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衿推开门的时候,谢玄正端坐在茶几边作画。
“衿衿来了。”他微微一笑,继续作画,仿佛不是身处慕容垂的府邸,而是仍与她在北固山庄园内。
慕容垂既然能够将本国细作暗藏彭城邸舍中,自然十分善于窃听情报,谢玄深知外面必然有慕容垂的人在听他们的对话,纵然心中对陈子衿的思念如泉涌,此刻也只能握紧手中的画笔,暂且克制了下来。
自京口一别已有月余,他又清减了几分,竟然又与从前初识时候的身影重叠。
陈子衿觉得喉咙口哽咽,她走到他身边,伸手环上他的腰,将脸埋首在他胸口,努力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这样的日子不回家,你想在外面干什么呢?”陈子衿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颤抖,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诉说,然而此刻接收到了他眼神的示意,只得闲话家常。
谢玄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是除夕,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他又说道:“如今我们客居他人府上,我也没有给你准备新年礼物,不如这幅画就赠与你吧?”
说着谢玄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又画了两只小兔子。
陈子衿问道:“为何这两只兔子不在一处了?”
谢玄指了指画中:“一只小兔子躲在竹林中看另外一只,看看它有没有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偷偷去钓鱼。”
陈子衿抬头看他,故意惹他生气:“不仅偷偷去钓了,还养了一池。”
“你敢。”他放下笔,攫住了她的腰肢,往自己身侧拉扯,重新触碰到那柔软温热的唇,原本克制的情绪尽数迸发。
一开始只想浅尝辄止,没想到竟然一发不可收拾。
入夜之后,两人墨色的长发散落一处,谢玄取了两人的头发,松松垮垮地扣在了一处把玩,就如同成亲那晚一样。
“衿衿,我很想你。”
他将人搂在怀中时,才觉得她也瘦了许多,心中泛起一丝愧疚,似乎与他成亲之后,她就一直在各种危机的漩涡中轮转。
“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去?”她问道,随即压低了嗓音,“桓温这次带的人不多,大军还在洛阳,他说,若是慕容垂不肯放你,年后就要率兵强攻。”
谢玄冷冷一笑:“他一心征战,若是我与慕容垂和谈成功,休战三年,哪里还有他立威名的机会呢?”
“难怪,他竟然如此好心,一路带着我前来,我还在想,如今他在朝中孤立无援,王谢两家不与他来往,其他名门望族也对他多有不屑,也许是他想要借此机会卖给陈郡谢氏一个人情,好让朝廷继续增援,支持他的北伐大业。”
谢玄摇摇头:“强攻的话,只会激怒慕容垂,不论胜败,你我都是性命难保。”
“可是,他已经放出话来,若是慕容垂放了你,他就不会攻城。若是出尔反尔,世人会怎么看待他?”
看着陈子衿的脸庞,谢玄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莫非没有听过他那句话,‘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
陈子衿难以置信:“他居然……难道,他丝毫不在乎世人眼光了吗?”
两人均是沉默,心中都十分清楚,桓温不过是用谢玄做个幌子,想要逼一逼慕容垂,得回洛阳已经不能够满足他,他还想要野王。
若是慕容垂愤怒之下顺手杀了谢玄与陈子衿,谢安必然也会视慕容垂为仇敌,谢家没有足够的军权,到了那个时候,谢安就不得不站到他的阵营,支持他继续北伐。
“明日我会让慕容垂签下休战书,然后送你出城。”谢玄伸手抚摸着她柔软的脸庞,“衿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把休战书带给叔父,你能做到吗?”
陈子衿睡意全无,她不安地看着他:“要走一起走。”
“慕容垂不会轻易放走我的,他必须要见到桓温退兵。”
“我觉得这样不行。”陈子衿摇头,“纵然把休战书带回建康,也不能威慑桓温,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他本就不把这个君放在眼中。你没有必要,为了他以身涉险。”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替她抚去耳边的发丝:“我不是为了他,各国百姓都被连年的征战搞得疲惫不堪,你见到的刘牢之、何谦、刘轨,还有数以万计你没有见到的人,他们无家可归,成为流民,国家需要休整,百姓需要颐养。”
“所以,将休战书带回建康,叔父才智举世无双,他自然知道如何制约桓温,别给桓温机会去蒙蔽世人的双眼,他接连北伐不是为了收复故土,而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与目的。”
他的语气坚定而又决绝,陈子衿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不、不行,你带着休战书回去,我留在这里,慕容垂知道我在他手上,你一定会想办法将我带回去的。”
他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珠。
“我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
第59章 清晨第一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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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在谢玄安静的睡颜上, 他却没有丝毫动静,陈子衿起身梳妆好之后,坐在床榻边轻声说道:“你那么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