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如见李宗渠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眺望着远方, 便对底下扫地的下人道:“都不必扫了, 这落叶留在那儿也挺好的。”
“清如……”李宗渠忽然开口道:“身为兄长既教导不了弟弟又护不得妹妹,是不是算不得好兄长……”
许清如轻轻地挽着李宗渠,淡淡道:“王爷别多想, 王爷就算是有心管也管不着的, 明月也好李宗泽也好, 他们都不是王爷可以左右的……”
“是啊, 本王不是太子。”李宗渠叹了口气, 他若是太子或许结局会不一样吧。
这时董楼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李宗渠面前,支支吾吾道:“王爷……您快入宫吧……”
“出什么事情了?”李宗渠皱眉道。
董楼望了一眼许清如, 随即低下头道:“和硕公主……和硕公主……殁了……”
“什么?”许清如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长宣宫,
长宣宫弄得和天子祠堂一般哀声哉道哭哭啼啼的, 帝坐在高位上双目失神的望着远方, 似乎也失去的生气。
帝深知亏欠了这个嫡女, 可从未想过她会如此年纪轻轻就殒命了。她曾是帝生命里最美的凌霄花, 他曾经也希望自己的女儿永远攀附着自己,永远不用受苦,可他到底是没有做到。
和硕公主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草草结束了她本该辉煌的人生,甚至连她的尸骨都无法讨要回来。
永昌亲王哭得声泪俱下,一把年纪跪在地上,嗷嗷道:“皇上!大漠国如此对待公主,简直是不把我们杞国放在眼里,若再这样任由下去,我们杞国如何在大陆立足?”
齐律低着头用袖子摸了摸自己的眼泪,小声道:“皇上,公主出嫁是为了缓和杞国与大漠国的关系,可如今看来大漠国根本没有真的想和我们和平共处。万福楼就是个例子。”
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依旧是眼神呆滞的看着远方,一言不发。
李宗义和李宗渠是一同到的长宣宫。
李宗义率先开口道:“父皇,大漠国欺人太甚,儿臣已经派人去大漠国调查过了,这些年来大漠王虽然迎娶了我杞国公主,却一直冷落明月,甚至欺辱她,这才使她年轻早殇。”
李宗渠冷冷地瞥了一眼李宗义冷哼道:“兄长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早说,若是兄长早些把此事说出来,父皇早就派兵去救明月了,如何还会让明月死于大漠?”
李宗义故作镇定道:“四弟这么说就不对了。从前本宫只是以为他们是夫妻间的矛盾,本宫不好掺和,再说了明月的脾气也是倔的,本宫总不能为了妹妹舍弃国家利益。”
“那按照兄长所言,此番是否还要卑屈求和?”李宗渠低声质问道。
还未等李宗义开口,永昌亲王已经演起骨肉情深的戏码了。
“皇上……和硕公主是孝仪皇后唯一的女儿,是皇上唯一的嫡女……老臣当年也是忍痛才让公主远嫁,也是为了国之安定,可如今……明月死的惨,老臣日后下地如何见孝仪皇后……”永昌亲王哭得厉害,身子一抖一抖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李宗渠本就是满怀愤怒,见了这一出戏码,更是觉得恶心。
当初李明月远嫁,便是顺应了永昌亲王和李宗义的意思,这二人推波助澜才让李明月不得不远嫁,如今这二人却好像一副被逼迫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父皇,儿臣愿意领兵出征,必定拿下大漠国,给明月出气,给我杞国百姓一个交代。”李宗渠跪下请旨道。
永昌亲王听了眼珠子咕噜一转,立马附和道:“宁王殿下若是愿意带兵出征那必然是马到成功,也可扬我国威。”
齐律深吸一口气反驳永昌亲王道:“宁王没有带过兵贸然出征如何能够马到成功?这是打仗不是两个孩子玩闹……”
帝已经回过神来了,看着底下闹哄哄的样子,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皇……”永昌亲王还想说什么,被李宗义一道目光憋了回去。
众人都退下了,帝一个人缓缓地起身去了凤栖宫。
李明月走后,帝就再也没有踏足这里。
凤栖宫还是过去的样子,却显得莫名的凄凉,帝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棵梨树,时间就好像回到了过去,他好似又看到了那个贪玩儿的女孩儿。
帝坐在石凳上,回想着孝仪皇后死前的情景,她哭得厉害,知道自己已经回天无力了,她一面劝说着皇上让李宗义坐稳太子位,一面又求着皇上务必照顾好李明月。
帝看着石桌上的灰尘,轻轻用袖子拂去,在石桌的角落上,刻着一行小字,这行小字是帝从未见过的。
“清风明月苦相思……”
帝忽然哭了出来,用袖子掩面,身子不停地颤抖着,他早就知道明月喜欢许清风,也知道这二人最是般配。可他不愿许清风为了李明月放弃仕途,也不愿为了儿女私情放弃国家大义。
他想做一个无私的君主,却做了一个自私的父亲。
那日李明月跪在大雨里,一遍一遍磕着头一遍一遍的喊着爹,帝心疼,可也无可奈何。
不过短短几日,他便失去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或许上天就是在惩罚他,惩罚他对孝仪皇后的亏欠,也在惩罚他这些年的装聋作哑。
小太监到处再找帝,好容易在凤栖宫找到了,松了口气道:“皇上,您在这儿啊,皇上,太后找您呢……”
帝背过身去擦眼泪,说道:“朕就不去见太后了,太后现在也一定是伤感难过的……”
小太监顿了顿道:“许大人去见太后了,许大人似乎是想要带兵出征,起初太后不答应,可后来许大人要拔剑自刎,太后急了便同意了。”
帝重重叹了口气:“是朕亏欠了他们二人。”
小太监又道:“现下许大人就跪在长宣宫外,皇上看要不要见他?”
帝低着头摸着腰间的玉佩,这玉佩是李宗泽过去送给帝的,李宗泽喜好玉石,而这块看着普通的玉石却是他自己亲自刻好送来的。帝佩戴着这玉石也有些年头了,摸得多了都有磨平了。
如今帝身旁子嗣凋零,儿子更是只剩下李宗义和李宗渠了,无论是哪一个上了战场他都不舍。
朝堂上暗潮汹涌,永昌亲王什么心思,帝一清二楚。只是永昌亲王太过自我了,他自以为可以操控李宗义这个黄口小儿却不成想他自己早已经变成了李宗义手底下的一枚棋子。
“去,把北镇将军叫来。”帝吩咐小太监道。
宁王府,
大漠国只是传达了和硕公主已死的消息,却不愿意将公主的尸骨送回杞国。大漠国声称:公主已经嫁给了大漠王生生死死都是大漠的人,哪怕公主不忠也不能归还杞国。
许清如本想回许府看望许清风,怕许清风做傻事,可没成想许清风早已经入宫去了。
许清如焦急的在屋内走来走去,母亲年事已高,年轻时丧夫已然是苦痛万分,若兄长再上战场,许清如怕母亲的身体会支撑不住。
可就算不是兄长也会是李宗渠,许清如坐立不安,无论是哪个上了战场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阿英站在许清如的身侧,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安慰许清如,只能道:“王妃要不喝口茶吧,奴婢看您都烦了一天了。”
许清如此刻哪里还喝的进去茶,这时外头传来了声响,是董楼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看到许清如回话道:“王妃,属下已经打听到了,许大人入宫见了太后,太后似乎已经同意了许大人出征,如今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糊涂!”许清如急的跺脚。
许清风有多大的能耐许清如如何会不知道,许清风最多也就是和大漠国同归于尽罢了,想要打赢这场战役根本不可能。
许清风此行无异于送死。
许清如虽然嘴上骂着许清风,可心里也清楚兄长对李明月的痴情,也明白他失去挚爱的痛苦。可……
董楼见许清如焦躁不安,又道:“皇上未必会答应,更何况这朝堂上的将领又不是只有许大人。”
董楼话刚说完,李宗渠便回来了。
李宗渠冷冷地瞪了一眼董楼,呵斥道:“你又在给王妃教唆什么?现在都敢置喙朝事了,谁给你的了脸面?”
“妾身给的。”许清如见李宗渠莫名生气,噘嘴不悦道。
李宗渠吃瘪,又对着董楼道:“王妃给的你就好好接着,别闹出什么笑话来,出去。”
“哦~”董楼心底里翻了个白眼,默默地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怕老婆的宁王……
第七十九章
许清风执意要上战场, 朴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皇上已然下旨让北镇将军随着许清风一同上战场,只是皇上也嘱咐了许清风让许清风不要意气用事,要听从北镇将军的安排。
李宗渠和许清如一同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大军离开皇都, 秋日里有些凉意,李宗渠从阿英手中取来外衣给许清如披上,侧下身子轻声道:“清如别担心,北镇将军是朝中身经百战的老将了,此战定然能带着兄长平安归来。”
许清如手里握着平安福, 眉眼间依旧是担忧,昨日一早她便去寺庙里求来了这平安福, 可惜兄长昨日一天都待在太后宫里, 许清如不得见, 今日一早又直接离开了。
说不心慌,是假的。
许清如从小便同许清风一同待在宫中,这是许清风第一次离开皇都, 许清如清楚许清风对李明月的感情, 但她更明白战场意味着什么。她的父亲, 就曾经在战场上, 一去不复返。
李宗渠伸手紧紧握住许清如冒着细汗的小手, 俯身安慰道:“我们要相信他,相信他能活着带明月回来。”
皇都的冬日里冷得很,入冬没多久便下起了大雪。
朴氏一到冬日里腿脚便觉得无力, 许清如便把朴氏接来了宁王府。只是许清如一直担心着许清风,李宗渠说李宗义独断专权, 趁着帝年岁渐长身子不爽便将所有的政务都揽走了, 军中的消息也被他垄断了。
李宗渠本想进宫去见帝, 却被小太监告知帝这几日总是晕厥经不住事儿了, 李宗渠只得作罢。
夜里,
许清如伺候朴氏安寝,朴氏却忽然抓住了许清如的手。
“阿娘怎么了?”许清如俯下身问道。
朴氏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你嫁给宁王也有些年头了,却怎么一直没有消息?是不是当年下毒那事儿坏了根本?”
朴氏的担忧埋藏在心底很久了,尤其是看到李宗渠如此宠爱许清如,更是觉得许清如迟迟未有孕让人着急。
许清如微微低头道;“此事女儿也问过太医了,起初是因为女儿过往情绪不佳,后来太医说女儿当年中毒养了两年才有所好转,身子亏空的厉害,至于能否有孕,太医也没有个准信。”
朴氏无奈摇头道:“太医院的这些太医都是老油头了,说的这些个话都没个准的。我是真的担心你,宁王为了你都不肯纳妾,可你瞧瞧太子瞧瞧当初的宣王,哪个是没有孩子的……你若是一直无子单靠着宁王对你的宠爱那是远远不够的,也不晓得外头的人会如何说你。”
“阿娘……”许清如心里自然清楚,可许清如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朴氏拉着许清如的手,轻声道:“王爷现下还年轻惜你、疼你那都是常理,可等日后王爷年纪渐长,看着旁的人都儿女成群,王爷心里必然是会难过的。”
“那……阿娘的意思是……”许清如心中一紧,小声问道。
朴氏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要不,你还是给宁王纳妾吧。起码这妾室以后的孩子也得唤你一声嫡母,总好比日后你一直无子让人说闲话的好。娘亲知道,这样做对你而言定然是煎熬的,可你若现在不这么做,日后王爷记恨起你来,你们的夫妻情意怕是会断送。”
许清如低着头不搭话,她清楚朴氏是为她着想。许清如的身子她自己也不清楚能否生育,可李宗渠身为亲王若是一直无嗣也是会被人诟病的,更别提还想着做日后的储君。
朴氏见女儿委屈的模样,也是心疼,用手轻轻摸了摸许清如的小脸,安慰道:“清如,阿娘知道,你是不愿意的。世间哪个女子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可你别忘了,你的夫君不是一般人,他若是只想做个闲散的王爷,那也就罢了,若他心中有丘壑,眉眼有山河,断然不可能只爱你一人。”
“阿娘,女儿明白。”许清如微微点了点头,强忍着内心的酸楚,挤出一抹并不好看的笑意。
许清如从朴氏的屋子里走出来,外头的清冷不由得让她的身子打了个冷颤。
阿英提着灯走过来,小声道:“王妃夜深了您也快点儿去安寝吧,王爷还等着呢。”
“阿英,你明日去把巧儿叫来。”许清如淡淡道。
阿英疑惑道:“巧儿?就是那个左恭候送来的女子?王爷说那女子看着笨笨的,就让她再王府浣洗衣物,王妃找她作何?”
“笨笨的?”许清如小声喃喃着,这么听起来李宗渠怕是不喜欢的,便又想了想道:“那就叫那个兰心。”
阿英更奇怪了问道:“就是淮南国公府送来的那女子?自从宣王流放之后,淮南国公就一直想要拉拢我们王爷。就送了兰心姑娘来,可王爷说那女子长得像八哥,就让她去里头伺候八哥了,听说这几日那几只八哥已经会学说话了。”
兰心许清如还是见过的,算得上是貌美的女子,怎的到了李宗渠眼中便成了八哥?
许清如觉得伤脑,就又问:“那若夏呢?”
阿英歪头道:“就是那个和王妃有三分相似的若夏吗?好像是在王府里有些年头了,王爷倒是没说什么,就是让她在院子里收拾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