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简直胡搅蛮缠!”林长卿气到话都说不利索了,深怕善水真把这个下三滥的主意付诸行动。
善水微微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唐瑾姿笑吟吟:“人手我多得是。”
林长卿脸色发青,忌惮看一眼唐瑾姿,咬着牙瞪善水:“你敢胡来,就不要怪我告你诽谤。”
“你去告啊,”善水脸上笑容突然一收:“正好,表姐嘱托了我,让我告你诽谤,让全上海滩都来评评理,看看到底谁是谁非。”
许望舒的遗愿——还许家清白。
许父当初不是没想过告林碧城利用小说《破镜》恶意中伤,只没等他行动起来,生意上场上就遭到连环狙击,哪里还有余力和胆量打官司。
善水本是想等自己立足之后再打这场官司,能不能赢是另外一回事,主要是为了扩大影响力,让更多人的人关注到这件事。关注度越高议论的人也就越多,理不辨不明,林长卿和林碧城就没那么容易继续指鹿为马。
现今,唐瑾姿愿意帮忙,那便能提前把官司打起来,她还会放出林长卿装失忆的风声,看看能不能引出些证据,不能的话,恶心恶心林长卿也行,也该轮到他感受下舆论的压力。
林长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和平饭店的,那个善水竟然说要告他!
事情一旦闹大,一些报纸为了销量,肯定是怎么猎奇怎么写,与讨伐许家相比,肯定是反其道而行攻击他更猎奇。
尤其是他在圈子里很有几个不对付的人,就是林碧城,别看她在圈子里备受好评,她年少成名,怎么可能没有眼红的人。只是她成名速度太快,又时日尚短尚未触犯别人利益,所以没人刻意针对她。但是一旦摊上事,肯定有人愿意顺手打压她。他在这个圈子沉浮十几年,太知道文学圈子远没有外人以为的阳春白雪,这里头的倾轧外人难以想象。
届时他们父女将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对许家那些指控本就是莫须有,没有任何真凭实据,根本经不起反复的推敲,一旦舆论逆转,他们将遭受灭顶之灾。
林长卿后背生了一层毛汗,心里怕得慌,冷不丁听见许墨北哽咽着问:“爸爸,那个表姨说得都不是真的,是不是,她说的肯定不是真的。”
许墨北十三岁的年纪,半大不小,思想虽不成熟,却也难以接受自己错怪生母的罪恶感。
“当然不是真的。”林长卿一口咬定,谁来说他都必须坚持这个说法,“怎么可能是真的,一派胡言,你难道宁肯相信她一个外人,不信爸爸?”
许墨北当然愿意相信爸爸,至于当初为什么愿意相信林碧城这个素味平生的所谓长姐姐而不是对他宠爱有加的姐姐,只能说林碧城的小说太有魅力。
林长卿按了下抽抽噎噎的许墨北头顶:“别胡思乱想。”
亦步亦趋跟着在身侧的许墨北点了点头,又吞吞吐吐地问:“爸爸,妈妈真的走了,她不要我们了吗?”
怒气腾地窜上心头,林长卿把在善水那里受到的憋屈和惊怒都算到了许望舒头上:“她爱走便走,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来。你妈不要你们,爸爸要你们,爸爸会好好照顾你们。”
说得许墨北眼泪又滚下来。
“不许哭!”心浮气躁的林长卿厉声,“男孩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许墨北被吓住了,他从未被林长卿呵斥过,一直以来,爷爷妈妈偶尔会凶他甚至闯了祸还会打小腿打手心,唯独爸爸从来都不会打他们骂他们,还会在爷爷妈妈罚他和姐姐的时偷偷帮他们。
眼见许墨西瞪圆了眼睛,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林长卿怒气收了收,毕竟是唯一的儿子,岂有不疼之理,他缓了缓脸色摸摸许墨北的肩膀:“爸爸不是骂你,爸爸是被你妈妈伤了心,她又要离婚又要告我,更是一走了之,对你们一点交代都没有。”
许墨北吸吸鼻子,声哽咽:“那爸爸真的要和妈妈离婚吗?”
“爸爸也不想,可你妈妈坚持,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林长卿叹了一声,“你妈妈心里显然是没了我们父子三人的,离就离吧。婚离了,你妈妈也已经离开上海滩,不打算再管你们,既如此,那你们也没必要再姓许,改过来吧,跟爸爸姓。”
许墨北愣住了,因为随母姓,他被不少同学取笑过,以至于他内心不喜,可真当爸爸提出要改姓时,许墨北却没觉欢喜,反而有种空落落说不上来的茫然。
“怎么,你不愿意?”林长卿的脸色和语气都不好看,入赘是他平生之耻。
许墨北急忙摇头。
林长卿拍拍他的头顶,义正言辞:“子随父姓,天经地义。若非当年爸爸失忆了,岂肯让你和你姐姐姓许。”
心里堵着一口恶气的林长卿决定以最快的速度给两个孩子改姓,还要告诉善水,让许望舒如鲠在喉。林长卿心里发狠:你恶心我,那我就来恶心你,断了你们许家的香火。
第40章 民国才子的继妻9
回到家中,虽然林长卿在外梳洗过,脸上的血迹是洗干净了,只脸上的青肿以及衣服上的血迹还在,自然瞒不过家人。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遇上歹人了?”林老太一叠声追问,心疼地直哆嗦。
阮秋娘也是心疼得很,正要问,忽然发现不见许墨西,忙问:“西西呢?”
“这丫头没回来?”林长卿大惊失色,他一直以为许墨西跑回家了。
“不是跟你们一起出去找她那个表姨去了,”林老太奇怪,“难道你们分开了?”
林长卿不由想起了在和平饭店的不愉快,面孔扭曲了下:“许望舒那个表妹说话着实难听,西西气愤之下就跑了出去,我想追出去,哪想她竟然下了黑手,害我摔成这样。”
林老太一听哪里还得顾上不见踪影的许墨西,气咻咻道:“她打你了,她怎么敢!果然是许家人,蛮不讲理。”
许墨北嘴角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
气不过的林老太咬着牙道:“不能这么算了,碧城,叫碧城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我们林家不是好欺负的。”
林长卿心里一动,又是要离婚又是要告他们诽谤的,早晚得闹得满城风雨,这绝对不利于他们,一个不好就要坏了他们林家现今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
尤其善水还说要找一群卖报小童满大街宣扬他早就恢复记忆的事,林长卿心头颤了颤,五年前他突然就恢复了部分记忆,其中包括父母妻女。他不敢声张,只暗中找人回老家打听,知道她们过得不好,便悄悄令那个人丢了些财务在家门口。
那个人早就被他远远的打发走,可要是闹大了,被找到蛛丝马迹……就算没找到,三人成虎,对他名声也不好。所以最好是能按下善水的气焰,让她不敢这么嚣张胡闹。她搭上了唐瑾姿,他们家碧城却有唐瑾风撑腰,唐瑾姿毕竟只是个女人。
房间里绞尽脑汁扩写小说正扩得心烦意乱的林碧城被喊下来,一听又是关于许家狗屁倒灶的事情,烦躁道:“早就该离了,怎么的,你还舍不得许望舒那个小三?”
许墨北脸色顿时涨红了。
“碧城!”阮秋娘不满地叫了一声。
在阮秋娘的示意下,林碧城这才注意到脸色通红的许墨北,略略不自在了下,当着个半大孩子的面说人家亲妈,的确有那么点不合适。
林老太嗔一眼林碧城,这孩子说话也不知道避一避孩子:“晓红,你带北北下去把衣服换换,看这都沾上血了。”
许墨北低着头跟女佣晓红离开。
许墨北走了,林长卿这才说:“你这孩子又想多了,之前不离,都是为了西西北北,如今既然她连孩子都不要了主动提离婚,那我肯定是要和她离婚的。”他看向阮秋娘,目光深情款款,“以后就咱们一家人简简单单地过日子。”
阮秋娘微微红了脸。
林碧城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不愧是民国渣男,甜言蜜信手捏来,把阮秋娘这个没见识的乡下女人拿捏得死死的。要不是碍着阮秋娘,她早就让他身败名裂。她最恶心的就是这种抛弃糟糠之妻的渣男。别看她在《破镜》里美化了代表林长卿的那个角色,那是为了避免分散许望舒的仇恨。比起林长卿,她更厌恶知三当三的许望舒。
当然林长卿也不是好东西,失忆之后的事就算了,可当阮秋娘母女找上门他恢复记忆后,他抛弃阮秋娘母女选择许望舒,妥妥的嫌贫爱富。也就阮秋娘对林长卿的滤镜有一米八厚,才会相信林长卿是怕许家报复才不得不留在许家。这个渣男别的本事没有,哄女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厉害。
这白眼翻得,在场诸人都看见了,林长卿尴尬之余还有些气闷。
林老太和阮秋娘又是双双不满地看林碧城。
林碧城不以为意,看在她们的面上,她愿意放林长卿一条生路,没把他的名声搞臭,还让他搬进来享福,但是别想让她把林长卿当亲爹供起来,渣男不配!
场面一时有些僵硬。
好在林长卿十分能屈能伸,要不怎么能把许家父女哄了十八年,他十分自然地转移话题:“这是小事,我担心的是那个善水要告咱们碧城诽谤。”
林碧城冷笑:“我怕她不成,尽管去告,让全上海滩都知道许望舒上赶着当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
林长卿为难:“可我们手上毕竟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林碧城说的理所当然,“谁不知道。”
林长卿噎了噎,说实话,其实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林碧城为何笃定许望舒当年早就知道他已婚,笃定的他都差一点就信了。
林碧城的笃定来源于她的经验,她是真心认为许望舒知三当三,那些民国电视剧和小说都是这样写的。
林长卿提醒:“真上了法庭,要讲证据。”
林碧城烦躁地皱起眉头:“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多证据,而且都过去十几年了。”
“可不是,”林长卿愁苦状,“要是没证据,搞不好就真成了诽谤。”
林老太担心:“成了诽谤会怎么样?”
林长卿故意夸大其实:“要坐好几年牢的。”
“这可怎么成!”林老太顿时急了,“要不让她别告了。”老太太老一辈的思想,生不入官门,打心眼里就不想惹上官司,哪怕是自家赢都不愿意,更何况听着要输的样子。
“奶奶,你别瞎想,哪有那么容易就成诽谤了,我又没指名道姓她许望舒,是她自己心里有鬼要对号入座。”林碧城不以为忤,“报纸上隔空骂人的多了去了,有哪个成诽谤罪了。对方就是虚张声势,故意吓唬人,想唬得我们先低头。她想得美,她想打官司,我奉陪到底,谁怕谁啊。”
眼见着林碧城没抓到重点,林长卿心急如焚,他怕的并非什么诽谤罪,而是引起大范围的讨论之后,对方煽风点火,引导大众意识到他们对许家的指控没有扎实的证据,最后引来舆论反噬。
为防止事态恶化,林长卿不得不委婉提醒林碧城。
林碧城浑不在意,“她当她是谁,她说什么别人就信什么,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想得倒美。”
林长卿就说:“她和唐瑾姿似乎颇有交情。”
“唐瑾姿?”关注唐瑾风的林碧城当然知道这号人物,早在心里暗暗把她当成‘恶毒女配’。在林碧城设想里,等自己和唐瑾风关系更近一步之后,唐瑾姿肯定会粉墨登场,试图拆散她和唐瑾风。她都想过唐瑾姿会不会和小说里那些女配似的,拿出一张巨额支票让她离开唐瑾风。那她是应该走古早套路,对支票不屑一顾以示清高?还是近来兴起的反古早套路,拿上支票远走他乡,让唐瑾风爱恨交织?
“她俩怎么会凑在一块儿?”
谁知道啊,林长卿烦的也是这个,要只是善水一个人,他又有何惧。
“唐瑾姿又怎么样,我就不信她还能在上海滩一手遮天。”林碧城才不怕,在她看来,唐瑾姿也就是个表面光而已,虽然是唐家千金,可唐家的事业显然是要交给唐瑾风的。在上海滩这地方,唐瑾姿一个女人玩不转,也就是她老子还在,别人才敬她三分,事实上谁把她当回事。
林长卿故意道:“可她毕竟是唐家大小姐。”
林碧城哼了一声:“别人怕她,我可不怕她。”
林长卿就想到了她那些‘朋友’上去,慢慢把心放回肚子里,是啊,她们也没那么可怕,莫要涨他人威风灭了自己志气,反倒露怯被拿来做文章。
瞧着林长卿脸色逐渐好转,林老太跟着把心落回肚子里,笑眯眯夸林碧城:“我们碧城这么能干,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碧城矜持地笑了下:“我的新章还没写完,我先上去了。”
“那赶紧上去。”林老太生怕耽误了林碧城,家里可就指望着她大孙女的文章过日子,林长卿虽然也有几个稿费,但是真比不上林碧城的多。
这时候阮秋娘突然出声:“西西上哪儿去了,要不要去找找?”
被吓乱了心神的林长卿和林老太母子俩这才想起跑得不知所踪的许墨西,急忙打发家里的两个佣人都出去找许墨西。
林长卿也准备出去找,安慰忧心的阮秋娘:“这孩子应该是躲哪儿哭去了,应该没事。”
阮秋娘低声道:“孩子也是可怜,找到了你别骂她。”
林长卿心里受用,许望舒这个亲妈丢下孩子一跑了之,还是阮秋娘良善,真把西西北北当亲生的疼。当年许望舒要是有这份心胸,他们一家本能和和美美,偏偏她就是容不下秋娘母女,最终自食恶果。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因便有果。
总是要教林家人自食恶果。
善水回想着许望舒的遗愿——恢复许家的名誉。
打官司能把水搅浑,让部分人意识到林家难以自圆其说,但是想就此把林家怎么样却难。
想收拾林家还得让林碧城从才女神坛上跌下来,那她说的话就会失去可信度。
这个倒不怎么难,善水有八九成的把握林碧城是把别人的作品窃为己用。观她写的小说,文笔乏善可陈,显然自身才华有限。作品可以窃取,才华却窃取不来,有没有真才实学略加试探便能露出马脚。能写出令人拍案叫绝的名篇,却在日常交流中缺乏与作品相当的文学素养,谁不会联想到她背后有人捉刀代笔。也就是林碧城成名时间短露面的机会少,才没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