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公孙绍神色不变,沉声说。
黑衣人退下,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会是谁呢?”公孙绍若有所思。
一场大雨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倒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又下了两天。
天放晴了。
四月十二,上吉日,宜出行。
左渊请了闫家家主上门,交换庚贴,定下婚事。
左渊和公孙家三姑娘定下婚事这一消息,几乎只用了半日时间就传遍了漳州城。
一众人惊愕有之,疑虑有之,羡慕有之,失望亦有之。
坐在廊下,轻轻摇晃着手中的团扇,公孙月眼波流转,皆是笑意。
不知不觉,已是初夏,天开始热了。
“姑娘,婢子已经将信递给左将军了。”采青悄无声息的出现,低声恭敬道。
她神色不似从前般淡然,倒有些恍惚。
公孙月笑着点点头,目光不自觉扫了一眼她,不由微讶,说:“你这是怎么了?”
采青立即回神,而后说:“姑娘,我刚刚去送信,离左将军尚有二十步的时候,他就发现我了。”
——
公孙月手中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她。
“他发现你了”她声音微扬,惊讶无比。
采青默默点头,有些怀疑人生。
自从她修炼默诀有成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快就发现了。
“看来他的武功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公孙月若有所思。
采青没有做声,采蓝快步走了过来,说:“姑娘,我回来了。”
公孙月立时看了过去,示意她继续说。
“四姑娘听说了您和左将军的事后,先是嫉妒,然后莫名其妙的就笑了。”采蓝老老实实的说。
公孙月柳眉一扬,说:“笑?”
采蓝点点头,属于哦:“对啊,但是她笑的好奇怪。”
公孙月思索了一下,说:“你继续盯着。”
采蓝领命,跟着退下。
公孙月转了转手里的扇子,心思急转。
公孙冉这个反应,不对!而且,她这些日子也太老实了些,竟然丝毫没有闹。她明明以嫁给郭阳为豪,可为什么婚事定了之后她这么安静?
诶呀,好麻烦啊。
公孙月拿扇子敲了敲头,只觉得这些事凑仔一起,就像一团乱麻,她根本找不到头绪。
算了,这些事还是交给那些聪明人吧,她估计就适合坐在这儿吃吃喝喝,等结果就好。
初夏的天,太阳愈发的大了。
称心院。
公孙月抬头看了眼着三个字,嘴角一勾,露出抹笑意。
称心如意?
嗤——她心中微讽,只觉得着公孙冉着实可笑,自己拥有的不珍惜,偏偏要去祈求自己没有的。
君不见,这世上多少人连饭都吃不饱,公孙冉生在公孙家,锦衣玉食的长大,却还是不满足,总是想着和她较劲,着实是不知所谓。
看门的几个婆子忙不迭的低下头,不敢直视,恭恭敬敬的唤了声三姑娘。
“四姑娘这些时日如何?”公孙月目光扫过这几人,淡声问道。
这还是公孙冉和郭阳的事发之后,她第一次来看公孙冉。
婆子不敢耽搁,立即说:“四姑娘刚进去的时候一一直很安生,只前些时日忽然就闹腾起来了。”
“什么时候开始闹腾的?这其中又有没有异常?”公孙月直接问道。
婆子有些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跟着好生想了想,最后和另几个婆子谈论过后,才报出了一个日子,至于后面一个问题——
她纠结了一下,没有再说。
公孙月想了想,便就推算出这分明就是郭盛来的那天,看婆子的模样,她立即就问:“怎么了?有话就说。”
婆子迟疑了一下,这才上前,压低了声音悄声说:“不知道是不是婆子我多心了,有那么一天下午,四姑娘特别安静,竟没有闹腾。”
“哪一天?”公孙月精神一震,立即追问。
婆子就报出了一个日子。
眼眸轻眯,公孙月脑中急转。
若没有记错,这便是郭盛离开漳州,也就是她遇刺那天的日子。
是巧合吗?
“开门,我要进去。”将所有疑问压在心底,公孙月抬起头,下巴一点,说。
婆子不敢耽搁,立即就打开了门。
公孙月抬步进门,眼角一扫只见一个婢女急匆匆的往院内行去,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她也不在意,施施然进了门,等走到正房处,就见公孙冉小脸苍白,微微一笑,说:“三姐姐,许久不见了,听说你与左将军定了亲事,可真是恭喜了。”
“你可以出去了。”公孙月不想听她这些言不由衷的废话,直接打断,跟着转身,直接离去。
出去?公孙冉愣住,一时间不能回神。
仔细想想,她已经被关了将近一月了。
“等等。”迅速回神,相比这个,她还是更在意公孙月,公孙冉轻巧上前两步,笑的柔柔弱弱,说:“三姐姐,你,你真的要和左将军定下亲事吗?这,左讲军怎么说也是郭家郎君的叔父,你之前还和郭家郎君有婚约,现在又要改定叔父,这传出去,是不是不太好?”
她一脸恳切的看着公孙月,看起来很是担忧的样子。
“四妹妹还有心担心我吗?”公孙月讶然道,又笑:“有这个时间,你不如想想,等郭家上门提亲,外人得知郭阳和你的事后,你该如何解决吧。毕竟——我可没有在婚约期间与人私相授受啊……”
她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在场的人,却是瞬间就都明白了。
毕竟,公孙月和左渊定下婚事是在退婚之后,可公孙冉和郭阳勾搭上,却是在她和郭阳退婚之前的事了。
公孙冉的小脸微不可见的又白了白,她脸颊紧了紧,看着公孙月又一脸无辜的说:“姐姐,我那晚和郭家郎君只是巧遇,你和伯父真的都误会了。”
公孙月微笑,她淡淡的看着公孙冉,不置可否。
公孙冉心中却忍不住的一恼,她见过公孙月这种眼神,她当初上元节时在街上看百戏时就是这种眼神。
绕有兴致,却又不甚在意。
所以,她是在把自己当成个玩意来看吗?
“姐姐,我这些时日,一直有个疑问想不明白。那晚我和郭家郎君只是巧遇而已,怎么就正巧被伯父和你看见了呢?不知三姐姐额否为我解惑?”公孙冉看着公孙月,眼眸却为不可查的扫视着在场的人,关注着她们的反应。
见她这样,公孙月又笑了,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妹妹看她们做什么?是期待她们能出去后把这些话传给别人听吗?”她直接挑明,看着公孙冉,只觉得可笑。
经历了这么多,公孙冉在某些事上,还是会有着让她觉得有趣的想法。
“怎么会,姐姐误会了。”公孙冉心中一惊,忙否认道。她柔柔的看着公孙月,无辜极了。
公孙月觉得好笑极了,所以她就笑出了声。头上的红翡发簪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而华贵的光芒,攒在红翡周围的豆大珍珠随之轻颤,又添了些许娇柔。
“这是公孙家,我爹爹的公孙家。”她笑着说,然后笑容慢慢淡下,看着公孙冉问:“四妹妹,懂了吗?”
公孙冉下意识避开公孙月的目光,不敢直视。
“伯父是公孙家的家主,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说着话,她又抬起了头,带着点倔强的问:“是啊,这是公孙家,没什么能瞒过伯父的视线。所以,那晚我和郭家郎君被伯父抓住,其实是被提前算计好的,是吗?”
公孙月笑吟吟看着公孙冉,说:“是我让你和郭阳花前月下的吗?”
“我和郭家郎君只是碰巧遇到。”公孙冉面色不变的说。
“那可真是巧啊,碰巧你们都遣开了仆婢,碰巧你们都躲在了假山后,碰巧你们俩抱在了一起?”公孙月笑道,眼角一挑,尽是讥诮。
“若非如此,怎能说是巧合。”公孙冉柔声说,又问:“所以,姐姐这是承认都是被你算计的吗?”
“算计?妹妹高看你了,我的时间宝贵着,实在没那个闲心去关注你。”公孙月一抬手,轻轻抚过鬓角。
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公孙冉无奈一笑,说:“姐姐此话可真?可莫要骗了妹妹才好。”
公孙月似笑非笑,说:“我敢发誓,我一字一语未有虚言,你敢吗?”
公孙冉一滞,不敢接公孙月这个话,只又说:“姐姐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只是,妹妹还是要说,我与郭家郎君,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如果只是这些废话的话,我你就不用说了,我懒得听。”公孙月直接打断,懒得再在这儿浪费时间。
公孙冉不得不顿住,不得不道出自己最真实的目的:“还望姐姐帮我澄清一下,毕竟,这事关公孙家的颜面,若是再这般让外人议论下去,实在不好。”
“我这人,从来不说假话。”公孙月不耐烦的说,跟着一转身,便准备离去。
看她这样油盐不进,公孙冉不由的咬紧了牙,本以为旁敲侧击,用被公孙月算计这事能逼得她开口帮她澄清,谁知,公孙月竟然毫不在意。
“那便请姐姐开口,让附中仆婢们说两句也好。”她急急上前几部,哀声求道。
不论如何,她的名声不能就这样毁了。
若能得公孙家开口,不论别人如何猜疑,都能留有余地。
“那你自己找她们吧。”公孙月漫不经心的说。
“姐姐和伯父不开口,她们不敢说。”公孙冉忙道。
“你说错了,哪里是不敢,分明是不屑。”公孙月懒得再跟她废话,站定后回头看她,言语如刀,径直说:“连寻常百姓都知道礼义廉耻,不会觊觎姐妹的未婚夫婿,可我公孙家堂堂世家,却出了这么一位。呵——”
她只是一声轻呵而已,未有半字毒辣之话,却十足十的嘲讽轻蔑。
公孙冉脸一僵,她攥紧了手,到底没忍住,咬牙道:“姐姐,妹妹心中有一疑惑,至今未明。姐姐抓住郭家郎君和我的错处退了婚,却又和那左将军定下婚事,可是和那左将军私相授受?姐姐,此事事关重大,关乎我公孙家的声明,姐姐还需三思而后行,可莫要大意才好。”
她这一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无比担忧了。
可说到底,其实都是威胁。
她公孙冉固然行事不端,可她公孙月也未必那么清白。
“有一件事,你怕是不知道。”公孙月回过身,看着公孙冉,笑的意味深长,眼角眉梢,难掩得意和开心。
公孙冉不由警惕,身影不自然的往后靠了靠,便咬着牙说:“姐姐但说便是,可这事太过重要,姐姐可莫要——”狡辩才是。
“这婚事,是郭家家主提议的。”公孙月嫣然一笑,声音宛如而悦耳。
可这道声音落入公孙冉耳中,却宛如响雷一般。
“什,什么?”她卡了一下,呆呆的问道。
“郭家家主说,他儿子不孝,做出此等荒唐事,实在让他颜面无存,愧见我父女二人,正好,他的义弟左渊,洁身自好,天资无双,是个良配,所以再三恳求我爹爹,希望能结此良缘,不负两家交好这些年。”公孙月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没有丝毫含糊。
公孙冉愣神片刻,小脸忽的煞白,跟着摇晃了一下。
她不傻,郭盛既然如此说,已经能想象到他对自己该是何等的不喜,那自己以后……
“不,不可能,不是说——”公孙冉的话骤然顿住,不敢再说,跟着话音一转,又说:“六郎乃是家主的嫡长子,他岂会这般贬低,公孙月,定是你胡说八道!”
她猛地站直,挥开了扶着她的婢女,身影又是一晃,而后咬紧了牙,颤声说。
对的,没错,定然是如此。
郭阳可是郭盛的亲生子,他不会这样说的。要知道,被亲生父亲在外人面前说一句荒唐,和别人所说的荒唐,这其中的意味可是截然不同。
严重的话,郭阳可是会无缘继承人之位。便是郭阳以后能再得郭盛的欢心,这句话也会成为一个把柄,可以让人在关键时刻绊住郭阳。
但凡对这个儿子有一分喜爱之心,郭盛都不可能说这个!
若真是如此,自己这几个月的图谋又算什么?岂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公孙月笑的轻松而愉悦,说:“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这样的事,聪明人自然明白我是不会瞎说的。”
公孙冉又是一晃,简直不可置信。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喃喃道。
看她这般模样,公孙月若有所思。
公孙冉不傻,她定然早就明白郭家和公孙家这桩婚事背后的意义。那她现在震惊的,自然不是这个,怎么会是……是谁?她,不是,那就是左渊了。她听说了什么为何会这般惊讶?
“公孙冉,你要明白,这桩婚事,我,亦或是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爹爹的态度。”公孙月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然后转身离去。
这一次,公孙冉未曾再阻拦。
她要想想,好好想想。
公孙月嘴角噙着笑,离开了称心院。
唔,她还没说郭盛同意郭阳和公孙冉婚事的代价,她就已经成这样了,那等她以后知道了,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模样。
用继承人的位置来换这桩婚事,也不知道到时候两人若是知道了,会是何等光景。
真是让人期待啊。
红豆饼软糯的香气散开,公孙月一口气把今天下午在公孙冉那里的事说完,这才问了句:“爹爹,您忽然让我把公孙冉放出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