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银虎没听清干事说了什么, 他从位置上站起来主动提出,“团长刚才是我的工作态度太急躁了,以后我一定注意。既然您有事要忙,要不我就先走,就不打扰您了。”
但团长仍旧是笑着的, 但那双眼睛扫过来的时候却让卜银虎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打人开大会的时候都不急,你现在急什么?坐下!”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的声音干脆又严厉,卜银虎扑通一声坐回了原位。
干事领进来了三个人, 两个男人, 一个小孩。
两个男人身上的衣服都旧得差不多补丁叠着补丁了,看着一点都不体面, 满面风尘, 一看就是走了远路,多半不是团部的人。
那小孩更是穷得连双鞋都没有,就这么光着脚。
他好像根本没有见过这三个人, 他们这种人能跟他有什么关系?
等一下, 卜银虎仔细多看了几眼最后一个进来的男人, 觉得他好像是有点眼熟。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这人为什么这么眼熟,没办法,他这两年整得人太多了。
团长起身挨个跟两个男人客气的握手, 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你们好, 你们好。两位同志,林场离团部的路可不算近,你们这一趟走的辛苦吧?听说你们是有些情况要向我反应?”
燕苍梧叹了口气,“不辛苦,只是事情太急了。这才不得不来打扰您。”
团长,“太急了,你们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燕桑榆知道自己亲哥脸皮薄,心软。王老二更是个老实人,老实人就容易吃亏。
也就那个白玲姐姐好点,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干事把白玲单独给领走了。
他可顾不得那么多,抓着团长大声喊道:“报告团长。我哥被人欺负要活不下去了。卜胜武他打我,骂我说我是个没爸爸的小杂种。还要让我哥哥和知青姐姐好看。你得帮帮我们。”
对什么人说什么话,进什么庙念什么经,燕桑榆充分发挥自己是个小孩的优势,这会儿也不骂脏话了,开始学起了他那些傻蛋同学。
童声又尖又利,他说道最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情真意切又无比凄惨,“不能让他把我哥抓走。呜呜呜呜,他就一个哥哥啊。我要哥哥。”
这孩子长得漂亮,皮肤白,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哭起来就更惹人心疼了。
团长听得脸色沉了下去,他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看这小孩扒着他的手哭着喊要哥哥就让他想起从前还没有退伍专业的时候,每年探亲假结束离开家他儿子哭着喊要爸爸的可怜样子。
他眼睛里冒着火,强压着怒气把小孩一把抱起来,“今天团长叔叔在这里,谁也不能无缘无故打你,把你哥抓走。”
卜银虎的屁股下面好像长了钉子,一下坐不安稳了。
燕桑榆见哭这一招有用又哭了一会儿让团长哄,但他同样非常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没一会儿,他伏在团长的肩头抹眼泪,适时露出一派充满信赖与期待的神色,“团长叔叔。我老叔说你是好人,你能帮我们打跑大坏蛋吗?”
卜银虎脸都青了,“团长,一个娃娃说的都是孩子话。咱么大人咋能把孩子话当真呢。”
团长侧过头瞥了他一眼,他看向燕苍梧,“来你们这两个成年人,大人,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燕苍梧不知道办公室里另一个人是什么人,但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这件事唯一的转机和希望了。
尽管他仍旧不看好这一趟告状的结果,但既然都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直视眼前的人,“团长,我要向您控告五连的卜胜武……”
卜银虎起身打断燕苍梧,“你控告什么?控告卜胜武打你?可你身上哪有伤!这不是瞎胡搞吗?”
他话音落下,急匆匆赶来的崔江涛推门进来。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目光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找见白玲,不由一皱眉,搞不懂这是弄的哪一出。
卜银虎也搞不懂怎么这事情招来团长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连政委都招过来。
他心下发慌,政委盯着他找事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次撞上也不知道能不能讨得了好。
团长揽着崔江涛的肩膀,两个人低声交谈了几句。
他们说话的功夫,燕苍梧望了一眼卜银虎,他并没有解释一句,也没有叫苦叫屈,直接抬手解开了身上那件破袄,脱了下来,又一把将身上的背心给拽了下来,露出两条强健的臂膀,以及和胳膊颜色反差巨大的白皙胸口腰腹。
他笔直的站在那里,谁都能看见他胸口缠着的纱布,洁白的纱布中隐隐透出血渍。
卜银虎吃了一惊,他条件反射性的大声说道:“缠着纱布就能装受伤了?谁知道这纱布底下是个什么样子,那血没准也是涂得鸡血鸭血!”
燕苍梧抿了抿唇,低下头,一圈圈的解开了纱布。
几天的时间伤口已经结了痂,丑陋的暗褐色血痂盘踞在男人雪白的胸口,看上去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