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小太监微微一愣,随即叹了口气劝说道:“公主,皇上刚刚和大臣们商议完政务,累了刚刚睡下,公主明日再来吧,可别着凉了。”
李明月白皙的脸上滑下一滴热泪,她抚摸着自己的膝盖,身上的疼痛此刻远不及她心里的疼痛。她只想问问她的父亲,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
李明月跪在地上,猛地推开小太监打着的伞,跪在倾盆的大雨中,大雨冲刷着她脸上的热泪,她一边哭一边磕头苦苦哀求着:“父亲!父亲求你见见女儿吧!爹……女儿不想去大漠国,女儿害怕……求你了……爹!”
小太监见状有些为难,皇上睡前说过谁也不见,谁来了都得轰走,可眼下这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小太监低下身子替李明月挡雨,劝说道:“公主,你别哭了。皇上这几日一直都是食不下咽,寝不安眠的。皇上也是有苦衷的。”
李明月哭得撕心裂肺,哭得绝望,她为爱等了那么久,等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她没有办法接受,这和宣告她死刑又有什么分别。
屋门依旧是紧闭的,里面的男子似乎听不见外头的动静,李明月的头嗑出了血,她原本华丽的头饰被大雨打得歪歪扭扭,此刻的她已经没有了往日杞国嫡公主的荣耀,此刻的她浑身都被恐惧所包围着。
“爹——”
从父皇到父亲到最后那一声声“爹”,李明月只渴求她的哭声能唤醒帝装睡着的父爱。她很清楚远嫁大漠国意味着什么,也很清楚她见不到许清风意味着什么……
雨越下越大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李明月的声音渐渐变得嘶哑,小太监慌不择乱,这时忽然一个温热的身子将冰冷的李明月抱紧。
李明月那张被雨打湿的脸艰难地睁开双眼,看着来人呜咽着喊了一声:“兄长……”
李宗渠紧紧地抱着李明月颤抖的身体,将她包裹在自己的身体里,安抚着她道:“是四哥来晚了,四哥会护着你的。四哥不知道朝堂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四哥不会让你嫁去大漠国的!”
李明月似乎是找到了依靠,靠在李宗渠的身上泣不成声。
小太监打着伞看着抱在一起取暖的兄妹俩,不知为何竟然也觉得有些心酸。
这时屋子里头传来了帝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让宁王进来。”
李明月微微抬起头害怕的看着李宗渠,小手紧紧抓着李宗渠的衣袖,李宗渠用手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柔声安慰道:“相信四哥,四哥会劝父皇的,你先回去好吗?”
李明月哽咽着,身子狠狠地打着冷颤,像是被冻着了。
李宗渠取下外衣给李明月披上,让小桃带着李明月先离开。
李宗渠走进屋中,帝正坐在榻上,似乎是刚刚睡醒,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带着疲倦和困意。
“父皇。”李宗渠拱手道。
帝瞥了一眼李宗渠,冷声道:“你还知道自己有个爹啊。”
李宗渠低着头,心中愧疚道:“是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
帝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忽而猛地咳嗽了几声。
李宗渠要靠近,帝却制止了。
帝缓过气来才道:“大漠国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既然知道了,就谈谈你的看法。”
“儿臣觉得,大漠国乃是蛮夷之国,粗鄙异常,若是我们一直求和一直妥协,只能助长他的气焰,儿臣认为此刻当务之急应当是出兵镇压。”李宗渠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帝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冷漠,他看着李宗渠问道:“那你觉得,朝中哪个将军能同大漠国一战?”
李宗渠跪下身来,请旨道:“儿臣愿意领兵出征!”
空气似乎忽然凝固了,帝久久的没有开口。
忽而帝站起身来,对着李宗渠的脸就是一巴掌——
作者有话说:
李宗义和李宗渠“喜”提“父爱”巴掌
第七十一章
李宗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挨过帝的巴掌, 帝总是宠着他顺着他,而这一次……
李宗渠不可思议的抬起眼看着面色痛苦的帝:“父皇?”
帝指着李宗渠气得发抖道:“你,领兵打仗?你打过仗吗?你知道打仗会让多少人流血牺牲吗?难道就只有你有妹妹就只有你有妻子吗?我杞国的子民难道没有吗?生在帝王家享受着万人的敬仰同时也要有所取舍。”
李宗渠跪在地上听着帝的训斥, 帝虽然言辞犀利可言语间却颤抖的厉害,李宗渠知道帝心里也是舍不得李明月的。
“父皇,明月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更何况明月对大理寺卿情深一片,您难道要拆散他们吗?”李宗渠据理力争道。
帝叹了口气道:“许清风是个聪慧的孩子,他不应该被皇家所束缚。太后从前就找朕谈过此事, 朕与太后都认为,许清风应当留在朝内为国分忧, 而不是做公主的附属品。”
李宗渠捏紧了拳头道:“父皇, 您是不是应该问问许清风, 万一他……”
“没有万一。”帝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许清风同明月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太后早就为许清风相中了常胜将军的女儿,这也是个门当户对的婚事。”
“父皇!”李宗渠还想争辩。
帝打断了李宗渠:“出去,即日起不允许你和王妃踏出王府一步, 直到明月出嫁为止。”
“父皇!你会害死明月的!那大漠王绝非良配……”李宗渠吼道。
帝冷笑着道:“李明月嫁的不是大漠王, 是大漠国。她为的不是自己, 是杞国的苍生。有一日你也会为了杞国的子民披上战甲的, 包括太子。出去!”
李宗渠跪在地上不肯走, 小太监被帝叫进来拉扯着李宗渠硬生生找人将李宗渠拖走。
宁王被软禁在府里的事情传的很快,大漠国也已经同意了与杞国的联姻,大漠国的使者已经来到杞国皇都准备迎接公主。
朴氏知晓许清风对李明月的心思, 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管家怕许清风知道便提前告知了朴氏, 朴氏不想自己的儿子做什么蠢事, 便故意拦着许清风不让他离开许府, 也不告诉他外头的事情。
凤栖宫里的宫人日日都是提心吊胆的, 李明月这段日子里又是要上吊,又是要撞墙的,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的,看得小桃很是心疼。
今日就是李明月出嫁的日子了,帝怕见了李明月更是伤感便避着不见只能由太后来送李明月出嫁。
李明月哭得厉害,妆容都哭花了,太后叹息着,轻轻用帕子擦了擦李明月的眼泪,问道:“当真不想去大漠国?”
“祖母……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李明月拉着太后的衣袖苦苦祈求着。
太后拉着李明月的手叹息着道:“明月,你若是不愿意去大漠国,那就只剩下一条退路了。你是想让你的大哥领兵出征,还是你的四哥领兵出征,只是无论谁去,都是死路一条罢了。不仅你的这两个兄长要战死沙场,连同杞国的百姓也不得安宁。明月,你是嫡公主,任性不得。”
李明月看着太后的眼眸,整个人都仿佛时怔住了,她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两位兄长死在前线,更不希望杞国的百姓遭受磨难。可……她毕竟不是圣人……
“明月,哀家知道你喜欢许清风。可你也要知道,这份喜欢是得不到回报的。”太后劝解着李明月。
说太后没有私心是假的,太后毕竟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养育皇帝的日子也不多,母子情分单薄。反倒是许清风陪着太后的日子长久。太后怜爱许清风,哪里肯许清风为了李明月殊死一搏,也不愿意杞国子民为了他们的爱情陪葬。
公主出嫁外头却忽然下起了磅礴大雨,外头的唢呐声吹吹打打看着热闹实则却显得凄凉。
许清如在宁王府里坐立不安,她同李宗渠一同被软禁,外头的士兵把宁王府为的如同铁桶一般,根本就是插翅难飞。
李宗渠忽然站起身来道:“不行,不能让李明月嫁去大漠国,本王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许清如跟在李宗渠的身后,二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翻墙出府。
二人刚刚落地便让外头的士兵瞧见了,雨下的极大,李宗渠不顾三七二十一拉着许清如就跑。
婚车行驶缓慢的准备出城,大雨下的皇城没有旁的人,李明月从未想过她的出嫁会那么凄凉。
心如死灰的李明月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她早已经想清楚了,如果那个人注定不会成为她生命里的光,那就让她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大漠国的使者在最前头骑着马,大雨让他看不清前面,只看见似乎有一个人张开双臂拦住了婚车。
“你是何人?”大漠国的使者本就被这雨下的心里烦躁如今看见有人拦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人穿着一身素衣,大雨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淹没一般,看不清楚面目,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婚车,沙哑的声音缓缓颤抖着开口道:“李明月!跟我走。”
熟悉的声音传到婚车里,让本来心灰意冷的李明月身躯微微一怔,她猛地掀开幕帘,看到那个被大雨侵蚀的身影,是他来了。
“李明月!下车!”许清风对着李明月吼着。
大漠国的使者见了下了马车狠狠地推了一把许清风,骂道:“疯子!你敢拦婚车?哪里来的,赶紧滚!”
李明月不顾一切的下了婚车,提起裙角冲着许清风跑去,却被士兵拦住,其中一个士兵义正言辞道:“公主!请回婚车!”
李明月和许清风被人拦开,雨越下越大,打在石板路上的回声越来越响亮,打在人的身上也有了痛意。
常胜将军奉旨送公主出嫁,看见许清风立马下马道:“大理寺卿,你怎么在这里?快别闹了,赶紧走吧。”
“你们都瞒着我……”许清风猩红的眼睛忿恨的看着常胜将军道。
常胜将军无奈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大理寺卿还是要回去吧。何苦呢?”
说着常胜将军又命人将李明月重新拉回了婚车上。
李明月哭得厉害,却又无计可施。
“我不走。”许清风的眼角有热泪滑下,他没有想到他病的这几日,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许府上上下下皆瞒着他,连太后都只字未提。
许清风拦婚车,看得常胜将军心中忐忑,许清风得宠不能得罪,可公主出嫁是必然亦不能得罪了大漠国。
大漠国使者觉着耽误了事情,没好气道:“你们到底嫁不嫁公主?别一副我们国君求着你们似的。这可是你们皇帝给我们的承诺,别来这套苦情戏。”
常胜将军见大漠国使者言语犀利,收起对许清风的同情,厉声道:“大理寺卿若是不走,那就别怪本官无情了。”
常胜将军说着便让两个士兵,压住许清风。许清风也是练过武的,两个士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最后是四个士兵将许清风压倒在地上,许清风被压在水潭中,整个人被呛了一口之后,双手却还挣扎着。
士兵都是大漠国的,也没有留情面,直接对许清风拳打脚踢试图让许清风放弃挣扎。
“大理寺卿不要为难本官。”常胜将军看着于心不忍劝道。
大漠国使者冷声道:“走吧,别耽误了吉时。”
婚车继续前进,许清风想要喊李明月的名字,却被一个士兵狠狠地捂住了嘴。许清风一次次反抗站起来,一次次被士兵压倒在地。
李明月拉开幕帘看着拼命挣扎着的许清风,哭的泣不成声。李明月很想奋不顾身的跟他走,可听了太后的一席话之后,她明白了,她永远不可能跟他走了。
许清风忽然奋力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四个推开,头上的发冠被击落,他披散着头发追赶着婚车。雨天道路湿滑,许清风一次一次滑倒在地上,一次一次忍着剧痛爬起来,直到看见那婚车出了城,城门紧紧地闭上。
许清风满是鲜血的双手重重的拍打着城门,哭喊着:“给我开门!开门啊——”
城门上的将领看着满身是伤的许清风,叹了口气道:“大理寺卿不要为难下官,太后有令,大理寺卿不得出城门。”
许清风跪倒在地上,他身上的血和身上的雨水混在了一起。许清风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哭过,这是第一回 。只是他从未想过那个藏在他心里那么多年的女人,有一日会被当做礼物送给别的国君。
他以为她会遇到一个比他好,比他更有能力照顾她的男人。
他以为她是最尊贵的公主,鲜少有男子配得起她。
他背负着家族,他选择了懦弱,选择了忽视她。
许清风,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世事难料,若早知如此,他还要着官袍加身为何?他也是个凡夫俗子罢了……他为何不能自私一回?他为何要和父亲一样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背负那么多,为了这个家族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一切……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吗?
许清风的意识渐渐模糊,旧疾复发让他身子变得滚烫起来。
许清如被李宗渠拉着往城门跑,而在二人的身后还跟着一大批的士兵,可二人到底是来晚了一步。
许清如看着眼前的一幕,捂着嘴失声痛哭,她看见自己一直高傲欢乐的兄长,满身是伤的躺在城门旁的水地里,那水快要没过他的身子。
他终究是错过了她——
第七十二章
许府,
朴氏看着下人清扫着院子里的落花,重重的叹了口气。
许清如静静地坐在朴氏的身侧,小声道:“自打和硕公主远嫁大漠国之后, 兄长就病了一场,那日我见兄长满身是伤,便知道他心中多痛,现下身子虽然好些了,可也一直这样闷闷不乐的。这几日太后见了女儿, 说是一直这样托着不好,兄长该有个能主事的贤妻了, 说是要给兄长安排亲事了。”
朴氏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微微点头道:“是该给他安排亲事, 好好定下心来了。他同公主本就是有缘无分,只奈何情深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