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八个黑衣人的招式套路各不相同,除了两个用短刀的像是蟹钳帮的刺客,其余六人身份不明。
朱锦融和余望言逃走两日有余,想要抓捕他们需要离善朴的手令去调动大批人马,离善朴吩咐不可将他受伤之事传扬出去,抓捕的事只能缓缓了。
泓澄当即骑马去东城门,命守卫见到朱锦融和余望言进城当场拿下,其他的事都等离善朴养好伤再说。
这日清晨,久未露面的太阳散着柔和的光芒。
唐棣刚刚梳妆完毕,穿着一件桃花色的缎地收腰长裙,在卧房外的玉兰树下伸着懒腰。
和煦的微风卷着露水,吹得她粉嫩的面颊湿乎乎的。
她是唐玉山唯一的女儿,但从小到大,她的生日并不热闹,不过就是摆下一桌她爱吃的,唐玉山陪着她一起喝上几杯。
杨君兰鲜少露面,因为按照杨府的习俗,主子在成年之前过寿会折了福气。
况且儿的生日是娘的苦日,大肆庆祝有违孝道。
唐玉山一直觉得委屈了女儿,在唐棣及笄那年,本想把整座从栖山的首领们全部都找来给女儿庆祝生日,但杨君兰觉得女儿年纪还小,过生日不宜搞的太隆重。
唐玉山不敢违了杨君兰的意思,加上唐棣自己也不在意,这些年的生日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过了。
唐棣去北面正房内叩拜了母亲,欣喜地告知父母离善朴答应过她,今日一早会来从栖山看她。
唐玉山当即命人去杀鸡宰羊,又问秋天猎的野鹿还有没。
杨君兰喜形于色,瞟了眼唐玉山嗤笑道:“冰窖里放了一冬天的陈旧东西,你这糙汉吃了便罢了,如何能给离公子吃?”
唐玉山赶忙拉着杨君兰的手赔笑,“那小子爱吃,野鹿肉咋都比别的肉好吃!”
说完见杨君兰仍没有点头,不敢擅作主张,安静地坐着等待杨君兰的安排。
除了唐棣爱吃的,杨君兰又以款待贵宾的标准定下几个菜,连菜里的配料都亲自定好了,唐玉山这才命人按夫人的吩咐去准备午膳。
唐棣笑望着父母,半晌后起身回房,用过早膳便跑到从栖山庄的大门外,站在南面的石阶口处等着离善朴。
接连几日的春雨给从栖山染上一抹绿意,唐棣拈着石阶旁的树枝,指尖轻轻触碰着刚刚抽出的娇嫩新芽,细小的露珠汇集在一起,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滑向手背,钻进衣袖里,清清凉凉的。
直到太阳高高地升起,石阶下仍是静悄悄的,不见离善朴的影子。
唐棣又累又渴,有些失落地回家去了。
晌午,房中摆了一桌子菜,都是按照杨君兰的吩咐精心准备的。
唐玉山亲自开了一坛酒,倒了两大碗,拉着女儿坐在身边。
“不等那小子了,咱爷俩先喝。”说完端起碗两口灌下,嘴里发出满足的嘶哈声。
见唐棣像是有些不快,夹了一块她爱吃的清蒸鲈鱼放在她碗里。
“那小子磨磨唧唧的,等他来了,爹帮你收拾他!再让他把剩菜剩饭全打扫了!”
唐棣被唐玉山哄的哈哈大笑,为他倒满酒,陪着他一起干了。
酒足饭饱之后,唐棣命人把没有动过筷的一整只酱肘子给唐武送去,躺在榻上小憩了片刻。
醒来后叫葫芦进来帮她重新梳了妆,跑到门口的空地上,蹲下来一边望着石阶口,一边摆弄着各色鹅卵石。
日头西斜,终于听见石阶口有动静,唐棣拍拍手上的尘土,兴奋地起身小跑过去。
只见醉春楼的阿富面色凝重,心急火燎地跑来,半跪下道:“小姐,秦枫姑娘前日被人绑走了,今早才在东门内的一处破房子里找到,已经遇害了,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官府还在追查。”
唐棣略一蹙眉,难道是朱锦融?
不可能,徐大侠说他已经被抓了,那会是谁呢?
离善朴答应她一早就会过来,这会儿早都过了晌午了,他还没有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了?
唐棣心里不安,回去强拉上唐武,骑着快马奔萼州而去。
唐武用过午膳后又吃了一整只酱肘子,撑的肚子滚圆,在马背上颠的快要吐了,一路上不停地抱怨唐棣。
徐常容的消息不可能有错,朱锦融快死的人了,咋可能又跑到萼州来。
再说离善朴府上那么多侍卫,一个个凶神恶煞,跟门神似的,谁能伤得了他!
唐棣沉着脸不理他,手中的马鞭甩得飞起。
离山脚下不远的岔路处,唐棣瞧见前方的地上有一大片红褐色的血迹,她猛地拉紧缰绳,跳下马背,跑过去一看,地上有不少打斗的痕迹,血腥味仍清晰可闻。
唐武跟着上前,摸着下巴道:“不会是山里的野兽睡醒了,跑这来开荤了吧?”
唐棣盯着地上的血迹没有开口,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发慌。
唐武一张大脸凑到她跟前,无奈又不解地道:“你说你瞎惦记啥,这血迹怎么也有两天了,两天前你相好的在家忙成啥样你又不是没看见,他咋会跑这来?”
说着翻身上马,细长的眼睛垂着,嘴里无声地嘟囔几句。
唐棣跟着上马,深吸了一口气,一路狂奔到萼州东门。
萼州城内一片祥和,没有半点异样。
唐棣心安了些,在离府门前下马,小跑着上前问道:“离善朴呢?他在吗?”
门仆忙躬身回道:“唐姑娘,公子他有事出门了。”
“去哪儿了?”
“应该是到军中去了。”
“泓澄呢?”
“泓首领跟着一起去的。”
大战刚刚结束没几日,离善朴忙着军中的事也很正常,又有泓澄跟着,不会有事的,看来他要晚上才能去从栖山看她了。
唐棣慌乱的心彻底平静下来,骑着马奔回从栖山庄继续等他。
橙红色的晚霞退去,天上闪起了点点星光,等了一整天,终究没有等来心爱之人。
唐棣独自趴在窗边的桌案上,看着窗外暗蓝的天空。
离善朴忙于军务,没空来看她,她自然能够理解,可他竟然都不曾派人来说一声,她无比的失落,气恼着暗下决心,即便离善朴明日来看她,她也不要理他。
于宅里,满屋的烛光把屋内照的通亮。
于木槿扶着离善朴起身,褪去他的衣衫,拆开包扎的严严实实的细布,看着他胸口和背后的伤口。
比预想的还要好些,取来伤药给他敷上,又用细布为他重亲包扎好。
轻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细皮嫩肉的,恢复的还挺快,年轻真是好!”
说着端起侍从送刚进来的桂圆莲子粥送到他手边。
之前离善朴的伤口剧痛难忍,没有半点胃口,这会儿没那么痛了,才觉得腹中饥饿,颔首谢过于木槿,接过粥碗喝的干干净净。
他小心地向后挪动着身体,靠坐在床头上,自觉身上的伤已无大碍,轻提着嘴角看着于木槿。
于木槿端来清茶给他漱口,瞥见他殷切的眼神,无奈一笑,“怎么,想那位姑娘了?等不及要见她?”
离善朴耳垂微微红了,“于兄,我想明日出门一趟。”
“看不出你小子还挺痴情的。”
于木槿浸湿了帕子递给他擦手,“想去就去吧,不可骑马,坐轿子去,快去快回,回来后直接来我这,我再帮你看看伤口。”
离善朴连连点头,略显局促地问道:“于兄,可否借红纸、笔墨一用?”
于木槿看着他害羞的模样,心中了然,命侍从马上去准备,随即笑着摇头,铁树一旦要开花,还真势不可挡呢。
第63章 伤重
侍从把桌案搬到离善朴的床边,上面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红纸和笔墨。
于木槿识相地退出门外,离善朴小心地挪向桌边,执笔在红纸上写下几行小字,写好后细细看过,满意地扬起唇角,折了几折放在枕下。
过了半晌,侍从撤去桌案,于木槿回到房中坐在离善朴的床边。
徒儿端来药汤给离善朴服下,站着听于木槿讲解药性药理后,接过空碗躬身退出。
离善朴始终向于木槿的徒儿投去艳羡的目光,一直目送他出门,不禁感叹道:“若是我能一直跟在于兄身边学医道,如今也能治病救人了。”
于木槿扶着他躺下,掖了掖被角,“你小子这么不听话,亏得我没收你做徒弟,想跟我学医,再说吧。”
次日清晨,于木槿再次给离善朴检查了伤口,叮嘱他务必当心,千万不可磕着碰着,别出去太久,尽早回来,离善朴一一应下。
泓澄陪着离善朴一起坐上马车,守在他身边照料。
从府里调来的八个侍卫骑着马随侍在前后,马车慢悠悠地驶向从栖山,晌午过后才到了山脚下。
泓澄扶着离善朴下了马车,换上步辇,由四个侍卫抬着上山,其余人紧随前后。
离善朴悠然望着这座从栖山,树木抽芽,草吐清馨,石阶旁静默了一冬的小溪又响起了欢快的叮咚声。
那日他在南城楼上指挥作战时,远远望着还是一片光秃秃的,不出十日,就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了。
离善朴不愿让唐棣知道他受伤的事,步辇在临近石阶口的位置便停下了,他由泓澄扶着,小心地走到石阶尽头。
从栖山庄门口的空地上,各色的鹅卵石摆成了不同的图案,离善朴笑了笑,眼前浮现出唐棣蹲在地上玩耍的样子。
他轻轻推开泓澄的手,径直向大门走去。
门口巡视的弟兄认得他,躬身进门通报去了。
片刻功夫,占五亲自出门迎他,带他去浩风堂见唐玉山,又命侍从招待泓澄和一群侍卫。
唐玉山刚刚舞完长刀,满头大汗地歪在梨花椅上喝茶,瞟见离善朴进来,沉着脸,手中的茶盏往小几上一扔。
正想为前天他言而无信,惹得唐棣不快的事训斥他几句,虎目一瞪刚要开口,却见离善朴清瘦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行走间虚浮气喘。
剑眉一皱,忙起身问道:“你小子咋了?”
离善朴颔首,故作轻松地笑道:“唐伯伯放心,晚辈只是疲累了些,休息几日就好了。”
“找大夫看过没?”唐玉山凑到跟前,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
“已经看过了,不碍事的。”
唐玉山蹙起的眉间勉强放松了些,“去见丫头吧,一会儿早点下山。”
离善朴颔首谢过,跟着占五出了浩风堂。
唐玉山望着他的背影,不忍地叹了口气。
离善朴本以为自己的伤势已无大碍,不会轻易被人察觉,没想到一眼便被唐玉山看穿。
他怕唐棣担心,故意挺了挺身子,装出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轻叩唐棣的房门,葫芦开门请他进来后退出门去。
唐棣早听侍从说离善朴来了,坐在榻边噘着嘴,见他进门来故意转过身去不理他。
离善朴走到唐棣身边,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没有开口,目光中尽是温柔与深情。
他豁出性命才护得她周全,好在天公作美,他还活着,此生还能这样看着她。
静默过后,离善朴轻抿着发白的嘴唇,手指捏了捏袖口。
“唐棣,我……”
他实在不愿编出个理由来骗她,轻声道:“对不起。”
泓澄今早向离善朴说起唐棣生日那天来府中找他的事,他说好的一早来看她,却让她白白等了一整天,她再怎么生气也是应该的,他已经做好了被她责骂的准备。
唐棣终究还是做不到不理离善朴,片刻功夫就站起身,气鼓鼓地看着他,见他面色惨白不由得怔了一瞬。
离善朴忙尽力挤出个灿烂的笑容,希望能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些。
唐棣看着他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越发气恼,娇嗔道:“前日你若是不得闲我也不怪你,但你怎么也该派人来同我说一声才是!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整日?”
她越说越委屈,气得眼圈都红了。
离善朴看着唐棣难过的样子心里一酸,抬手勾着她的肩背,让她靠在他右肩上。
“对不起!”
唐棣气呼呼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挥着拳头在离善朴的胸口用力锤打。
“讨厌!你……”
突如其来的剧痛逼的离善朴呻.吟出声,他一只手死死地捂住胸口的伤处,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
唐棣的手在触及到离善朴胸口那一瞬便觉得不对,不同于以往那种结实的触感,像是里面缠着一层厚厚的东西。
她被离善朴痛苦的几乎站立不住的模样吓得僵住,片刻后才慌着扶他坐下。
“你怎么了……受伤了?”
唐棣抱着离善朴的肩膀,声音微微打颤。
离善朴强忍着剧痛,奋力地提着嘴角,“我没事,你别怕……”
正说话间,鲜血从他的指缝溢出,顺着手背滴在深蓝色的袍子上。
唐棣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双手颤抖着解去离善朴的腰带,离善朴不自在地抬手想要档开她,可伤口剧痛难忍,全身提不起半点力气,只得任由唐棣掀开他的衣襟。
他深蓝色的袍子浸了血看起来并不明显,可掀开之后触目惊心。
胸口处缠得严严实实的厚厚一层白布全部被鲜血浸透,鲜血还在不断涌出,从白布的下沿流向腰间,从胸到腹血红一片。
唐棣登时吓得眼泪直流,“怎么伤成这样?”
离善朴支撑着拽过袍子盖住伤口,口中不住地念道:“没事的,你别怕……没事的……”
唐棣忽地跑到门口,拉开门冲着屋外大喊:“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快来人!”
她哭着回头看着弓着身子坐在榻边,越发虚弱的离善朴,又怕又无助。
瞥见唐玉山正从浩风堂那边急匆匆地赶来,哭得不能自已,“爹,都是我不好!你快来救救他!”
唐玉山三两步奔到门口抱了抱唐棣,“丫头别哭,爹在呢!”
说着上前扒光离善朴的上衣,撕去他身上缠着的细布,看着他胸前血肉模糊的伤口,眉头拧成一团,忙封住他胸口的穴道,探头看了眼背后,好在背上的伤口没有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