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云上仙尊低低地笑了两声。
似乎…是在自嘲识人不清。
不多久，她似乎恢复了些体力，缓缓坐直身子，问道：“阁下是何人，与我有什么仇怨？不仅知道我每年一次的虚弱期，还有这个胆量对我下手，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
“哦？仙尊不妨猜猜？” 薛素商的声线凉嘶嘶的。
“擅长蛊术…” 云上仙尊又咳了一声，“虽说有掩盖修为的法宝，但从气息来看，不低于炼虚后期，但也不会高于大乘中期。”
“据我所知，符合这些条件的…” 她停顿片刻，然后是几乎是语气肯定地：“你是血蛊仙君。”
…
话音刚落，掌声顿起。
薛素商歪了歪头：“能让云上仙尊记住我的名字，真是小生的荣幸。”
云上仙尊默了默：“我记得，你百年前便就销声匿迹了。”
百年前，修仙界出了一件惊天血案。
几个中小型修仙门派的门下上千名弟子竟在一夜之间尽数惨死，就连修为高达炼虚初期的掌门长老们都未能幸免。
此事一出，修仙界人人自危，对于凶手的猜测也是众说纷纭。
都在猜测，这是什么炼虚大乘的顶尖修士，才能做出这种一夜灭门的事情来。
可仔细调查后人们才发现，似乎并不是有外敌作祟。
真正的原因，竟是这些修士自相残杀，才最终导致灭门。
也就是在这时，人们才注意到——这些死尸里竟然都有一个个黄豆大小的乳白色虫卵。
原来，这些人竟死于蛊虫这种阴毒狠辣之术。
为找出罪魁祸首，修仙界同仇敌忾，历经两年才终于确定了凶手的真实身份。
——血蛊仙君，薛素商。
此人以活人血肉为引，饲养蛊虫，从而攫夺他人灵力，这才以极快的速度修炼至炼虚中期。
当时为了捉擒薛素商，足足请了数位炼虚后期的大能共同出山。
本以为是十拿九稳，可谁知薛素商战力了得，竟能凭一己之力与数位同级修士缠斗。
最后还是其中一位炼虚后期的修士发现不远便是云上仙尊所居的太吴山，便传音求她相助。
既是熟人相求，云上仙尊便遥遥从太吴山劈了一掌过去。
可没想到的是，这一掌威势滔天，竟直接震碎了虚空。那薛素商虽然重伤垂死，但也趁机逃进了虚空裂缝之中。
……
“唔，那次确实凶险万分。” 薛素商面露回忆之色，片刻后笑道：“不过总归命不当绝。”
“命不当绝…” 云上仙尊目光微敛，意味不明地一勾嘴角，反问道：“你投靠了魔界？”
薛素商讶异于她的敏锐，干脆承认道：“既然修仙界已容不下我，何不另寻出路？”
“你给我下的这魔蛊，非魔界大乘后期不得炼制，绝非你的手笔。” 云上仙尊却不理会他，转而继续分析道：“数万年来，仙魔两界互不干涉，泾渭分明。如今，却有魔界大乘后期修士助你复仇。难不成…”
“云上仙尊果然聪慧过人。” 薛素商突然出言打断，然后变脸似的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道：“不过，仙魔两界如何，恐怕也轮不到你来操心了。”
“哦？血蛊仙君是想现在就杀了我？” 云上仙尊不慌不忙地：“我还以为，你们是想用这蛊虫控制我，让我助你们魔界一臂之力呢。”
闻言，薛素商表情阴晴不定。半晌，才阴沉道：“云上，劝你识些时务，不要不识好歹。如今你体内有我所种的蛊虫，只要我一个念头，便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后，似乎是要出一口当年被一掌劈到重伤的恶气似的，薛素商瞬间催动云上仙尊体内蛊虫。
与此同时，他紧紧盯住云上仙尊。
等待着…期待着…看到她脸上即将出现的痛苦。
可是——
一息…
两息…
三息…
云上仙尊脸色如常，似乎没有丝毫变化。
薛素商脸上凶厉之色一闪而过，加大了蛊虫催动力量。
他不相信，这云上仙尊真能忍受住这样极端的痛苦。
然而…
一息、两息、三息过去了。
云上仙尊依旧平稳得不动声色，似乎并未感受到丝毫痛楚。
甚至…还对着薛素商微笑了一下。
…不对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素商心中警铃大作，立马飞身后退，迅速查验了一番蛊虫情况。
——可明明一切正常…
薛素商咬牙切齿道：“云上，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云上仙尊”闭口不答，依旧文文弱弱地靠在石壁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道奇特的微笑。
…
薛素商更感怪异。
方才觉得还好，可为何现在看上去，这云上的表情如此僵硬？
他踌躇一番，还是决定出手一探。
虽说云上仙尊修为已至大乘中期，但毕竟现在身负重伤。
他这百年来凭借蛊术早已修为大进，如今已半只脚迈入大乘期。谁输谁赢还没有定数。
这么想着，薛素商之间灵力喷涌而出，以携天裹地之势奔向云上，一击而中。
刹那间，飞沙走石，漫天尘土飞扬。
片刻后，待得以重新看清时，薛素商的表情登时一愣。
——云上…竟然没有丝毫防御？
只见那一袭白衣裹着的身体，就这么软顿地瘫倒在地，似乎已了无生气，成了一具死尸。
死了？
薛素商瞬间想起…“那位”曾经对他一再警告，让他必须留下云上仙尊的性命…
他气急败坏地飞身过去，用剑将云上的身体翻挑了过来。
果然，云上双目紧闭，已无鼻息。
薛素商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刚刚，他不该如此冲动地对云上痛下杀手。
虽说他当年发誓要报这一掌之仇，但眼下，却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那位”还等着他把云上带回去…
薛素商回想起“那位”的血腥手段…
他肉眼可见地有些焦躁，泄愤似的踢了一脚云上的尸体，然后转身准备回去复命。
可刚迈出一步，薛素商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刚刚那一脚踢上去…
似乎有些奇怪？
难道说……
薛素商猛地转身，凌厉的剑气猛地砍向云上的右臂。
丝毫没有任何阻碍，剑气穿透了肉身，一整根手臂便被切了下来，一溜地在地上滚了几转，才停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薛素商的脸色却并未放松，反而愈发紧张起来。
一息…
两息…
三息…
在薛素商焦灼的视线中，那支手臂竟然缓缓变了色！从正常的肉色，变成了灰白色。
看上去，并不像是人肉，而是如玉石一般的材质。
这…这不是云上！
薛素商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地便是一个闪身，飞遁逃离。
他必须尽快离开此地！
可几乎是下一秒。
薛素商的身形在虚空中一个闪烁，然后便直直地掉落在地面上，全身上下缚着灵锁，使他完全动弹不得。
在一阵令人肝胆欲裂的寂静中，他听到了本该死得不能再死的云上仙尊的声音：
“跑什么？”
“我女儿体内的蛊毒，你还没解呢。”
作者有话说：
江崎（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妈妈演戏）：今天好像没有我的戏份。
第15章 灭杀
什么…？？
薛素商猛地抬头一看，却见一人半立于虚空中，衣袂翩翩……
不正是那云上仙尊？
可云上仙尊却丝毫没有方才那般落魄虚弱的样子…
一袭平整白衣华光流转，端着一丝不苟的发髻，如今，正云淡风轻地居高临下地瞧着他。
像是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
怎…怎会如此！
薛素商脱口而出：“你不是在虚弱期吗？！”
“虚弱期…” 云上仙尊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其实，薛素商并没有说错。
由于神魂分裂的原因，往常她每年这几日都会有虚弱期。但如今，由于最后一世的本源神魂提前回归，她的神魂早已圆满，也就自然不会再有虚弱期了。这一回，不过是演给薛素商看的戏罢了。
见云上仙尊这个反应，薛素商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
顿时，他目眦欲裂，猛地挣脱起来。
无奈，缚灵索却是遇强则强、遇弱即弱。
薛素商越是反抗得厉害，那缚灵索便越是将他勒得越紧，似乎已经破开皮肤，隐隐快要嵌进他的肉里。
“劝你莫再白费力气。” 云上仙尊无悲无喜，“上古蛟龙筋，淬以九转圣毒，不是你能挣脱得了的。”
令人吃惊的是，听到这话，薛素商竟真的不再反抗，缓缓停了下来。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脸色阴寒，抬头问道：“你刚刚说女儿？你女儿是谁？”
云上仙尊一勾嘴角：“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是如何破了你这蛊毒的。”
“这蛊虫，是大乘后期倾力所制。” 薛素商紧紧咬了咬后槽牙，“若不是修为比他还高，绝对无计可施。”
顿了顿，薛素商抬头盯住云上仙尊：“你不是大乘中期。你的修为早已至大乘后期。”
云上仙尊淡淡地：“倒也不是太蠢。”
那日，她通过视戒得知了薛素商的计划，也知道了他便是给女儿种下蛊虫的罪魁祸首。
敌人既在暗处，最有效的方法自然是以猎物的形式示弱与他，待他放下戒心，自能引蛇出洞。
为了让这出戏更加逼真，她便去找道玄，用一块极品万年玄晶换了一具傀儡。
极品万年玄晶是异常珍贵的炼器材料，只需极少量，便可让兵器甚至是傀儡更上一个品质。道玄真人苦寻多年无果，如今看到这足有拳头大小的万年玄晶，自然是喜上眉梢，美滋滋地在大典前赶制出了一副和云上仙尊样貌一致的傀儡。
这种傀儡，只需一滴精血、一丝神识，就可以完成原主给出的指令，真假难辨。
方才，云上仙尊便是将蛊虫放置进这具人型傀儡里成功地骗过了薛素商，甚至还套出了一些情报。
……
虽然心里已有猜测，但听到云上仙尊亲口承认，薛素商还是感受到了一丝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么快？！
两千余岁便已修炼至大乘后期…这是什么变态的修炼速度？
后知后觉地，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悔恨的情绪。
大乘后期，即使和大乘中期只有一阶之隔，但对于他们这些高阶修士而言已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毕竟，大乘后期，那便已经是半步成仙之人，修为神通远非普通大乘可及。
若是早知道她的真实修为…那他绝不会现在就贸然出手。
薛素商脸色灰败。
以云上仙尊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他。
难不成，今天真的要命丧于此？
等等…
薛素商脑海慢慢清明起来。
“裴柒…”
“不对，不对。” 薛素商却又喃喃自语道：当年裴之浅捡到她时，她明明就只是个在狼群里被养大的女婴，既无灵根，又无任何防身宝物，绝不会是修仙之人的后代。”
可是…
若不是裴柒，那刚刚云上说的“女儿”是谁？
百年前，云上仙尊是因受人所托才劈了他一掌，这也就说明在那以前与他并无仇怨。
可在那之后，薛素商大半时间都在魔界，且已经鲜少下蛊。
这么算起来，他唯一下过蛊的女子，似乎就只有裴之浅和裴柒两人。
想到这里，薛素商突然开口，语气隐隐透着一丝强行抑制住的激动：“你女儿是裴之浅？”
……
云上仙尊眨了眨眼：“裴之浅是谁？”
薛素商却以为云上仙尊在故弄玄虚。
像是绝望之人努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近乎癫狂地大笑道：“你不能杀我！裴之浅的命在我手里！你若杀了我，她也会死！”
云上仙尊：“……”
这人真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看够了戏，云上仙尊倒是觉出了几分无趣来。
薛素商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明枪，背后主使另有其人。
此时，不仅事关她自己，似乎还与仙魔两界有关。
想到这里，云上仙尊脸色沉了沉。
她冷漠地扫了一眼薛素商，袖中灵光一闪，后者顿时痛苦地大叫出声，额头上青筋暴起，皮肤下隐隐约约有活物移动，场面诡异狰狞至极。
“咦…” 云上仙尊蹙眉。
此人神识似乎是被大能之士下了防搜魂的禁锢之术。
看来，搜魂之术也许是不会有什么发现了。
既然没有任何价值。
云上仙尊体内清亮一声剑鸣。
瞬间，金光一闪，滔天澎湃的灵力喷涌而出，以无坚不摧的气势猛地斩下。
威势震天。
薛素商顿时方寸大乱。
慌乱之下，他一股脑地亮出乾坤袋中的众多防御武器，层层叠叠地将其护在身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