却让人心中一寒。
裴婼心底为这话起了些波澜。
林家为何该死,难道就因为林采儿绑了自己?她在他心目中的份量这般重吗?
裴婼看着他,他微微撇了眸移向远处,眼中神秘而又坚定。
“林采儿不过是……再说了我现在也没事,这样是不是有点……”话里带了试探,在裴婼看来,林采儿和林家死一万次都不足以为惜。
“他们死一万次都不足以为惜。”
裴婼有些惊讶,暗自怔了一会。
“今夜我见圣上与太子相处尚未融洽,看来没起什么嫌隙啊。”
裴婼这才想起季贵妃眼中的失落是为何,原来林家早已是危在旦夕。
“萧章远懂得悬崖勒马,这事虽然没直接牵扯到他,可也伤了不少元气。”宁暨解释。
“嗯,所以他才会想要娶我,一来是巴结我父亲,二来也是做做样子给建安帝看。”
宁暨仔细去瞧她,瞧得裴婼红晕又要上头,急急避开。
“不错,萧章远的话一句都不能信,你记好了。”
“嗯,那到时候季贵妃会如何处置?”
“你想如何处置?”
裴婼撇撇嘴,说得我想如何就能如何一样。
“我今日与德妃见了一面,只是不知她会不会出手。”
宁暨听完思考了一阵,裴婼目光落在他放在石桌上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细看之下有些茧子可一眼瞧去只能看到交错分布的青筋隆起,是力量的证明。
裴婼又想着他握着自己的时候,低头看看放在双腿上的手,这样一对比,他怕是轻轻一使力自己就完全挣脱不得。
裴婼吓得赶紧收回手。
“关于林家的事你不用做什么了,像今天这样的事也不用再管,要是你想知道什么可以尽管来问我,想做什么也可以直接吩咐徐白。”
“噢。”裴婼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急忙解释:“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是麻烦,只是这里头太复杂了,你不必冒不必要的险。”宁暨看着她道。
“好吧。”
亭外忽然起了风,一阵悉悉簌簌,裴婼拢了拢衣袖,有些不安:“你与我在这里说这些,会不会被旁人听了去,我还是先回去吧,我娘亲知道是太子寻我,还这么久,该担心了。”说完便站起身来。
“等等。”
刚走了两步的人闻言一回头,那件原本是穿在他身上的外衣被披到了她身上,一股温热夹杂着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
裴婼仰头看他,“不用,不冷。”
“冷。”
第32章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裴婼回到小花园的时候宴席已经结束了, 温氏和绿衣几人正焦急等在门口。
“婼婼,你可回来了,太子没为难你吧?”温氏迎上来问。
“没为难我, 就说了几句话, 娘亲我们走吧。”
温氏还想再问, 可绿衣眼尖瞧见了裴婼身上的外衣,疑惑:“哎姑娘,您身上这件衣裳看着.......”
“绿衣!”裴婼急忙打断她,“娘亲我们回去说。”
等走出内宫, 恰好碰见正要离开的花夕棠,她在母女俩身上扫了两眼, 转身踏上马车。
裴婼急忙叫住她,“花先生。”
温氏不解的扯了扯裴婼衣袖,用眼神询问。
“娘亲,好不容易有个机会, 您与花先生好好聊聊。”裴婼说完又朝那停下脚步的人说:“花先生, 我娘亲有些话与您说。”
“我可没话和她说, 你们一家都厉害的紧。”花夕棠冷哼一声, 又要抬步离开。
裴婼知道她在说先前宴席上的事, 便说道:“花先生,今后我也要随宁暨唤您一声姨母, 您与裴家便是亲家, 难道要一辈子这样不成?今夜娘亲本是不想来的, 只是听闻您过来了才拉着我到场, 您别辜负我娘亲的一番心意呀。”
说到最后温氏直拧她腰,这孩子说谎不带打草稿的,张口就来, 她哪里是为了花夕棠而来。
裴婼低低“嘶”了一声,对已上了马车却仍然转过身来一脸茫然的人继续说:“我在外头等你们,你们慢慢谈。”
裴婼推着温氏上前,在她耳边说:“娘亲,您已经是赢家,低一低头没什么的。”
温氏侧头看了女儿一眼,含义颇深,最后还是上了花夕棠的马车。
内宫门口已经没了其他车架,裴婼与几个丫鬟站着就稍显孤寂了,绿衣紧了紧衣裳,道:“姑娘,我们到马车上等吧。”
上了车,四周围挡瞬间暖和许多,可绿衣看着那件素白外衣越觉熟悉,“姑娘,我怎么记着这件外衣在哪里见到过?”
“别想了,宁世子的。”裴婼把衣裳脱下来放在手中,他的味道渐渐淡去,衣裳上笼罩着的都是她的气味了。
“啊?宁世子怎么会在宫里?”
“不知道。”
“那宁世子的外衣怎么会在您身上?”
“绿衣,你这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裴婼话是有点凶,可脸上却没什么不耐,反而有些若有若无的笑意,绿衣一点不怕,笑着猜测:“世子是不是专门来找姑娘您的呀?”
“绿衣!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嘿嘿。”那就是了。
绿衣不再说话,只看着眼前人抱着那外衣出神。
不到半个时辰,温氏撩了车帘上车,裴婼急急问:“娘亲,如何了?”
温氏斜睨她一眼,“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这回花夕棠心里高兴了。”
“说开了?”
温氏点点头,又说:“也不算吧,那人还是犟,都这么多年的疙瘩了,哪是这一时半会就能想开的。”
“是,不过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憋着一口气不顺,要是捅开了说不定一切都没问题了。”裴婼觉得这几人的事根源不在父亲,而在母亲这边。如果父亲不是母亲喜欢的人,那花夕棠也未必会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