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一凛,恍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这里明明宫人不少却死气沉沉了。
纤纤上前想去推门,宫人便呆滞地扑上来阻拦。她灵活一弯腰,见缝插针地钻了过去,又向后伸手,推了宫人一把。
她把手放在门上,心中一凉。
门上似乎被覆了一层灵力,她推不开。
愣神之间身后的宫人已将纤纤拉开。
纤纤看向其中一个宫人,“沉渊在里面吗?”
宫人面无表情地问她,“你是何人?”
“我叫纤纤。”
这句话说完,宫人微微有了反应,“主人吩咐过,不见你。”
纤纤一呆,“不见我?”
蓦地想起沉渊指着她,表情痛极说恨她。
沉渊竟然不见她?
纤纤莫名带上了点赌气的意味,揉了揉头发向后走了几步。
“不见我?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宫人见她不再闯门,遂不再理会,默默退至门边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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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渊站在屋顶上,望着远处的纤纤,眸中不知不觉染上了几分怒火。
纤纤已在那里等了一个时辰了。
好执着,这是等不到他便不罢休吗?
她就那么想要杀他吗?
他不自觉向前走了半步,却看到纤纤忽然转身看了看偏殿的门,又一扭头,大步离开了。
沉渊一愣,她为什么离开了?
是缓兵之计,还是……不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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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纤在原地等了半天,忽然清醒过来。
她发什么神经?
沉渊不想见她,又岂是她站在这里就能轻易见到的?
她时日不多,不能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况且,就算她等到了沉渊又如何呢?
她主动去找沉渊,沉渊便是主导者,反而陷入被动境地。
她又能和沉渊说什么呢,再换来一句「恨死她」吗?
不行,这样不行。
沉羽说过,他们是一体同心的。
所以沉渊不会伤害她,只会做出这种不见她的别扭行为。
纤纤忍不住弯唇而笑,原来一开始,她就看到了沉羽的感情进度条。
她低头略一思索,打定了主意,转身离开。
她要化被动为主动。
沉渊不见她,她就逼沉渊来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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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纤大步走向东方豫的房间,正想猛地推门,愣了一下,又收了手,改为轻轻敲门。
万一他在里面与人商议要事,她擅自闯入,似乎不太好。
房间内很快传来东方豫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何人?”
纤纤答道,“是我……”
得到允许后,纤纤推门而入,东方豫坐在桌后默默打量她。
她关上门,走到桌前,东方豫轻笑了一声,笑容里有几分若有所思,“果然毫发无损。”
纤纤直奔主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
东方豫抬眸对上她的视线,“何事?”
“将我火烧示众。”
她微微一笑,表情柔和,说出的话却惊世骇俗。
东方豫失神了一瞬后,立刻站起身来,震惊又愤怒地说道,“你说什么!”
“你疯了?知不知道这是在找死?”
纤纤平静地笑,“他不愿意见我,我要引他出来,唯有此法。”
东方豫眉心一跳,仍是震惊地看着纤纤,心里却隐隐明白了什么。
纤纤擅闯皇宫,那人没有伤害她,却也不见她,的确反常。
他怔怔看着纤纤,好半天才道:“你……”然而一个字过后却也没了下文。
纤纤问道,“昨日临安城突起大火,又迅速蔓延至全城是不是?”
不等东方豫回答,纤纤又继续道,“此种异象,绝非人力所为,是不是?”
历代帝王,都极其关注不祥之兆,不一小心,就会变成刺向自己的一把刀,成为改朝换代的契机。
“你在位期间,出现此种灭城之灾……”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却都心知肚明后面的意思。
既有天命所归之人,便有天命不耻之人。
东方豫面色一沉,没有搭话,默默思考。
纤纤深吸一口气,“祸起突然,民众需要一个发泄的目标。”
她目光坚定地看着东方豫,“我就是最好的目标。”
纤纤手指支起下巴,来回踱步,故作轻松道,“让我想想,用什么理由呢?”
“我乃不详妖孽,因长期待在宫中,影响了皇上的龙气。龙气日渐衰微,因此惹来灭城之灾。”
“正巧昨日我被你的人带回来,被很多人看到。就说,现已将我抓回。”
“灭城之灾由火引发,那便由火结束。为平民愤,皇上决定火烧示众。”
纤纤说完面向东方豫,笑容敛了下去,平静道,“你应该懂的。人心不安,易生动乱。”
“动乱之下,民不聊生,便真的是天灾人祸了。”
“这种场面,你应当不愿意看到。”
她循循善诱,不提自己,只用东方豫最在乎的东西来劝说他。
无论他是在乎帝位,还是在乎人民,答应她都是最简单的办法。
东方豫看她良久,突然道,“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是笃定他会来救你吗?”
是笃定沉渊会来救自己吗?
与其说是相信沉渊,不如说是相信沉羽的心。
沉渊从不曾伤害她,这一次,也一定不会看着她死在火刑之下。
纤纤不欲与东方豫多说,只淡淡道,“差不多吧。”
东方豫继续问道,“若是他不来呢?”
火刑可是挫骨扬灰的惨重刑法,又是示众……
他顿了顿,“朕不能看着你死。朕安排几个人,若是他不来,便假装劫刑场救走你……”
纤纤一愣,急忙打断道,“不要!”
迎上东方豫不解的目光,她解释,“做戏就要做全套。你若真安排了人,他必定会发现。”
“如此还怎么引他出来?”
“千万不要因为一步错而前功尽弃!”
纤纤声音重了些,“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对你来说是安定民心,对我来说是引他出来。”
“我们各取所需,最好不过了!”
东方豫眼中挣扎,缓缓在椅子上坐下,眉目之间又浮现出浓重的疲惫。
“让朕想一想。”
纤纤见东方豫神色犹豫,抿了抿唇,决定缓一缓。
“既然如此,你好好想一想,明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答复?”
“我很急。”
“此事越快越好。”
东方豫看纤纤良久,最终垂眸,手抚上眼睛,低声道。
“好。朕明日给你答复。”
作者有话说:
果然一章写不到沉渊出来啊……
有时候民众无关对错,只需要一个发泄对象;
就像安史之乱手拿刀枪的士兵闹着要杀杨贵妃一个女人
第27章
她放软了声音,轻轻道,“要……”
东方豫指了一个侍女带纤纤去房间休息。
身体沐浴在热水中,让心理上的紧张与疲惫稍稍缓解了些。
纤纤闭上了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
一旁的侍女见纤纤闭目似在沉思,不敢打扰,抱着纤纤换下来的衣物悄悄换了一身干净的在一旁。
热水里放了一点花瓣,淡香有着凝神静气的作用。
纤纤靠在边上,睡着了。
直到耳边传来几声「娘娘」,纤纤才慢慢转醒。
热水已有些温,纤纤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衣物。”
侍女立刻去捧来干净的衣裳递向纤纤。
纤纤只瞥了一眼便淡淡道,“拿我之前那身就好。”
侍女突然变得有些紧张,跪下解释道,“娘娘,奴婢看之前那套脏了,也有些旧,料子也不够好。娘娘既然回来了,不如换一身新的吧。”
纤纤一愣,猛地看向侍女,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扔掉了?”
侍女不知如何辩解,吓得声音颤抖起来,“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纤纤有些生气,却也知自己的确没交代好。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接过侍女手上的衣服,努力和颜悦色道,“扔在哪里了?”
她没有发火,侍女却依旧怕得厉害,颤声道,“府中后院……”
“带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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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豫听到屋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明显。
他皱了皱眉,抬头唤人进来,“外面什么动静?”
侍女行了个礼,“奴婢这就去看看。”
侍女回来得很快,回复东方豫,“底下的人不懂事,擅自扔了娘娘的衣物。方才正是娘娘去找旧物。”
东方豫沉默了一下,挥了挥手,“出去吧……”
衣物?
他记得纤纤穿的那身襦裙,样式普通,料子普通,实在没什么特别。
她倒是很在意。
东方豫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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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豫最终答应了纤纤。
纤纤站在桌前,不在意地笑,“好啊……”
“不过,这件事最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同样答应了她。
纤纤随手拍了拍裙子上的灰,还好昨日裙子只是沾了些灰土,没有被毁,收拾一下尚且能穿。
那是沉羽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她又问,“那什么时候开始?”
东方豫看着纤纤对裙子爱惜至极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轻轻吐出两个字。
“现在……”
东方豫的速度果然很快,先派了人快马出城,告知群众。又另派了人捆住纤纤的手,慢慢押着她出城。
他们此行丝毫没有掩人耳目,大张旗鼓地走在街上。
临安城大火已灭,一片萧条景象,街道静悄悄的,一路畅通无阻,倒是有些刻意。
像是沉渊默认这一切,在给他们放行。
还是这么别扭的行为,纤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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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示众的地点定在城外不远处。
不少城民已逃至更远的地方,留下的人不算很多。
但百姓之中会口口相传,倒也足够了。
纤纤被带上一座高台,高台之下堆满了干柴和稻草,她的双手被反捆在了一根木柱上。
台子下面黑压压站了许多人,大多数人眼中恐惧与愤怒交织,敢怒不敢言地瞪着纤纤,仿佛她真是什么不详的妖孽。
一名官兵立在一旁,高声宣判纤纤的罪行,比之她对东方豫所言官方许多,又补充了些细节,半真半假,更显合理。
纤纤无声地笑了笑,心里一片平静。
先前被纤纤救过的老妇被人搀扶着走上前,看清纤纤后大惊失色。
她首先发声骂道,“妖孽!”说完又左右看看群众,大声道,“大火当日她无端出现在城门处,当日我尚且被踩了好几脚,她弯腰来扶我,却毫发无伤,如今想来果然反常!”
众人听了老妇的话,窃窃私语起来。
老妇继续怒骂道,“当日大伙儿都往城外逃,唯独她还要进城。”
她提高了些声音,想引得认同,“果然是妖孽!临安的大火都是她害的!烧死她!”
群众的情绪被挑起,承受无妄之灾的愤怒之情有了发泄的对象,一时间人声鼎沸,个个怒喊起来,“烧死她!烧死她!”
纤纤安静看着老妇,不言不语。
清亮的眸子温软如水,没有一丝愤怒。
老妇被看得莫名心虚,避开了纤纤的视线,继续同大家一起喊,“烧死她!”
一个孩童好奇地看了看周围。
他虽不懂大家为何愤怒,却知道「妖孽」不是什么好词。
高台上绑着的一定是个坏人吧。
他弯腰蹲下,捡了一块石头,用力朝高台上的人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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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渊站立于城外一颗参天大树上,高高俯视不远处的人群。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被绑起来的少女,有些替她生气。
不过一天,就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纤纤救过那个老妇,又是为了这些人类才来杀他,可那些人在做什么?
在怒骂她侮辱她,闹着要烧死她。
少女嘴边是一抹平静又温柔的笑,对眼前的一切毫不计较。
沉渊很想扯住她的嘴,问问她到底在笑什么,那些人对她的伤害她都可以原谅吗?
若是他的话,他们早就埋在土里了。
沉渊又移开目光,略略扫了一下人群,就看到一个孩童举了块石头,对着纤纤砸了出去。
他的手下意识一动,黑色灵光迅速裹挟住石块,石块在虚空中拐了个弯,狠狠砸上了孩童的头。
人群中传来妇人的尖叫声。
孩童的额头被石块砸出血,哇哇大哭起来。
人们纷纷看向孩童,想起方才石块上若隐若现的黑气,觉得此等现象实在诡异,再结合之前临安城突起大火,心中惊惧加深,更加认定少女是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