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其一。”常嬷嬷解释道:“除此之外还因为王爷的舅舅是尚书令,位居高官。王爷那时候年幼,加之杞国战乱不断,若陛下忽然崩逝,那么太子背后的永昌亲王和您背后的尚书令必有一争,如此一来杞国难免分崩离析。”
“父皇想的深远。”李宗渠淡淡道。
常嬷嬷感叹道:“是啊,陛下想的都是国与天下,心里早就没有了那个一直默默陪着他等着他的女子。娘娘等了那么多年,也当了那么多年的贵妃,可终究是抱憾而终。”
“嬷嬷,你同本王讲这些,是知道谁害了母妃吗?”李宗渠眉间紧蹙道。
常嬷嬷摇头似乎已经释怀:“王爷,没有人要害纯懿皇后,只是命运弄人。娘娘弥留之际告诉老奴,让王爷务必不要为了她的离世而劳心伤神更不要迁怒于旁人。王爷若是心有愧疚,不妨善待眼前人。”
“眼前人……”李宗渠喃喃道。
常嬷嬷淡笑着:“看到王爷与王妃郎情妾意,娘娘虽然嘴上说着不妥,可心里却是欢喜的。王爷要比皇上更长情。”
常嬷嬷说着缓缓站起身来,拿着行囊要离开:“宫门就要下钥了,老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王爷珍重。”
李宗渠看着常嬷嬷一步一步离开,独自再次走近沉凝殿中已然闻不到那那时候的香气,也见不到那时候的那个人。
长宣殿,
小太监匆匆走进来看着仰躺在龙椅上憔悴了许多的帝,轻声道:“事情都办妥了,人都走了。只是……”
帝微微半睁双眼,语气沧桑道:“只是什么?”
小太监叹了口气道:“常嬷嬷出宫把这些年积攒东西交给妹妹之后,便投井自杀了。”
帝过了半晌才回话道:“她是个忠仆。陪了她那么多年……”
小太监又低声道:“先前王爷去找常嬷嬷了,似乎是心存疑惑的,可是常嬷嬷什么都没说,只是让王爷保重自己。”
帝的手在桌案上有气无力的搭着,缓缓的微微笔直了腰板道:“听说这几日董贤妃把后宫的事情料理的不错。”
小太监点头道:“是,如今后宫位分最高的就是贤妃娘娘了,贤妃娘娘忙里忙外的倒是做的极好。”
“极好?”帝拉长了尾音,鼻尖充斥着一丝不屑:“看来她倒是急着代替纯懿皇后。”
“皇上有何打算?”小太监问道。
帝冷笑着:“既然她那么上心就让她打理后宫事宜吧。”
“是。”小太监领旨退下。
纯懿皇后下葬之后的两个月里朝堂市井渐渐如常,宫里董贤妃打理的井井有条,为此宣郡王李宗泽也渐渐有了拥护者。
李宗渠这几日都待在府邸里喂鱼,许清如就静静地站在李宗渠的身侧看着他对着池水撒鱼饵。
王府里静静地,连鸟叫声都听不到,阿英和董楼站在远处悄悄地看着。
阿英小声问董楼:“王爷这样伤心,已经好几日未入宫了,皇上召见王爷都不去。”
董楼无奈耸肩道:“王爷的脾性便是如此,他断定了是有人谋害了纯懿皇后自然是不会听了旁人的几句话而轻易更改。只是如此一来,我是怕王爷同皇上父子情义渐渐淡薄……”
阿英低着头道:“我就没见过我娘,我也不知道我娘长什么样,我很小的时候,是被我爹卖掉的。多亏是卖到了许府,遇到了小姐。所以我也不知道王爷到底有多难过……”
董楼的手轻轻的揉了揉阿英的头发,笑着道:“想来王妃的娘亲对你也是极好的,所以你性子才能这样良善。”
阿英用力点了点头道:“我们夫人人极好,温柔贤淑,什么都能做。”
许清如贴近李宗渠,拿过他手里已经空了的碗,小声道:“王爷,我们去放风筝吧。”
“嗯?”李宗渠微微一愣,像是如梦初醒。
许清如轻轻抚摸着李宗渠的脸庞,柔声道:“王爷从前只陪妾身放过一次风筝,后来就再也没有了。王爷日日陪着翰林院那些个糟老头,却鲜少陪着妾身。”
“是本王不好。”李宗渠轻轻的将许清如揽入怀中,弯下身来低声道:“你说的,本王都许你。我们现在就去。”
“可是……府里没有风筝了。上回的早就积灰坏掉了,王爷陪妾身一起做一个好吗?”许清如脸上洋溢着笑容道。
“好。”李宗渠牵着许清如的手道。
阿英和董楼蹲在门口,看着许清如和李宗渠二人在里面忙着做风筝,阿英眼里满是羡慕。
阿英小声道:“王爷只有在和王妃的时候才会掩饰自己心里的难过。”
董楼叹了口气道:“治疗纯懿皇后病症的太医都被赶出宫去了,王爷派了不少人马去找可就的找不到。依我看是皇上故意不让王爷查下去的。可越是如此,王爷心里的疑惑就越大。”
阿英又道:“听说,太子殿下从军营回来了,说是在军营里受了伤回来疗伤。听说太子殿下知道纯懿皇后一事之后居然还为纯懿皇后哭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
“太子能安什么好心。他这是不想在军营里吃苦了,找个由头跑回来而已。更何况如今我们王爷也是嫡子了,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如临大敌。他若是还待在军营里,这朝堂上的朝臣都向着我们王爷了的话,他还如何坐稳太子位。”董楼解释道。
许清如微微抬眼看着蹲在门口角落里的两个人,眸子里带着温柔的笑意:“王爷瞧这二人般配吗?”
李宗渠稍稍一愣,抬起头来,看着同样姿势,像两只土拨鼠的董楼和阿英,竟然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哈哈哈,这俩太傻了!”
阿英还没反应过来李宗渠是在笑他们,拽着董楼的衣袖,震惊道:“王爷笑了!”
董楼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属下打扰到王爷王妃了这就退下。”
李宗渠叫住了董楼道:“不必!你过来看看本王和王妃所做的风筝好不好看。”
阿英提着裙子率先跑了进去,走到许清如边上,拍手笑着道:“这风筝真好看!只是这是什么?”
“是鸿雁。”许清如笑着道。
董楼接上道:“鸿雁寄相思。”
许清如拿起毛笔递给李宗渠道:“王爷把想和纯懿皇后说的话都写在上面,想来在天上的娘娘一定能看得到。”
李宗渠拿着笔想了想写下几行小字,在董楼和阿英的推搡下到王府的院子里。
今日的风很大,吹得树叶都沙沙作响,风筝渐渐的飞了起来,越飞越高,就像是真的飞翔的鸿雁,穿越着耀眼的阳光飞到另外一个世界去。
东宫,
“你说什么?”
李宗义拍案而起,眼神里都快要喷出火焰来。
魏驰小声道:“殿下这几日不在东宫,朝堂上蠢蠢欲动,有些大臣说后宫不可一日无后,说董贤妃诞育皇子且一直纯善,要皇上立董贤妃为后。”
“混账!”李宗义将桌案上的册子悉数拍落。
如今有了个嫡子李宗渠已经够让李宗义头疼的了,现在还要让董贤妃当皇后,是嫌李宗义心里还不够堵得慌吗?
“那些个大臣都有谁,都记下来吗?”李宗义冷着脸问道。
魏驰点头道:“都已经记录在案,这个些个大臣大多都是些不安分的。”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给本宫闭嘴——”
第六十四章
朝堂上, 官员们在底下窃窃私语各个都显得慌乱不堪。
缘由是今日一早一个一直执意要让帝立董贤妃为皇后的谏官尹大人,忽然在家暴毙而亡,而这个谏官平日里身子硬朗看着像是谋杀。
杞国从未有谏官被谋杀的先例, 如此不将国法放在眼里让其余谏官更加高亢。
其中一个谏官道:“皇上,臣认为应当好好细查尹大人之死。不能让此人逍遥法外。”
另一个谏官也道:“若是此事不了了之,让我们其余谏官日后如何敢开口?”
谏官你一眼我一句,听得帝心中烦躁,便看向了重新回到朝堂上来的太子李宗义道:“太子觉得呢?”
李宗义上前一步, 恭敬道:“儿臣认为尹大人是旧疾复发而亡,仵作已经检验过了, 没有什么可以争议的。至于各位大人若是没有做亏心事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里是杞国, 人人都要遵守法纪,谁会如此招摇去杀尹大人。”
其中一个长胡子谏官罗大人,气得胡子都歪了, 大声嚷嚷着:“太子此言差矣!我与尹大人素来交好, 从未听说他有什么旧疾, 太子身为储君应当为臣子做主, 怎的开始包庇起目无法纪之人?”
李宗义冷哼一声道:“那按照罗大人所言, 要如何查验?尹大人素来与人为善,从未同人交恶,那便没有仇家一说。若非要找凶手是否就要将朝堂上的诸位大臣都严刑拷打一番, 看看是否有谁心中对尹大人多有怨怼?”
高瘦的谏官高大人拉了拉罗大人的衣袖,制止罗大人继续纠缠, 又对道:“既然太子殿下已有决断, 那么下官也无话可说。只是, 这尹大人为官期间屡次谏言要求皇上立董贤妃为后, 臣想问问皇上可有决断了。”
帝打了个哈欠,微带困倦道:“此事有何可议?董贤妃出生不高,样貌平平,人也不聪慧,生了个儿子还屡屡犯错,各位若是非要董贤妃当皇后,难不成是觉得董贤妃可比肩孝仪皇后?”
谏官一时间都找不到话来反驳。
高大人便道:“皇上圣明,臣也认为无需再立皇后。只是有一事臣压在心里很久了。”
“但说无妨。”帝道。
高大人细细道来:“皇上膝下三子,如今三子皆已经成年,按照杞国国法,皇子成年后就应当去封地。宁王和宣郡王皆不应该继续留在皇都,若此二人一直留着,会让朝臣百姓觉得皇上还有易储之心。”
罗大人也在一旁附和着。
李宗义听了这些谏官这么多年的废话,总算是听到了一句中听的。
一直不说话的康靖先生上前一步,道:“皇上,臣认为高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宁王刚刚丧母,心中对纯懿皇后一直多有愧疚,此刻让其离开皇都怕是过于残忍。想来皇上也还有很多话未曾对宁王说。”
帝想起李宗渠眼眸中多了份慈父的温和,便说:“康靖说的是,瞿儿忽然丧母,他一直孝顺,太后怕也是舍不得的,等他守孝过后朕再安排他去封地。”
罗大人听后便道:“那宣郡王总得去封地吧,宣郡王年纪不小了,皇上应当让宣郡王成婚。”
“臣等附议。”
帝看着一众大臣皆无异议,便道:“那便让宣郡王成婚。”
散朝后,
齐律同许清风走在一道,齐律笑声爽朗道:“你应当看见了吧,朝堂上这群谏官就是有啥说啥,谁也不护着。”
许清风心中惶恐,若非康靖先生拦着,怕是宁王也会被送去封地。只是此事本就是迟早的事情,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啊。
“下官觉得宣郡王怕是不会乖乖去封地的。他的母亲尚有当皇后的心思,难道他会没有当太子的念头?”许清风小声道。
齐律踹踹手道:“那是自然,留在皇都还有机会当上太子,去了封地基本就无望了。只是这董贤妃德不配位,自以为能捡个便宜,谁知她根本不了解皇上。皇上何等聪明一个人,她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皇上一清二楚。至于尹大人一事,怕皇上心里也是明白的。”
许清风点头道:“尹大人如此明目张胆替董贤妃说话,最记恨他的怕就是太子了。”
齐律同许清风对视一笑,皆心知肚明。
皇宫,
“封地?!”
李宗泽瞪着大眼睛惊讶的看着董贤妃,气得手抖,将身旁的茶盏都打碎了。
“本王不去!凭什么本王一成婚就要去封地?他李宗渠怎么不去!”李宗泽大吼大叫道。
董贤妃吓得立马捂住李宗泽那张嘴,呵斥道:“蠢货!你给本宫沉住气!”
李宗泽只是觉得委屈,三个皇子里他一直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如今更是好,亲生父亲要赶他走!
董贤妃坐在李宗泽身侧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皇宫,人多眼杂的,你大呼小叫的是要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怨怼皇上吗?”
李宗泽一时语塞,只能委屈道:“母妃,我不能离开皇都!我若是走了那就真的没有希望了!如今后宫您最大,为什么我还是要走!”
董贤妃拉李宗泽的手,小声道:“皇上给你安排的亲事是谁你知道吗?”
“管他是谁!”李宗泽小孩子脾气又上来了:“我还不如不娶亲!”
董贤妃拉着李宗泽的耳朵,气道:“本宫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皇上给你安排的是淮南国公府的嫡女,卫慈安!那淮南国公府的门第可要比许府的门第高多了。更何况皇上说了你成亲后就恢复你亲王爵位。”
李宗泽渐渐平静了下来,又道:“可……可我还是得走啊!”
董贤妃语重心长道:“走不走不是现下的事情,离你离开还有段时间,本宫自会想办法让你留下来,但你不可锋芒毕露慌不择言,免得让你两个好兄长找到把柄。”
“是。”李宗泽心不甘情不愿道。
……
许清如替李宗渠换上衣服,这几日李宗渠难的是睡了个好觉,气色也比往常好些了。
“今日是宣王大婚的日子,王爷真的不打算去吗?好歹明面上你们是兄弟。”许清如替李宗渠戴上头冠道。
李宗渠冷眼道:“他都不把本王当成兄长,还想本王把他当成兄弟?当初他和董贤妃诬陷本王同大祭司,害得大祭司受辱差点儿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