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明知宗瑞派会因此面上无光,会沦为玄门各大门派笑柄,甚至至此没落也要如此?”
“是!”
“你倒是正直。”
沙哑的闷笑从凌则誉喉咙里溢出,他忍不住捂住胸口咳嗽了几次,艰难把嘴里的血气重新咽下去,干涩的嗓音冰冷而嘲讽,“上任宗主,我的师父,他是公认的玄门天才,却只能在大限来临之际,痛苦的感受着自己生命一秒一秒流逝。”
“我们自幼学习术法,了解了普通人所不知的世界,强制遵守着各种规矩。”他冷笑,“禁术?能达到目的何必管他是不是邪门歪道,什么因果报应,人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师叔!”聂大师怒斥。
他不敢置信,眼前这个向来温和好脾气的师叔,此时居然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或许说这才真正的他。
“你们根本不懂知道自己命运却无法改变的滋味是何种感受!”凌则誉一脸阴郁,“就像头顶始终悬着一柄剑,恐惧它随时会掉下来。”
是个人都会怕死,他也不例外。
人死后的灵体会在自然界消散,哪有什么投胎转世?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鬼神!一旦死去,他的地位财富全化为乌有,他那么辛苦的修炼是为了什么?
天道不公!
凭什么他的寿命和那些无知的普通人没区别?为了长生,他可以做任何事。
或许是念头太强烈,天都在帮他!
那样罕见又贵不可言的命格之人恰巧能被他遇见,说明这是注定之事,送上门来的紫气,他怎能不要?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拥有紫气的他修为大涨,甚至突破了瓶颈,修炼之路变得更加顺利。
可惜,偏偏这个世界有太多限制。
“宗主,是你魔怔了!”廖大师叹息道。
凌则誉大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疯狂,“不,我只是做了大家想做的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敢说你们没有一点私欲?”
“那人是叫周永宜吧,和你们一起解决了红枫山的事,她倒是厉害。”他冷笑,“我变成这样,真是多亏了她。”
“凌则誉!”聂大师愤怒且失望地大喊,头次连礼数都未顾及,“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凌则誉微笑,恢复了平时性子,温声道:“我如今被反噬得修为大降,离死只剩半步,这样活着对我来说只有痛苦,你要给我这师叔一个痛快吗?”
闻言,聂大师睁大眼瞪着他,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住,时不时微微颤抖,胸膛剧烈地起伏,额头青筋暴起,脖子上的经脉清晰可见,脸涨得通红,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模样。
他颤了颤嘴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愤恨转身大步离开。
“宗主暂且先好好修养身体。”廖大师面无表情说完,也跟着走了。
门被他从外紧紧关上。
屋内一片寂静,光透不进来。
凌则誉一动不动,平静的神情被藏匿在暗处,看不清丝毫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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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永宜得知傅雪风的父亲去世时,并未感觉诧异,毕竟是在意料之中的是,发现傅雪风的心情没有因此低沉,她便放心了。
生日之后,两人的关系更熟稔了些,大概从普通朋友变为了好朋友。
平时来往自然的变得更密切,傅雪风每天会主动给她发消息。
周永宜能感受到,那位傅先生在无声无息地侵入她的生活。
对方似乎喜欢她。
得出这个结论后,她轻轻笑了笑,心里没因此产生抵触。
挺新鲜的。
原来红鸾心动,动的是她。
而关于所谓凌大师的事,聂大师和廖大师纠结了一两天,还是给了周永宜一个说法,他们没有直接说明凌则誉的身份,也不好意思说,便只说对方是宗瑞派的人,对方因私心使用邪门歪术,是宗门之耻,他们会按照规矩处理此人。
其实潜台词是,不希望由周永宜亲自动手,她也愿意给两人这个面子。
虽说相处不多,但两位大师的为人她还算相信。
凌则誉做的事宗瑞派除了聂大师和廖大师,便无人知晓,两个刻意有所隐瞒,不想让门派其他弟子知道,他们一直崇拜尊敬的宗主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亲眼看着走向错路的师叔日渐苍老消瘦,身体状态越来越差,两人心里并不好受,真要按照对方说的给个痛快,他们是绝对办不到的。
就像凌则誉说的,他离死只剩半步。
这样的情况下,聂大师没办法再狠心动手废除他仅剩的修为。
凌则誉已经受到该有的惩罚。
没有人能救得了他,等待死亡是他的结局,怪不了任何人。
同样的,廖大师也心软了。
两人自以为是的以为凌则誉不能再做其他不利之事,然而很快,他们就为自己的心软感到后悔万分。
-
圆月夜,月色皎洁。
一缕缕如纱的月华流向同一个地方,正在睡梦中的凌可可毫无知觉,四周而来的灵力开始涌入她的身体,沉睡的她呼吸微弱,苍白的肌肤如玉一般冰凉。
另一处,凌则誉抬头望着窗外的圆月,隐隐兴奋的笑容爬上脸庞。
与此同时,各处或休息、或打坐的大师们倏地睁眼,他们表情沉重,默契看向了同一方向——宗瑞派。
周家,原本已经躺下睡觉的周永宜睁开眼,利落起身走到窗前,抬头望向夜里清晰显现的圆月。
只见月之精华朝一个地方聚集,那处极阴,正汇聚着灵气。
她冷下脸。
有人好大的胆子!
第52章
大晚上宗瑞派突然弄出这么大动静, 聂大师他们不注意都不行。
待大家急忙赶到凌可可所住的院子时,就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
只见肉眼可见的汹涌灵气环绕着整个院子,以凌可可屋子为中心, 如纱的月华朝屋内倾泻, 景象如梦似幻。
有人想踏进院子,却被完全阻拦在外, 好似前方有一道无形的结界。
“凌可可——”和凌可可关系不错的人着急朝紧闭的房里大喊。
结果几声叫下去,里面一点动静也没传出。
“别叫了,她根本听不见的。”廖大师一脸严肃的沉重道。
“到底怎么回事啊?”
“可可在里面不会是出事了吧?”
“我们为什么进不去她院子?还有这些灵气……”
众所周知,现代灵气稀薄。
修行不易, 法器难得,要想聚灵其实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 不是谁都懂布阵画符,就算有那个本事, 能造成眼前这样灵气肆溢的景象也相当困难。
“这个院子被人布下了阵。”而阵心便是凌可可, 廖大师看向身侧同样冷脸且愤怒的聂大师。
能有这种能力的,只有宗主凌则誉。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
随即聂大师转身大步朝凌则誉所在住处走去,在众人疑惑之时, 廖大师拉回他们注意,“各位, 我们必须得破掉法阵, 眼下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尝试……”
聂大师愤怒赶到了凌则誉居处,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凌则誉,你到底想做什么!!”
见到屋外笔直站着的人, 他瞳孔骤的一缩。
被反噬的凌则誉修为大降、身体加速苍老, 可如今的他却恢复了以往面貌, 他一身气息内敛,温和地笑看着聂大师,并未在意对方的无礼,也不意外他会过来。
聂大师立刻猜到,凌则誉的变化大概全是因为今晚的异动。
“你你……”颤抖着手指着对方,他不敢置信道:“凌可可是你女儿!!”
面对指责,凌则誉坦然微笑,“不,她是我精心准备的容器,这是属于她既定的命运。”
“你这个畜生!赶紧停下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早就已经停不下来了,我准备了这么多年,没有人能够阻挡我。”他放声大笑,仰着脸神情满是疯狂。
下一刻,他的修为开始迅速恢复,并且节节攀升,周围的风凌厉而肆意,一股气场把他包围住,靠近之人都将遭受攻击。
聂大师不得已往后退。
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懂的?很明显,此时的凌则誉想要借此机会突破之前的瓶颈。
毫无疑问,凌则誉是个天才。
对比宗门其他人,他天生领悟能力强,术法学得比任何人精,修炼速度又快,修为已经到达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步。
不过现代环境局限,想要突破瓶颈简直难上加难,一个人太过于强大会造成失衡,天道不会允许这种存在。
除非打破这个世界的禁制。
可要打破禁制谈何容易?那必定会付出极为严重的代价,人类总归是人类,修士同样是人类,寿命都是有限的,想要寻求长生,可谓痴心妄想。
道理凌则誉能不懂吗?
他懂,但为之疯狂的念头超过所有。
繁星点缀的夜空变得昏暗。
头顶圆月当空,云层里却有雷在不停翻涌,好似在酝酿着,直到某个时刻便会劈下来。
随着凌则誉修为的不断提升,另一处的灵气正逐渐减少,宗门不知道的是,宗瑞派外围的花草树木已经全部枯死。
这些景象,落在了前往宗瑞派的周永宜他们眼中。
周永宜在路上遇到了张天师等人,显然他们也注意到不对劲之处,大晚上匆忙赶来了宗瑞派。
抵达后,他们直奔凌可可处。
阻拦众人前进的屏障已然被破开,来不及和廖大师打招呼,周永宜同张天师等人快速进入屋内,就看见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失去意识的凌可可,女生呼吸微弱得隐隐消失。
“她快要死了。”水吟门杜大师叹息,语气中夹着一丝怜惜。
“难怪,她是纯阴之体。”风清门张天师打量起屋内状况。
周永宜皱眉,她对这个女生虽说没有多好的印象,却不愿眼睁睁看着她死掉,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纯阴体,绝佳容器。
以她为阵心布下的法阵,灵气会疯狂被她吸收,又有月华入体,让原本混杂的灵气变得纯粹,偏偏作为容器,她体内的灵气会自主流向布阵之人,除此之外,对方还在贪婪汲取她的生命力。
“要先破阵!再阻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张天师看向周永宜,眼里全是信任,“永宜,我们阵破后就麻烦你了。”
不然一旦阵破,无法再从外界吸收灵气的凌可可会被凌则誉瞬间吸干。
“没问题。”周永宜点头。
这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廖大师是完全相信今晚前来的几位大师的能力,为了不让其他人添麻烦,他和宗瑞派弟子一同在外耐心等候。
没多久,屋里传来各种清脆的声响,像是所有的瓷器全部用时碎裂。
在旁人着急的低声议论中,他面不改色强压下内心担忧。
几分钟后,见周永宜等人走出屋,廖大师赶紧迎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到张天师道:“放心,多亏了永宜,那小姑娘保住了性命,暂时无碍,还在昏迷中。”
闻言,廖大师心底一松,感激对周永宜道:“多谢周大师。”
周永宜淡淡,“破阵之事是几位大师做的,我只是帮了个小忙。”
“多谢各位大师。”他又转头感激另外几人。
“这种时候倒也不必如此客气,赶紧带我们去找凌则誉!”向来脾气好的杜大师难得没有好脸色,心里正憋着火。
廖大师没多说,转头吩咐几个弟子去照顾凌可可,又让一部分人先在这儿守着,然后带他们去凌则誉处。
此时的凌则誉表情变化万千。
身体传来的痛苦让他满脸狰狞,想要强行突破瓶颈哪儿能那么容易?
察觉到凌可可那边的异样后,他冷笑一声,并不在意。
因为他们现在若要阻止,已经晚了。
云层里的雷声更大了。
诡异的天气把还早早入睡的人都惊醒,这天夜里,许多人透过窗外看着电闪雷鸣,有的还用手机拍了视频。
微博上,今晚的天气情况甚至上了热搜,还在网上冲浪的网友们大晚上对此展开热烈讨论。
但这些事,周永宜他们无心去关心。
凌晨十二点整。
以宗瑞派为中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突然在同一时刻发生异动,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布下的法阵终于被启动,各自有一束白色夺目的光芒直冲云霄,除了界中人能看见,普通人一无所知。
圆月和星星躲进了厚重的云层里。
夜色明亮得宛如白昼。
而宗瑞派的人忽然昏的昏迷、吐血的吐血,见到来人,凌则誉丝毫不慌,完全不担心有人会强行对他动手。
如今整个宗瑞派弟子的性命掌控在他手里,他死了,其他人都得死。
“好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杜大师当即气得怒斥,“亏你身为宗主,残害同门血亲,为了一己私欲谋划多年,死一万次也不能抵消罪恶!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
“与我何干。”凌大师笑,“你们该感谢我才对,现代灵气匮乏,不打破限制,我们永远无法突破瓶颈,只能无力等待大限来临,既然如此,我为大家选择一条正确的出路,何错之有?”
周永宜不禁轻笑,注视着他的眼眸如幽潭般冰冷,“能把怕死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不愧是凌大师。”
凌则誉紧盯着她,颇为咬牙切齿,“是你?”
“是我。”她勾起唇,偏冷的嗓音平静道:“初次见面,凌大师,我的一个朋友多亏你这些年的‘关照’了。”
凌则誉表情变了又变。
清晰感受到周永宜对他的杀意,他撕破脸地冷笑,“我死了,宗瑞派所有弟子都得死,谁不怕死?我倒要看看,你们要如何破我的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