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扬的红丝带——哈尼歌者
时间:2022-09-05 08:00:13

  但是单一药物治疗的问题除了巨大的毒性,还有就是很快引发耐药。
  鲁家林颇具专业性的讲解深深吸引了安朵:
  “艾滋病病毒是一种高度变异的病毒,狡猾的它会通过突变逃脱药物作用的靶子,也就是hiv的逆转录酶,这就是耐药。
  “而病人体内的艾滋病病毒对某一种药物耐药后,医生不得不很快换另一种药物,但是因为当时的技术只能合成核苷类逆转录酶抑制剂,所以当病人对该类药物都耐药后,艾滋病变回到了‘绝症’。”
  鲁家林侃侃而谈——
  他说,一位伟大的华裔科学家和同事们开展了一种新的疗法,让艾滋病患者重新看到了希望。
  这位伟大的华裔科学家叫何大一。
  他认为,对付艾滋病的有效策略是在感染初期,且越早越好。
  而这个理论,也从根本上改变了艾滋病的治疗理论。
  单一药物治疗产生的耐药性,让何大一想到了“高效抗逆转录病毒治疗”(haart),俗称“鸡尾酒疗法”。
  鸡尾酒,是一种将不同风格的酒调在一起的饮酒方式。
  顾名思义,这便是使用三种或以上的抗病毒药物的联合疗法。
  一九九六年七月,当何大一在第十一届国际艾滋病会议上报告了他的研究成果,所有人都大受鼓舞。
  报告显示,“鸡尾酒疗法”可以将艾滋病病毒抑制到在血浆、精液等检测不到的水平,能维持或恢复人体的免疫功能。
  这种让人闻风丧胆的疾病,在何大一的方案下,已变成了一种可以控制治疗的慢性疾病。
  最后,鲁家林动情地说:
  “身为华裔科学家,何大一长久以来对中国的艾滋病防治工作格外关注。
  “从今年开始,请大家一定要记住,2002年这个年份,因为它对我们中国人太重要了。
  “何大一以每年一美元的象征性价钱,把他在艾伦·戴蒙德中心所拥有的专利技术转移给了中国政府。
  “也就是说,我们广大的艾滋病感染者将获得目前世界说最优选的艾滋病药物治疗方案。
  “我们预计今年年底,我们就将在全国全面推行艾滋病‘鸡尾酒疗法’。
  “这些天,我们和国家卫生部的专家一道,正在争分夺秒地进行论证,细化方案。
  “我们即将派出调研组深入艾滋病传播流行的重灾区,对中国全面推行‘鸡尾酒疗法’制定可操作性的政策文件。
  “小安,上次你们临江县作为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试点工作开展得很好。
  “这一次,我们还要把你们临江县纳入我们专家组的调研点之一,你得好好配合我们圆满完成调研任务。”
  因为太过兴奋和激动,鲁家林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哽咽。
  此时,安朵发现自己竟然激动到热泪盈眶,她甚至不合时宜地恸哭出声,连肩头都抖动起来。
  只有经历过防艾工作艰辛的人,才有这样的激动和兴奋。
  因为,此时的安朵,心中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从心底泛起。
  末了,鲁家林对安朵说:
  “小安,尽管有了这个‘鸡尾酒疗法’,但是在全国推动实施,我们还要进行一些制度性的设计,还得需要一段时间。
  “对于你那些躺在病床上岌岌可危的艾滋病病人,还是有着‘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无奈。
  “不过,你既然来找到我,我就得给你带点东西回去,尽管目前只有一些单品药物,但也能够让病人和她们的家属对我们医疗机构保留住一线希望。”
  鲁家林对李培中交代了几句,他开会时间也就到了,安朵就知趣地和鲁家林告辞。
  安朵坐着李培中那辆老式桑塔纳又到了省疾控中心,领取了一些治疗艾滋病的单品药物,随即直奔澄明南部汽车客运站,买了当天的返程车票。
  这一趟澄明之行,安朵共花了三十多个小时,其实在澄明呆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超过三个小时,其他的时间都花在往返的夜班车上了。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安朵却一点也不感觉到累。
  一想到年内就将全面推广实施艾滋病“鸡尾酒疗法”,安朵兴奋得就像打了鸡血。
  回到临江,安朵第一时间就去了县医院,他让袁复生给赵安全、甘甜两人打电话,通知她们过来感染科议事。
  不一会儿,赵安全和甘甜分别到了,两人看着眼圈泛黑的安朵,就知道她这几天没怎么睡过。
  安朵兴奋地对大家说:
  “我这次不但见到了鲁家林老师,还带了些艾滋病治疗药物回来。”
  安朵说着就打开了提包拉链,大家一下子就抢开了,想着一睹那些艾滋病治疗药物的真颜。
  虽说大家都从事艾滋病防治工作这么多年了,也听说过我们国家出厂的艾滋病治疗药品名称。
  但真真切切看到这些药品的真面目,却还是第一次。
  大家争相目睹的情景确实让人感到心酸。
  待三人兴奋过了,安朵把各人手上拿着的药品收回,重新放进提包内,把提包递给袁复生。
  “大家过饱眼福没有?过饱了就行啦。这些药,我可得全部交给袁主任呐。”
  甘甜呵呵笑着,打趣安朵:
  “朵姐,你就好比去西天取经的唐僧,取得真经回,这回么功德圆满了。”
  赵安全跟着起哄:
  “你这个母唐僧甚至比公唐僧还厉害。”
  哈哈哈......
  一群人高兴地乐着。
  等大家开心够了,安朵这才准备把最大的惊喜给到大家。
  安朵就学着鲁家林的口吻,把我国即将推广实施的艾滋病“鸡尾酒疗法”和盘托出。
  听完安朵的讲述,大家都呆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三人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
  而袁复生,却一屁股蹲到地上,双手捂着脸,竟激动地抽泣起来。
  对于大家来讲,“鸡尾酒疗法”疗法的横空出世,不亚于取得了一场异常胶着的激烈战斗的胜利。
  连袁复生这样一个不善于表露感情的木讷男人,今天竟然外露到喜极而泣。
  这是一个备受煎熬的感染科主任最大的压力释放!
  安朵也被大家的情绪感染了,她兴奋地对大家说:
  “现在鲁老师正在会同国家卫生部的专家进行论证和制度设计,接下来他们还将到我们临江县进行实地调研。
  “大家认真梳理一下,我们各口在基层防艾工作中,还面临哪些困难和问题?
  “当然,属于我们自己主观努力不够的问题,我们自己来加以改进完善,我们不能把什么困难都丢给国家。
  “确实是我们基层无法办到的,特别是涉及体制、机制和政策措施的,我们一定要向调研组提出来,为专家们提供决策依据。”
  安朵说完,突然天旋地转起来,双眼一黑,就晕倒在地上。
 
 
第47章 我这是图的啥?
  现在的阿丽,从病床上起来都有些困难。
  血样检验指标中,cd4细胞才剩下一百。
  尽管袁复生给她上了安朵从省疾控中心带回来的治疗艾滋病的单品药物,但这些药物似乎在她身上并没有发生积极的治疗作用。
  正应了鲁家林那句话,处于免疫系统崩溃边缘的艾滋病病人对艾滋病治疗药物无感。
  事实上,阿丽的cd4细胞计数证明她的免疫系统不是处于崩溃的边缘,而是已经崩溃了。
  确实,留给阿丽的时日不多了。
  这天傍晚,安朵带着老公庄小兵,女儿庄妍来看阿丽。
  阿丽对安朵一家十分熟悉了,因为安朵带着丈夫和女儿来看她成了家常便饭。
  看着眼前幸福的一家子,阿丽除了羡慕之外,还有着对自己身世的悲凉之感。
  庄小兵对阿丽也很关心,一直关切地问她一些身体反应方面的事,和安朵一起鼓励阿丽顽强地和病魔作斗争。
  安朵看着阿丽的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她的心里沉重如铅,但极力强忍着内心的悲伤,不让阿丽看出来。
  阿丽郁郁地对安朵说着话,声音轻若游丝:
  “安朵妹妹,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怕哪一天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我不仅把自己身上那几万元原本要留给囡囡的读书钱花光了,还花了你们志愿者协会爱心人士的不少捐款。
  “与其这样不死不活地耗着,还不如一死百了,但是走之前,我想见见我家囡囡,还有我家小弟。”
  阿丽说的小弟,是和她一个奶头长大的胞弟,家里最小的兄弟,小时候和她最亲。
  安朵非常理解阿丽此时的心情,她向阿丽要到了老家竜竜村委会的电话,心情沉重地走出了病房。
  在楼道转角,安朵拿出刚刚新买的手机,拨打阿丽告诉她的那个座机号码。
  对方迟迟没有接电话,安朵耐心地又拨打了几次,终于等到了有人来接。
  安朵告诉对方,我是县上的医生,阿丽是我的病人,现在她的病情十分危急,想请她的家人尽快来医院照顾她。
  安朵还特别交代对方,阿丽十分想念囡囡和小弟,最好把她女儿和小弟一块带来。
  对方显然对阿丽家的情况十分熟悉,答应安朵一定把话带到阿丽娘家。
  挂了电话,安朵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微笑着走进病房。
  刚刚上初一的庄妍虽然每次来都默不作声,但她的表情随时都表露着对阿丽阿姨的怜悯之情。
  每次都在离开病房后,庄妍才会把她自己的看法讲出来,这一次也不例外,她担心地对爸爸妈妈说:
  “阿丽阿姨的病情又加重了,她家囡囡可怎么办?爸爸妈妈,要不,我们帮帮她家囡囡。”
  安朵和庄小兵神情凝重地看着女儿。
  安朵对庄妍点点头道:
  “乖女儿,你说得对,我们得帮帮囡囡。”
  过了两天,阿丽的幺舅和小弟来了,却没有带来囡囡。
  幺舅和小弟战战兢兢地走进病房,看到面前的阿丽骇人的样子,被吓得大惊失色。
  他们面前的阿丽,就像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那些紧裹骨头的皮子还有着随处可见的溃疡。
  幺舅和小弟慌忙收回和阿丽对视的目光,两人都把口鼻捂得紧紧的。
  阿丽有些失落地对幺舅说:
  “幺舅,囡囡呢,她怎么没来?”
  听到阿丽对着自己讲话,幺舅惊慌失措地连忙退到病房门口,这才接话:
  “还来什么来,囡囡她爹上个月肝硬化死了,囡囡回到了外婆家。
  “不过囡囡嫌弃自己的妈妈得了脏病,她说什么都不来的。我们要是知道你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也不会来!”
  知道囡囡嫌妈妈脏没来,阿丽原本就灰暗的眼睛愈发显得暗淡无比。
  阿丽的小弟小时候几乎就是阿丽带大的,父母奔波劳碌,在贫瘠的土地上广种薄收,无暇顾及阿丽他们姐弟的童年。
  阿丽比小弟年长七岁,自小对小弟痛爱有加。
  她有时和父母一块到十几里外的集镇赶集,把一些柿子挑到集上卖,把父母给的一些以角分计的零花钱攒下来,给小弟买一些糖果和鞭炮。
  得到糖果和鞭炮的小弟开心极了,时常在阿丽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
  前年小弟结婚,阿丽没有回去,没回去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之前她那三段失败的婚姻。
  尤其是第二段婚姻,和家暴男那段,她怕回去了那个家暴男会找上门来寻衅滋事,给小弟的婚礼带来晦气。
  尽管如此,她还是给小弟邮汇了两千元钱。
  两千元,这在农村的当下,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阿丽对小弟有着特殊的亲情,以至于病入膏肓还想着见他一面。
  小弟显然也被姐姐的样子吓到了,他尴尬地站在幺舅的背后,进又不敢进,退又不便退,显得十分局促不安。
  其实,阿丽得了艾滋病的消息早就传回了老家,消息是通过一些在县城打工的老乡口中添油加醋传回去的。
  他们说阿丽在县城、在中缅街常年被大老板包养,睡了无数的男人,后来得了流脓大疮,得了艾滋病。
  无论传说得怎么样,幺舅和小弟还是没想到,阿丽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小弟的老婆已经怀上了第二胎,小弟临出门时,他老婆就特别交代,别和传染病人挨得太近,千万别把传染病带回来给我们娘仨。
  小弟一句话都没有对阿丽说,从裤兜里掏出五百元钱,惊恐万状地走到阿丽的床前,把那五百元钱扔到床上,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严格来讲,是飞也似的逃出了病房。
  幺舅也丢下三百元钱,尾随小弟而去。
  阿丽瞪着凹陷无神的眼睛,看着自己曾经疼爱的小弟和童年时常把自己架脖子上给自己当马骑的幺舅绝情逃离。
  阿丽眼珠不时上翻,又好像不经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那片黑晕的部分半天归不到原来的位置。
  干瘪的口唇和塌陷的鼻翼艰难地一张一合,大口地变换着进气和出气,就像被巨浪卷到干滩的一条鱼。
  虽然心里痛得如刀割一般,阿丽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阿丽彻底丧失了自理能力,她的家人又跑了,袁复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安朵。
  安朵自己请了一个护工,照顾阿丽。
  阿丽每天的两顿饭,安朵只好自己亲自送过来,她有时工作实在抽不开,就交由丈夫庄小兵送来。
  安朵在给阿丽送饭这事上,可谓倾注了心力。
  她知道阿丽胃不好,就给她煲汤,煲汤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变换着各种花样。
  今天土鸡汤,明天排骨汤,后天鲫鱼汤。
  知道阿丽长期用药,胃口不开,她连最开胃的小佐料都变着样儿进行调配,尽量让阿丽多吃一点。
  这一天傍晚,安朵又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看着每天早晚两天擦黑给阿丽送饭的安朵,有一个清洁工大妈不解地说:
  “我今天才知道,你天天给送饭的这个病人,和你非亲非故,你这是图的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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