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来听闻桓温在外的名声,只知道此人对北伐格外热衷,最初北伐的时候确实收复了不少失地,然而连年征战,已经造成国库虚空,近几年来,更是接连失利。
洗了好几遍,但是仍然感觉手上有血腥味,大概是抱着匣子的时候,不小心衣裙上沾到了气味,陈子衿只得暂时先回殿内,等太后没有其他吩咐之后,她再回去换身衣服。
“大将军不肯还朝,执意继续北上。”褚太后的嗓音响起,“哀家早就知道桓温不会善罢甘休,之前他提出迁都,重回北地,被哀家拒了之后,故而今日才送来这两颗人头。”
“接了太后的密信,叔父既已决定出山,不如我陪着他一道,去桓温帐中看看,他究竟想要玩什么花样?”谢玄的眉头也拧紧,“大将军不满足偏安,倒是一片赤诚之心为晋室,但不养百姓,只是征战,如何能够取胜?”
“只怕桓温求的不是收复北地,而是想在北方重新建立朝政吧。”褚太后与桓温交手多年,对于他心中所想,早就十分清楚,眼下他尚且安分地做个大将军,而没有觊觎帝位,只不过还没寻到一个合适的借口罢了。
谢玄将怀中的书册呈上:“对了,太后娘娘前些日子让我寻来的书册,已经取到了。”
褚太后兴趣缺缺,摆了摆手:“子衿,将这书册暂且存放到藏书阁中吧,今日哀家有些困乏,你替哀家送送谢小郎吧。”
谢玄道:“既然如此,太后娘娘还是好好休息吧,若叔父那边有新的消息,我们再与您商量。”
退出了徽音殿,陈子衿的脸色依然不好。谢玄问道:“可是刚才被那两颗人头吓到了?”
陈子衿心中有些堵着,确实觉得挺恶心,刚才木匣子打开的那一瞬间,她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震撼的画面惊得险些晕过去。
所幸她稳住了,才没有殿前失仪。
面对谢玄关切的询问,她倒是诚实地点点头:“着实有些吓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她想了想,又问道:“大将军行事作风素来如此吗?”
谢玄摇摇头:“我未同桓温接触过,倒不清楚他是否素来如此,但今日千里迢迢送两颗人头来建康,足以表明他对王室毫无畏惧,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日听你说,你要去的就是桓温帐下?”
“是。”
“那、你多加小心吧。”
谢玄倒有些意外,他以为上一次,被陈子衿无声地拒绝了之后,两人的相处会格外尴尬,却没有想到,她倒是能毫无顾虑地继续和他相处。
大概,是真的对自己一丝情谊也不存在,才能这样自然吧。
他这么想着,心中不禁替自己悲哀了一会儿。
如今倒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
“先前,我对你确实有不少偏见,许多事情也误会了你,所以之前才会说出那些话,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我向你道歉。”陈子衿继续说着。
这几日她总是频频回忆起两人相处的过往,才发觉,自己原先只知道斥责谢玄故作清高自傲,却没想到,自己竟也说出许多伤人的言语。
她的侧脸在阳光的照耀下依然秀美柔和,似乎入宫之后,她也改变了不少,美则美矣,却不像从前那样,有很强的攻击性了。
“你今日,倒是像变了一个人。”谢玄浅笑,不觉氛围也轻松了起来,“早知道你这般不经吓,也不劳大将军出手,我亲自送你两颗人头就是了。”
说罢,他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先前说过的,要查出你那婢女死亡的真相,此事确实与你的妹妹脱不了关系。”
陈子衿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我人在建康有些不便,于是托了我二哥替我查探,他颇有些手段,故意寻了个由头去始宁县翻查卷宗,以此案疑点颇多为由,要求县令重查此事。”似乎怕陈子衿担心,陈述又要想什么其他法子保全陈子佩,谢玄又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涉案的乃是县令家婢女,为了避免他不能秉公,这件事会由其他人经手。”
陈子衿心头一热,冬青已经下葬,她手上只有一封陈子佩派人代写的信函,虽然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让此事有个说法,但却没想到有什么合适的方法,因此才一直耽搁下来。
她甚至想过,等太后与她的感情再深厚些,借着太后的势力直接问责陈子佩。
却没想到,谢玄竟然悄悄在做这件事,处理的比她的法子还好上许多。
她喃喃自语道:“我竟没有想到,你还记得这件事。”
谢玄的神色依旧如常,但口中的话语却更是让她意外:“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陈子衿觉得嗓子口有些哽咽:“子衿何德何能,有谢郎君如此真心相待。”
见她这副乖巧温顺的模样,与平时的伶牙俐齿不同,谢玄只是笑笑:“你不用觉得心中有负担,无论你是否接受我的心意,我早在心中许诺,一定替你办成这件事。”
“那如此,我便将那封信也一道交由谢郎君,虽然不一定有用,但也许能够提供些许线索。”她对谢玄说,“谢郎君可否在此稍等我片刻,我去房中取那信函?”
“嗯。”
他指着前方一处树荫处:“我便在那等你回来。”
陈子衿对他展露笑颜,不像从前在始宁县刻意讨好时候的谄媚,也不是前几日集会时避嫌时候的疏离,在这夏日,仿若一捧清冽溪水淌过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