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他敷衍地笑了笑。
“哇塞,你好厉害,柔韧性真好。”徐斯照夸道,他刚打完网球,远远看到压杆这边有个女孩非常有气质,不看脸,光看身形也足够吸引人。
没想到走近一看,是夏烟。
“谢谢。”夏烟班里有很多同学小时候学过舞蹈或者健美操等特长,这点基本功不在话下。
不过面对徐斯照,她本能地不想聊太多。
她原本就不喜欢他,更何况今天心情还很糟糕。
徐斯照这人虽然自恋,但也不是傻子,知道夏烟不待见自己。但他总觉得,她是在拿乔。
“对不起呀,我之前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他说。
夏烟倒是没想到他会主动道歉,“没事儿。”
徐斯照踢了一脚操场上的碎石子,笑着说:“你真挺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夏烟看着他。
徐斯照觉得今晚的夏烟有点不同,压杆旁的路灯把她的眼睛照得水亮,他心不由地一滞,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说:“长得好看倒是在其次,咱们学校漂亮姑娘有的是,主要是你身上有种特别的劲儿,很抓人。”
徐斯照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他第一次见到夏烟,就被惊艳到,她身上有种超脱年纪的清冷淡然。
其实也不是淡然,徐斯照能够感受得到,她的戒备心很重。
纵是他这种花丛老手,第一次时都不敢贸然上去搭讪。
他觉得,夏烟的这张脸特别适合拍电影。
夏烟“哦”了声,把腿从杆上放下,背靠着压杆,对他说:“问你个问题。”
“嗯?”
“你明知道我有男朋友,还说这些做什么?”
徐斯照一愣,见夏烟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一时拿不准她的心思,是想直接挑破更进一步还是……
随即,就听到她接着问:“有对象是不比没对象更有劲儿?”
这次,她冷笑了一声。
徐斯照反应过来她在讽刺自己,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要是想听真话,真话就是有对象的的确比没对象的更带劲儿。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夏烟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拿上放在旁边的书就转身离开。
再多看一眼,她便克制不住犯恶心。
徐斯照是那种典型的觉得家里有皇位等着他去继承的人,所以,刚刚当他说“有对象的的确比没对象的更带劲儿”时,连羞耻都不觉得羞耻。
但夏烟知道,即使是徐斯照这种人,在学校里还是有很多小女生喜欢的。
她想起自己高中时给杂志社供稿,连载的那篇女性向的武侠小说《白玉瑕》。
那部小说随着杂志上市的频率半月更,最初没什么名气,她拿的稿费也很少,但后来,可能是因为剧情越来越精彩,读者逐渐增多。
当时她在书里写到一个武林高手,在结发妻子中毒去世后便废掉了自己毕生的武功,然后隐居山林,一生未再娶。
不少读者给杂志社寄信,说这个情节太虐了,看的时候一直掉眼泪,也有人夸这个武林高手对妻子实在是太好了。
其实在夏烟还没来得及写到的部分里,这个妻子的毒,就是这位武林高手下的,他之所以废掉自己的武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当时编辑给她看那些信,夏烟检讨自己埋的伏笔是不是太深。年轻的女孩儿们总是很轻易地便相信真爱,但实际上,所谓的真爱皮下往往充斥着各种谎言。
就像,她也曾以为她爸妈是真爱。
这个人人追逐利己的社会里,怎么会有人毫无保留地爱另一个人?
饮食男女之间谈不上爱情。
司柏燃和她不到十天的相识过程,谈喜欢就更是一个笑话。
尽管时间不是爱情的尺度,但每个人心中都一把自己的尺子。真心与否,一眼可证。
那晚夏烟回到宿舍后,给卓凡编辑了条短信:「今天是你的生日,想了想,我在今天提分手很不尊重人,对此抱歉。真诚地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可以在未来找到你真正喜欢的女孩儿,也希望我们可以体面地分手,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提分手是我几周之前便有的想法,和你朋友无关。祝好。」
她又读了一遍,修改了几个用词,然后一鼓作气发了出去。
卓凡那边没回复,夏烟也不在意,她关掉手机,继续看电影。
这次东北之行虽然很抓马,抓马到她对长白山这个地方都有了阴影。但夏烟这人想问题其实挺痛快的,不会故意折磨自己,想清楚便结束。
否则当年那么难熬的日子,她是绝对熬不下去的。
于是,这次她看电影看得很专心,不再像昨天那样总是走神,把卓凡和司柏燃之流完全抛在了脑后。
-
司柏燃不知道,他已经被人家姑娘扔进“见色起意”的黑名单里了。
他和施泠白还在东北,东北是处逍遥地,在这里没人管着他们。司柏燃开始理解施泠白为什么闲下来就喜欢往东北跑。
晚上,他们出去吃饭,找了家铁锅炖,东北的特色菜。
服务生把黄色的面团贴在锅壁上,热气徐徐徐上升。
“满意了你?”施泠白喝了口白酒。
司柏燃气定神闲地靠在椅子上,这家饭馆开的时间长,墙上的墙皮都有些脱落,他坐在那儿,被衬得越发矜贵和格格不入。
“我满意什么?”他问。
“甭得了便宜还卖乖。”施泠白看他一眼,揶揄道,“反正,这下和卓凡彻底闹掰也好,省得他天天在外边还想和你装哥俩好。”
司柏燃点头:“他就是窝囊,早想跟我掰了,不敢而已。”
“窝囊是真的。”施泠白笑,“从小到大我就觉得他窝囊,偏你还让着他。”
司柏燃倒了一小盅酒,说:“是我眼瞎。”
当时怀他俩的时候,两家关系交好,也奠定了两个小孩的感情基础。
卓凡比他小五个月,因着这几个月的工夫,卓凡小时候喊他一声“哥哥”。
也因为这声哥哥,司柏燃基本上能让的都会让,卓凡想要的,他也从不会去抢,卓凡捅的篓子,他有时候还帮忙填。
连司柏燃自己都记不清,以前因为卓凡,挨了多少顿打。
真是良心喂了狗。
“他和他哥两个人,说实在的,在外边都窝囊。”施泠白是一直看不上姓卓的,“卓凡这人除了怂,最大的特点其实是爱面儿,你发现没?”
司柏燃扯了扯唇,好歹当了这么多年兄弟,这一点,他怎会不知?
“所以你这招儿对他来讲真挺狠的,不管他对夏烟感情到底深不深,他被你撬墙角,他绝对嫌丢面人,这对他来讲是大打击。”
司柏燃把小盅里的酒一口饮下。
对于卓凡来讲,再丢面儿,这也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伎俩。
他真正想做的,是让卓家人切身实际感受到痛。
可惜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回想起那个晚上,司柏燃还觉得恍惚。他总想起被郁金香围绕着的夏烟,在满城的烟火声中淡漠地看着他们。
那姑娘后来怎么了?
他没问,也没人提。大家纷纷议论的,不过是段“桃色新闻”,对于女主角的感受,毫不在乎。
毕竟,他们可以无限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司柏燃又倒了盅酒,一饮而尽。
-
自那天晚上发完短信后,卓凡没再联系夏烟。
她以为卓凡想通了。
倒是有个陌生号码联系她,给她发了条短信,只有三个字——“司柏燃”。
夏烟立马把那个号码给拉黑了。
说到底,卓凡是她生活的过客。
司柏燃更是。
她不想夹杂在他俩之间,成为他们这群公子哥耍威风的工具。
夏烟对那天付平津请来的那位女歌手印象很深,因为她清楚看到他们一群人对她的态度有多轻慢。
对他们而言,这位女歌手不过是彰显他们身份和地位的工具罢了。
她不要成为一个工具。
谁知这天,她刚走到宿舍楼底下,被班长付与从身后拉住,“夏烟,等等。”
“怎么了?”她看到付与手中抱了一大捧品种名贵的郁金香。
“这给你的。”
夏烟皱眉,她要是没记错的话,付与是司柏燃的表弟?
付与塞给她,眼神古怪,说:“不是我给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
夏烟拿起花中间的那张卡片,上边没有话,只落着一个非常潇洒的签名——
司柏燃。
还有一个小狐狸喝酒的涂鸦,与她画的小狐狸很像,只是这只狐狸,笑眯眯的,尚未喝醉。
小狐狸身上落着雪花,背景是几笔勾勒出的焰火。
夏烟想起那天她搭他的顺风车时,在车玻璃上画过醉酒的小狐狸。
当时他一定看到了,现在这张卡片上,除了喝酒的小狐狸以外,还有雪花、焰火,不正是他和卓凡打架时的情景吗?
夏烟忍不住蹙眉,冷嗤一声,径直走到一旁的垃圾桶,把花连带卡片一齐扔进去。
第20章
一月中旬, 陈志华的《烟云》公开选角。
夏烟去试镜的角色,名叫云幻,在这部女性群像剧中, 按戏份算, 已经排到了女三,但却是原著上市后收获的书评中提及率最高的一个角色。
云幻是一个极其有特色的女子, 结局很惨,一个人死在了法国的小镇里,死后的第十天,才被人发现。
她有才情有手段, 重情重义,本该过得很好, 可最后,也毁在了“情”和“义”二字上。
夏烟难得的, 在这个人物上看到了点侠气。
因为云幻这个角色争议多, 有话题度,再加上是大导的戏,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因此,参与这个角色的竞争者很多, 其中不乏已经出道有代表作的女明星。
夏烟在外边等候时, 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 心中已凉了一半。
陈艾米今天也在这栋写字楼里, 不过她来不是为了这场选角,而是有其他工作需要和这个公司的人谈。
她中途来看了眼夏烟, 见这姑娘还没试, 就恹恹的, 问:“怎么,没信心?”
夏烟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那边,那儿站着的是徐敏灿,穿着一件酒红色的羊绒大衣,戴着墨镜,身边跟着助理和经纪人。
若说起徐敏灿是谁,最近估计没有人不知道。其实几个月前她也是籍籍无名,但最近因为上了部偶像剧,收视率非常高,可以说是一夜爆红,令一众人羡慕。
“徐敏灿,怎么了?”Amy笑,“你怕呀?陈志华要是想找有名气的,还干嘛大费周章搞今天这出?名气这方面他靠姚折雪和几个男主演来抗,剩下主演里边其他几个女性角色,他想找点新面孔,有灵气的。”
因为姚折雪是女一,Amy前一阵没少和陈志华以及他身边的人碰面,对陈志华的心理摸得一清二楚,“你就当试一试,能成成,不成再说。”
夏烟做了个鬼脸:“哦。”
Amy揉了揉她的头发:“一会儿一起吃中午饭?”
夏烟今早折腾了好一顿自己的头发,此刻皱着眉躲开她的□□,听她说要一起吃饭,先是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
“怎么了?”
“我要是没表现好,估计都没心情吃饭了。”
Amy被她逗笑:“瞧那点出息,对自己有点信心,这波人我之前看过她们的资料,都没你强。”
夏烟觉得,Amy对她的滤镜实在是太深了……
“那我一会儿试完给你打电话吧。”
“嗯,我再上去一趟。”
终于轮到夏烟,她一眼看到陈志华在最中间坐着,心中便忍不住紧张,深呼吸,先上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陈志华自始至终都没说话,而是他旁边的助理在说话,随机给她挑了一段云幻和子弟分手的戏,让她演。
夏烟没想到他会选这段。
她在看到这段之前,已经预料到云幻会和子弟分手,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家庭阻力太大,分手是必然的。
但在看分手这段描写之前,她以为作者会将分手场面描写得极其激烈,来作为一个小高潮。毕竟云幻和子弟两人性格都很烈。
然而她想错了。分手那段的描写很克制,云幻和子弟早上一起在街边平静地吃了两屉小笼包,然后在车水马龙的早高峰里,上了不同的车,两人驶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云幻和子弟没说再见。
但他们在车里不约而同地回头向后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看到,只见熙攘的车流。
故事至此,告一段落。
隐忍、克制、不加修饰的留白,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情感在暗处波涛汹涌,比直白粗暴的写法更加让人心里一痛。
夏烟当初看的时候,内心就像是被打了一拳,无法抑制地难过。
而她没想到要表演的是这一段。夏烟有把握把云幻崩溃、大哭、嚎叫和最后冷漠心死时的形象演绎得很到位,但对这个情节,心里着实没底。
和她搭档的是名工作人员,全然没有小说中子弟的气质,这更考验面试者的演技。
夏烟没多想,她吐了口气,决定凭着一腔直觉,去演绎那时那刻的云幻。
难过是肯定的。
但更多的应该是疲倦吧。宿命般的疲倦。
或许会有一点愉快?因为终于得以解脱。
云幻很坚强,她有一身侠气,有想要去闯荡的江湖世界。她的视野,绝不仅仅局限在子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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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试镜的地方,夏烟站在写字楼门口,抬头望了望,有一瞬间的眩晕,仿佛整个世界跟着晃了晃。其实只是写字楼的玻璃太过明亮,阳光刺在上边,远近高低的建筑物都在上边投射出倒影,让她误以为世界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