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婼也摇头。
宁暨便朝她伸手,掌心相触那一刻瞬间被他带上马,牢牢坐在他身前。
裴国公不是武将,裴玦也是个读书人,裴婼从小接触不到什么骑马射艺这些,因此此刻突然身子腾空有些害怕,手臂撑在马背上,慌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间胸前伸过一只手,将她紧紧箍着,裴婼霎那间安定下来。
骏马一路疾驰,很快出了城。
裴婼终于体会到了骑马的快感,屋子树木不断后退,冷风从脸边呼啸而过,广袤天地间只有两人一马,无比畅快与肆意。
出城的路越来越窄,穿过一处村庄,又穿过一处密林,可宁暨始终没有停下来。
裴婼微微扭头,“我们去哪?”
“你现在才问,是不是太迟了?”宁暨低沉笑着,胸腔一阵震动。
“......所以到底去哪?”
“我去一趟军营,你若是不想进去就在外面等我一会。”
“我一个人?”
“等会徐白会追上来。”
“那我不能也去军营吗?”
“自然可以。”宁暨又笑。
裴婼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法云寺,哪去过什么军营啊,当下好奇心溢满,而且出了长安在他身边好像也不用去管那些什么规矩,怎么高兴怎么来。
等到了营地门口,宁暨不知从哪掏出个面纱,俯身给她系上。
“你早有预谋。”裴婼肯定。
“是我们,心有灵犀。”
军营看起来挺大,一顶顶营帐耸立,可是看起来人却不多。
宁暨解释:“之前大部分人都派出去赈灾了,还未回来。”
可虽如此,军营里仍是有不少人在,此刻看着走进来的两人都围观驻立。
少将他们认得,可少将身边的女子是谁?
怎么还牵着手?
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猜到了这是他们未来的将军夫人,纷纷交头接耳。
裴婼终于明白了宁暨当时笑的原因,被这么多人看着实在是有些难堪。
走了一会儿,有个将领模样的人走过来,视线在裴婼身上转了两回后朝宁暨道:“少将,这位是......”
还未等宁暨回答,蒋校尉立马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猜就是,咱们小王妃果然如传闻般是神仙下凡。”
裴婼蒙着面纱下的连微微一笑,这里的人倒是不怕他。
“卫叔回来了吗?”
“昨夜刚回,现在应当在主帐。”
宁暨点头,捏了捏她的手心,低声问:“我去找一下卫叔,让蒋校尉带你在军营里逛逛?”
那露在外面的眸子瞬时充满了惊慌,宁暨轻哄:“很快就好,你不是想看看吗,没事的。”
裴婼只能点头。
比起去听他们说话,她确实更想四处转转。
宁暨看向蒋校尉,厉声:“好好带着,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蒋校尉那张满是褶子的脸顿时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保证完成任务。”
等人离开后,蒋校尉立马凑到裴婼跟前,“小王妃,这儿我最熟了,你想看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随便走走就好。”
“好嘞。”
两人走着走着后头便跟了一大群人,蒋校尉朝后面甩甩手,“走走走,你们凑什么热闹,小心少将罚你们绕山跑个十圈。”
后头一阵嬉笑,不知是谁大胆说了句,“小王妃快与少将生个少少将吧,少将太凶啦,我们要少少将。”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都跟着起哄。
裴婼红了脸,站在原地不动。
蒋校尉伸手去赶,恐吓加威胁一群人才离去。
“小王妃不要介意,他们就寻个乐子,没有恶意的。”
裴婼自然不会介意这些小事,问:“你们平常就这样吗?”
“也不是,咱们该训练训练该打仗打仗,也就这会儿闲下来才耍些嘴皮子。”蒋校尉解释。
走了一会,蒋校尉依次介绍,“这是操练场,我们平时就在这训练。”
裴婼见过长安城里皇家用的操练场,两这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这里说是操练场不过就是一块空地,边上零零散散立着些刀戟工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两人继续往里走,“小王妃,那儿是我们的军器库,您要不要去看看。”
裴婼点头。
军器库占了好几个营帐,每个营帐外都站着两名士兵看守。
蒋校尉带着她进了其中一间,里头放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军器,常见的如刀、剑、矛、铠甲之类,也有些裴婼从没见过的样式,蒋校尉挑了些介绍,让她大开眼界。
等看完了军器库,两人正好走到边上的炊事营,这会儿里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飘出来阵阵香气。
裴婼忍不住说:“好香啊。”
“嗯,今日应当是有肉汤喝。”
“肉汤?”裴婼惊讶了。
“是啊,咱们弟兄们最好这一口了,这大冷天的都靠它活着呢。”
裴婼更加震惊,蒋校尉也看了出来,“这有什么,我们行军打仗饿肚子的时间大把去了,就说前段时间跟着少将到北边去,虽说不是打仗,可咱们哪能喝得上一口热汤啊,每人怀里揣着个冷馒头就是一顿饭。”
关于这次赈灾宁暨始终不肯与她讲太多,她知道这一趟必然辛苦,可是一个馒头一顿饭?
裴婼轻轻皱起了眉头,“你们少将也是如此吗?”
“少将可比我们惨多咯,要说以前,一到那崇山峻岭里就是大半来月,吃的?有树根就不错了,每次少将都先紧着我们,他挨的饿可比我们多多了。”
“那这回呢?”
蒋校尉嘴快,“这回少将受的苦可不止挨饿,当时人都差点丢在了北城,也不知咱们少将当时是怎么挨过来的......”
等蒋校尉走了几步才发觉人没跟上来,转头一看见她愣在原地,便立马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哎小王妃您别听我胡说,这少将不是好好回来了吗,没出啥大事。”
“到底怎么回事?”
蒋校尉却不肯再说了,笑话,小王妃这一脸不知道的表情那铁定是少将没跟他讲,自己要是都抖落出来那少不得一顿苦头吃。
“你放心,我不告诉你们少将。”裴婼道,“你要是不说我就亲自去问,就说是你告诉我的。”
蒋校尉:“.......”
权衡一二,蒋校尉小心确认:“真不告诉少将?”
等得到裴婼肯定的答复后蒋校尉便一股脑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托盘而出。
于是裴婼便从他详略不得当的话语中知晓了全部,越听脸越沉。
她竟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他真的死过了一回。
裴婼觉得心都疼了,仿佛感受到了他那段日子的苦难。
可他什么都不说,就好像一切没发生过。
走完一圈,裴婼也没什么心思再逛,在主帐外面等着。
宁暨很快出来,面向从容自若的模样,看见她之后轻扯了笑容,裴婼静下心神,也回了个笑。
他身后跟着个粗犷男人,那男人一见她也是有几分惊讶,然后想到什么,看着宁暨大笑,“原来少将问我要杆子是做这个打算啊哈哈哈。”
宁暨介绍:“婼婼,这是卫叔。”
“卫叔。”裴婼乖乖问好。
“哎好好,去吧,再迟些就晚了。”
等出了营帐,宁暨才问:“怎么眼睛红红的,有人欺负你了?”
裴婼做惊讶状:“啊是吗,许是这边风沙太大,沙子进了眼睛。”
“疼吗?”宁暨作势要去给她吹眼睛,裴婼偏头躲开,“没事,你要带我去哪,杆子又是什么?”
裴婼瞥见马后挂着个布袋,却不知道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约一刻钟后,裴婼明白了。
看着他利落架起鱼竿的动作,看着眼前一汪碧绿的湖水,惊诧问:“所以,你带我来钓鱼?”
湖四边有小山围绕着,此刻头顶云卷云舒,倾斜的日头将一半湖水映照得波光粼粼,另一半则在山体的掩护下享受光阴。
偶有微风拂过,湖面掀起阵阵涟漪。
虽说景色不错,可裴婼仍有些不理解。
钓鱼这事比起骑马更让她陌生,她从未见人钓过鱼,更别说自己上手。
“卫叔之前说他们偶然发现了此处,后来想吃肉了就来一趟,说这里的鱼肉质鲜嫩肥美,而且极易上钩。”
裴婼站在几丈外,“你想吃肉何必费这个心思。”
“我费的心思是钓鱼吗?”他转头认真看她,轻轻回了一句。
片刻后继续手上动作,将鱼饵穿上鱼钩后将鱼竿递出,“来,试试。”
“我不要。”裴婼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她不是对钓鱼有什么意见,而是看着那还在不断蜷缩的蚯蚓觉得一整恶寒,这玩意不就是缩小版的蛇吗,在她眼里都一样的恐怖。
宁暨沿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还活着的鱼饵,瞬间也想起了之前在书院后山她怕蛇的模样,也不再把杆子给她,自己将鱼竿抛入水中,找位置插好。
“好了,过来吧。”
裴婼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踱步走过去。
宁暨不知从哪儿掏出两个凳子,示意她坐下。
裴婼看了看平静的湖面,不由发问:“这大冷天的,鱼都冬眠了吧。”
宁暨低声笑,“今天天气好,鱼儿也想出来晒晒太阳。”
他这分明就是在笑她,裴婼弱弱瞪了一眼,“世子真是好兴致,居然还有钓鱼这种爱好。”
“本来也没有的,谁叫某人在家里待不住,我不得想法子哄哄?”
裴婼霎时无语。
这人简直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那你哄也得哄对方向啊,长安哪家女子喜欢钓鱼的?”反正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嘘。”宁暨突然做了动作让她噤声,手指指向水面。
裴婼看过去,原本平静无痕的湖面此刻已经荡起一圈一圈波纹,那浮萍被水下的东西不断拉扯着,这是有鱼在咬钩了!
裴婼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又不敢发出声音,看看他指指湖面,一阵手忙脚乱。
可宁暨什么都不做,只是在憋笑,在裴婼急得不行的时候,他才悠悠拿起鱼竿收线。
裴婼顿时紧张起来,眼睛不离那根晃来晃去的鱼线,等那咬了钩的鱼儿浮出水面她终于兴奋喊出声:“哇!真有鱼!好大的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