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快些回去吧。”桓温总算是开口放人,“宫中生出这么大的变数,也许谢郎君不日便要归家了。”
“多谢南郡公。”
她撩开帘子下了车,门房的人见她回来了,忙对着身边那人说道:“夫人回来了。”
陈子衿走近一看,竟然是表嫂郗云华。
“子衿,你可算是回来了!”见她回来,郗云华急忙上前握住她,“我下午已来过一次,仆从说你进宫去见太后了,方才你哥哥又被紧急传召,说是宫里出了大事,他不肯说是什么事,只说不放心你,叫我今日接你回羊家去住。”
陈子衿摆摆手:“表嫂,我没事,不用如此大张旗鼓,天色已晚了,你快早些回家吧。”
“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郗云华不解,“就刚刚你回来之前那会儿,半个乌衣巷的世家子弟都进进出出。”
她压低了嗓音,对郗云华说:“皇上驾崩了,方才是桓温的马车送我回来。”
郗云华瞪大了眼,然而也并不觉得奇怪,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在各高门世家之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皇帝与皇后并无子嗣,早就有人在揣测下一任帝王会是谁。
“那你,今日见到了皇上了?”郗云华有些担忧,“为何桓温要送你回来,谁人不知他……”
“表嫂,你快些回去吧,两个孩子晚上不是不见着你不睡觉吗?”陈子衿出言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我得去给夫君写封信。”
郗云华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你明日记得来吃午饭。”
回了房中,她许久不能平静,思索着,乖巧温顺的崔文熙为何成了桓温的眼线?
忽然,有一种可能在她脑海中浮现——
如果一开始,她就是桓温安插进后宫的人呢?
那么许多事情,就能够说得通了。
崔文熙的父亲是崔家旁系子弟,她又是家中庶女,难怪那年乞巧节,她会说出,在宫中比在家中自在,许多事情能够自己做主。
她年纪最小,从前谢玄送来宫中给她的小食,陈子衿总是会与她一道分食,崔文熙早就看出了谢玄和她的关系。
如果她一开始就是桓温的人,那么皇帝和之前李美人的相遇,就不是偶然,桓温远在北方,不可能对皇帝的心思了如指掌,除非宫里有人给他传递消息。
崔文熙一直小心谨慎潜伏在她们之中,观察着一切,甚至靠着天真无邪的模样骗过了所有人,然后在她出宫成亲之后,成为褚太后宫中女官,时刻掌握着徽音殿与显阳殿的大小事务。
太后甚至每日都会差她去给皇帝送药!
想到此处,陈子衿忽然明白了,为何之前谢玄要说,建康宫的一片祥和宁静,不过是表面现象,其中暗潮汹涌,波涛诡谲,并非她能够轻易看透的。
她无心睡眠,来到书桌前,想了又想,提笔给谢玄写信。
“近日来总是睡得不好,夜里梦多,时常梦见一匹马在烈日下行走,忽然见前方有一碗水,它便低头饮水,水喝完了之后,没多久竟然倒地不起了。找了解梦之书,并非吉兆,这才惊觉与夫君分别已有月余,心中甚是挂念。”
这封信辗转数日到了谢玄的手上时,皇帝驾崩一事已昭告天下。
他心中惊叹,皇帝之死,莫非真的与桓温脱不了干系?
日与水,碗是皿,合在一起便是一个温字。
第45章 新旧交替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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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太后将穆帝葬在崇平陵, 和他的父亲晋康帝葬在了一处。
太后今年尚未到四十,但这两年却苍老了许多,陈子衿看着她的脸庞心中感慨万千, 想到升平三年的春日, 自己进宫第一天还在感叹褚太后保养得当丝毫看不出年纪,短短两年,竟已是沧海桑田。
“父亲、夫君与儿子都走了,哀家如今可真称得上孤家寡人了。”褚太后有些忧伤, 婉宁离宫了,陈子衿也嫁人了,前些日子身旁伺候着的崔文熙, 虽然乖巧听话,但总觉得不似她们俩那么贴心。
“太后娘娘节哀,如今新皇刚刚登基, 朝中诸多事务还需要您来定夺, 您不仅是先帝的母后,更是天下其他子民的太后。”陈子衿替她端了杯茶, 劝慰道, “如今夫君尚未归来, 若太后需要,我亦可入宫陪伴左右。”
新帝司马丕携着他的王皇后入主了建康宫, 褚太后便迁到了崇德宫, 原本她只想着安静地过完此生, 但架不住一众朝臣的拥呼,不得不再度临朝摄政, 辅佐新皇。
“哀家正想开口和你说这件事,若你在家中无事, 最近一段时间可否来宫里?”褚太后喝了口茶,清甜甘冽,陈子衿做事一如既往让她觉得舒心,叹道:“聃儿是哀家唯一的儿子,他这一走哀家如何不心痛?先前何皇后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自聃儿走了之后,她便在宫中每日垂泪,近来前朝后宫事务均是繁多,哀家也着实指望不上她了。”
谢玄前些日子回信,大概要到年前才能回来,家中也没有什么事务需要她额外操心,于是陈子衿便爽快答应下来:“能够为太后娘娘分忧,是臣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