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算有个落脚的地儿。
折返的路上,司柏燃放慢车速。
他最近大半时间耗在中关村,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人都以为他在玩票。没有司家的光环,投出的BP也常石沉大海。
施泠白劝他倒也不必舍近求远,该利用的人脉和资源也得利用。
许多项目,投资人看中的并不是项目本身,而是背后的人脉,看谁给背书。
他一腔意气,想要做出点成绩给众人看。真正经历的时候,发觉一切都没有自己料想中的那么容易。
司柏燃想起来什么,说:“你打开手套箱,里边有个昨天捡的一个小玩意儿,你估计会喜欢。”
夏烟依言打开,看到一张黑胶唱片,她惊喜地“啊”了一声,是Bob Dylan签名版的黑胶专辑。
封壳有些许磨损,签名是金色的。
这张专收录了他很经典的几首歌,包括被人们奉为争取民权运动的“圣歌”Blowin’In the Wind,“你从哪儿弄的?”她问。
“昨天在海淀图书城那儿淘到的。”
那儿有家音像店。
这年月,音像店是个稀罕物。
司柏燃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新街口那片儿还有数不清的音像店,是淘碟一条街,现在早已落寞。
这家店的老板应该是个不差钱的,店里有很多他的私藏,不卖,这张专辑原本也不卖。
无论司柏燃出价多少都不卖。
后来他费了一番功夫,提出用自己另一张珍藏的唱片换,老板才勉强同意。
司柏燃记得上次车里放Bob Dylon的歌,夏烟无意中说过自己很喜欢他。
夏烟:“谢谢哦,你运气还挺好。”
他没多解释,轻笑,“运气是挺好。”
他把她送到楼下,夏烟开门要离开时,司柏燃忽然又叫住她,调侃:“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才不要。”夏烟知道他在开玩笑,白他一眼,“走啦,你路上慢一点。”
说完,她下车,正要关门,忽然又探进头来,对他笑嘻嘻地说:“怕你茶喝多了睡不着想我,下次我白天请你喝。”
说完,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司柏燃坐在车里,失笑,他抬起头。
一直到四层三户的灯光亮起,才悄然离开。
夏烟洗了个澡,然后坐在沙发椅上回Amy和其他人的消息。
出租屋的床很难睡,据说原本房东准备的那张床,被上个租户睡塌了,然后租户自己买了一张,只花费了两百块钱。
当初上个租户把这件事情,当做笑话一样讲给夏烟听。
殊不知给夏烟心中留下了心理阴影,她时常担心这张价值两百的床会不会在某天晚上也塌掉。
因此,除了晚上睡觉,其他时间夏烟一刻都不想坐到这张床上。
忽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她动作停下,心中顿时害怕起来,已经这个时间了,谁会来?
她不敢发出声响,四周静悄悄的,倏地,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夏烟决定装死,和屋外的人比耐心,坚决不一个人去开门,还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手机屏幕却在下一刻突然亮了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一棵燃烧的柏树:「是我。」
“……”
夏烟打开门,就看到司柏燃一张含笑的脸,他揶揄:“不错嘛,还挺有安全意识。”
夏烟皱着眉,没好气地说:“你要吓死我,不能提前打个电话?”
“我这不是看看你,有没有点心眼。”
“干嘛来了?”夏烟说着,带他进屋,“屋子很小,你别嫌弃。”
司柏燃环顾了一圈,的确是小得可怜,装两个人都觉得挤。但还挺温馨,桌上放了捧紫色的干花,书柜里有很多书。
他把手中的袋子递给她:“喏,碱水包和酸奶。”
夏烟一看袋子上的logo,就是刚才路上他说好吃的那家,惊讶地问:“你又去买了?”
“嗯。”
“干嘛这么折腾,说着明天去买都好了。”
虽然这个点不堵车,开车方便,但那家店也不算很近,一来一回,纯粹折腾人。
司柏燃浅笑:“这是买给你当明天早餐的,我明天上午有事,早上过不来,你自己肯定懒得吃早餐。”
夏烟正低着头,把袋子的面包和酸奶拿出来,闻言,忽然心中嘲潮湿湿的,像是下过一场雨,青苔爬满心房。
“哦。”她心潮起伏,表面却依旧平淡地应着,甚至躲开了他的注视。
司柏燃:“那我走了,你早点睡,在剧组天天起那么早,今天好好休息。”
“嗯。”夏烟把他送到门口,“拜拜。”
司柏燃原本已走到楼梯口,正要下楼,却突然折返,猛地抱住她。
夏烟被他猝不及防地搂进怀里,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湿热的吻便覆到唇间。
司柏燃辗转吻着,吻技有点青涩,却很强势,含住她粉嫩的唇瓣,逐渐加深这个吻。
她身上清冷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楼道里的声控灯忽然暗下去,两人陷入一片黑暗中。夏烟刚刚突然被他抱住时,手不小心带上了门,此刻背抵在铁门上,凉丝丝的。
身前却是火热的胸膛。
她眼睫轻颤,眼前像是有游丝在飘浮。
司柏燃的手触摸到嶙峋的蝴蝶骨。
四月的天里,已经有了小蚊虫,在楼道里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把暧昧的气氛烘托到极致。
夏烟抓住他作乱的手。
半晌,司柏燃离开她的唇,两人四目相对,眼波流转,她的一双眼睛里含着潋滟水光。
楼上忽然传来脚步声,灯亮起,夏烟忙推开他,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司柏燃轻笑,遭来她的一记白眼。
过了片刻,那脚步声停止,也没人下来,夏烟才安下心。
她一转头,看到门关着,忽然暗道不好。
“怎么了?”
“司柏燃,你混蛋!”她回过身,瞪着他。
“我怎么了?”司柏燃笑着,像是偷腥的猫,懒散又舒畅。
“我没拿钥匙……”
“那,今晚去我家吧。”他轻咳了声,眼中藏着笑,非常“好心”地提议。
第40章
这夜, 夏烟最终去了司柏燃家。
他现在还住在原来那个小区,不过也不用担心会碰上卓凡,因为自从上次赛车比赛输了后, 卓凡就再也没回过这儿。
司柏燃家中有很多唱片, 还有数不清的老电影碟片。夏烟一一扫过那些碟片,惊叹:“行呀, 司柏燃你这儿宝贝挺多。”
“喜欢吗?”他半靠在桌子旁,双手向后搭在桌面上,模样清俊懒散,笑着问她。
夏烟抬头:“你的宝贝, 和我有什么关系?”
司柏燃“啧”了声,吊儿郎当地说:“我是你的宝贝, 这些是我的宝贝,算下来, 它们不就是你的宝贝了吗?”
夏烟瞥了他一眼, 淡声说:“我可没说过你是我的宝贝。”
司柏燃状若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一脸可怜样地拉起她的手:“我不管,反正你是我的宝贝。”
她身上还穿着睡衣, 长袖长裤,仿真丝材质的, 上衣领口经过刚刚的折腾, 有很明显凌乱的痕迹。
随着他拉起她的手, 袖子上滑, 露出霜雪一般的手腕。
司柏燃捏了捏她的手指,手中触感温润细腻, 他像是寻得什么好玩的玩具, 索性不放手, 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这些电影你都看过了吗?”她问。
“那倒没有。”司柏燃轻笑,“就跟外边柜子里的书似的,买书如山倒,看书如抽丝。谁家买的书都看完了?”
夏烟没见过像他这么坦诚的人。
换到其他男生身上,在这个虚荣心旺盛的年纪,估计要高谈阔论一番,恨不得让别人觉得自己阅片量奇高看书贼多。
“正好。”他附到她的耳边,温声说,“以后这些电影,我们一起看。”
像是在说什么承诺似的。
夏烟牵了牵唇角,笑笑,没做声。
-
司柏燃洗完澡后,经过夏烟房间外边时,看到她还没睡。
房间门开了半扇,她正坐在床边看手机,头发松松垮垮地在后边扎了个丸子,露出纤细的脖颈,背部瘦弱、挺直。
夏烟身上有种不骄不躁的美感,可能是常年练舞的缘故,她仪态很好,自带距离感,和她不熟的人,很容易以为她不易接近。
夏烟察觉到他,偏了下头,看到他的正脸,调侃:“干嘛呢?站那儿当门神?”
司柏燃闻言走进来,一只手拿毛巾擦着头发,他洗完澡后往身上套了件白T和一条短裤,清瘦、俊美。
夏烟不得不承认,这人长了副好皮囊。
还家境富有,被一堆人爱着。
老天宠爱起一个人时,是真的偏心,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
夏烟暗道这人未免幸运得过了头。
司柏燃见她盯着自己,笑问:“怎么,是不是被你男朋友迷住了?”
“自恋狂。”夏烟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司柏燃坐到她旁边,湿湿的头发蹭到她脖子上,有些痒,她想躲开,肩头却被他按住。
“看什么呢?”他问。
热气扑在夏烟的耳朵上,耳廓一点点泛红。她有点不自在,说:“昼短刚发了一个短片,和唯唯一起拍的。”
司柏燃目光落到手机上,视频中的兰思唯正穿着吊带长裙,站在海边,手里拿着仙女棒,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
夏烟笑起来,给他讲:“这部分是在天津取的景,拍的那两天还刮大风,把她冻得够呛。”
演员就是这样,可能冬天拍夏天的戏,夏天拍冬天的戏,不管怎样,都要呈现出最好的状态。
司柏燃陪着夏烟把短片看了两遍。
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爱情短片,却被昼短拍得非常唯美。片中的兰思唯和昼短两人,俊男靓女,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声般配。
海风、夜色、烟花。两人对视时,隔着屏幕仿佛都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热恋中的情侣,眼底的爱慕藏也藏不住。
昼短很巧妙,拍出了两人最重要的契合感。
夏烟忽而明白,为什么在形形色色的男人中,兰思唯会喜欢上昼短。
在热衷于谈情说爱的年纪里,一个人能懂你的灵魂,是无价之宝,比钻石和鲜花,更加可贵和浪漫。
她抬眼看向司柏燃,那他呢?
司柏燃:“怎么了?”
夏烟把手机扔到一旁,忽而冲他有点狡黠地笑了笑。
司柏燃一看到她这样笑,便知道这姑娘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到夏烟说:“司柏燃,你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睡呀?”
她声线暧昧,尾音上挑。
听听,这什么问题?
司柏燃虽没有恋爱经验,但也知道这是在考验自己。
他装傻,问:“干嘛要和你睡?”
“你把我叫到你家,不就存了这个心思?”
司柏燃皱眉:“怎么可能?你不能污蔑我的好心,这不是看你今晚回不去家,才带你来我家的嘛。”
“我回不去家还不是怨你!”
司柏燃一脸“愧疚”:“所以你看,我这把主卧的大床让给你,来弥补我的愧疚之情,我够意思吧?”
这张床的确很大,床上用品全套是墨色的,很柔软舒服。
夏烟:“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正人君子的。”
司柏燃忽然坏笑起来:“其实……我不想当什么正人君子。”
夏烟歪着头看他,似笑非笑,那表情好像在警告司柏燃,他要是敢说出什么不正经的话来,她今晚就把他撵出家门。
不对,这明明是他家。
司柏燃看着她,笑意渐渐加深:“真不打算和我同床共枕?”
他声音非常好听,说“同床共枕”四个字时,舌尖染着暧昧的色彩。
夏烟非但没有脸红,反而指尖点到他的胳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问:“你想同床共枕?”
她的声音过于蛊惑人心,司柏燃偏过头,掩唇咳嗽了一声,然后忙退后两步,走出房间。
“晚安。”他帮她关上门,带着丝落荒而逃的味道。
夏烟站在房间内,忍不住轻笑。
-
这夜,月亮隐到云层后,风有些寂寞。
餐厅分别后,兰思唯开车回学校,周婷在半路下车。
她不知道周婷去哪儿,只知道她每晚回宿舍的时间都很晚,有时候甚至不回来。
久而久之,兰思唯便问不出口。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个人的倾诉欲也不同。
这是兰思唯从夏烟那里学到的。夏烟很少去问别人的私事,也很少对旁人的私事做评价。
在周婷下车前,兰思唯叮嘱她要注意安全。
周婷说好。
兰思唯的甲壳虫汇入晚间的车流,很快就不见踪影。
周婷收回视线,手机响起,是梅姐的电话:“露露,你在哪儿?”
“梅姐,我在路上。”
“哎呦,你快过来,上次那位祖宗又来了,专门点你。”
周婷想起那个性格乖戾的富家子,皱了皱眉,说:“梅姐,说好的,我不出台。”
梅姐用尖利又娇媚的嗓音又“哎呦”了一声:“没说要你出台,人家就是让你陪着待会儿,这可是位祖宗,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