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提起画笔,轻轻落下,顿了一顿,又手腕轻转,原本庄严肃穆的维摩诘得了一双明目,立刻生动了起来。
“顾郎君今日点睛,真是神来之笔!”
“妙啊,妙啊!”
完成了点睛之后,顾恺之在众人的欢呼鼓掌声中缓缓走下,将木梯移走,众人见证了这一刻,觉得心中甚是畅快,纷纷心甘情愿地将手中的银钱投入布施箱内。
越来越多的人踏入这间大殿,争先恐后地想看看这幅画像,住持领着首批赏画的世家子弟们回到内殿,参加斋宴。
谢玄走到顾恺之身边,拍了拍他:“长康的画作得越来越好了,若是衿衿看见了,必然也会觉得欣慰,她一直将你视作亲弟弟,必然不会错过你今日的点睛之笔。”
顾恺之微微叹息:“姐姐在天有灵,应该能看见的。”
听他这话,谢玄却皱起了眉:“不、不是在天有灵,她一定还在世上,也许发生了什么事,暂时不能回来与我们相见。”
“我亲自找了两三个月,都没有找到,幼度兄你又何必执着?”顾恺之看着他的眼睛,“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早些接受吧。”
若是别人说这样的话,他还能够理解,但是从顾恺之口中说出,谢玄还是不太能够接受。
“若是得了空,我来寻你替衿衿做一幅画像可好?”谢玄忽然想起,这件事情他与顾恺之说了许多次,然而他始终未曾答应。
顾恺之摇摇头,直接拒绝了:“我可以画世间万物,也可以依照别人口中的描述画出我未曾见过的人,但是姐姐,我画不了,无论怎样画,那都不是她。”
谢玄凝视着顾恺之背后的维摩诘画像许久,才沉沉地说道:“也许我还没有参透吧,但是我不相信,所以我还会继续找,直到找到她为止。”
“倘若,你一直找不到呢?”
谢玄没有回答,对他微微一笑:“今日斋宴我就不参加了,先回去了。”
“我送送你。”顾恺之紧跟其后。
说罢,两人往殿外走去。
桓洛和小桃排了许久,终于轮到了她们,进了大殿内,确实有些闷热,隔着面纱赏画,有些看不真切。
她撩开了面纱,细细观摩那幅画。
“顾郎君画得可真好,只可惜刚刚没能看清他是如何点睛的!”小桃愤愤地说道,“若是郎主今日一同来了,我们必然能够和那些世家站在一处欣赏。”
桓洛却笑了:“站在一起和不站在一起又怎么样,不过是先后罢了,今日来看要花二十钱,明日来看花十钱,到了后日,可以随意捐赠,若是我提前知道了,我必然三日后再来。”
“为何?”小桃不解,她爱凑热闹,什么事都想着冲在第一位。
桓洛点了点她的脸:“你看,顾郎君赚的不就是你的钱,今日看和明日看,或者过几日看,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总归画像就在这里,也跑不掉。”
“哎呀不管啦,总之我觉得,顾郎君的画,值这二十钱。”
小桃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她连忙道歉:“对不住了。”
崔珩被人踩了一脚,正觉得吃痛,忽然抬头见到眼前人,顿时一愣。
桓洛适时将面纱放下,站在了小桃的身边。
“子衿,是你吗?”他试探着问了句。
小桃只当是在和自己说话,皱着眉摇摇头:“不是,这位郎君你认错人了。”
虽然刚刚只是匆忙一瞥,然而眉眼却和陈子衿十分相似,崔珩挠了挠头:“想来我是认错人了,但是,世间竟有如此相似的容貌,让崔某颇为震撼!”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忙作揖道:“在下并非登徒浪子,我乃清河崔氏,崔珩,刚才只是见着你身边这位娘子,与我一位故人特别相似,一时间恍惚认错了人,两位女郎莫怪。”
这郎君虽然赋粉施面,然而态度还算诚恳,确实不像故意的,桓洛也冲他行了礼:“见过崔郎君,我们之前从未来过建康,想来是认错了。”
她无心与这位崔郎君产生过多交集,再加上桓伊曾经关照过,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与陌生人过多来往,打过招呼之后,她牵着小桃往外走。
大殿内的人越来越多了,桓洛也觉得有些烦闷。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崔珩咂舌感叹:“容貌相似,没想到声音也如此相似,若是谢郎君见了,只怕也要认错。”
两人走到了殿外,正巧遇见顾恺之往回走。
“桓娘子,小桃,你们怎么会来?”他笑着迎了上来,“也不提前和我说,不是之前和你们说了吗,若是来了建康,我必然尽地主之谊。”
说完又笑着摇摇头:“不对,我也并非建康人士,应当带着你们去吴郡转转。”
桓洛由衷地赞道:“今日看了你的画作,着实画工细腻深厚,我素来知道你善于绘画,能够将桓灵画得那般传神,没想到,今日见了你的维摩诘像,更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