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欲舒笑笑。
“其实分开也挺好,你们俩现在互不亏欠,感情也可以更纯粹,是喜欢还是讨厌,一下子明了。”
夏烟听着他的话,却觉得自己的心底,怎么也无法明了。
好久,两人没再说话,气氛有些沉默。
她忽而踢了一脚他的椅子,“你快把你这衣服脱了,看得我心烦。”
周欲舒一笑,“够不讲理的呀。”
突然,门响了一声,两人同时回头看去,却没看到有人进来。
门还关着。
两人便没放在心上。
夏烟:“走吧,歇够了,出去看看。”
她刚站起身,因为低血糖,一阵晕眩,身子眼看要往前倒。周欲舒忙抬手扶住她。
“带糖没?”他问。和夏烟合作这么长时间,他早就知道这姑娘身体不太行,还低血糖,爱晕。
“没事儿没事儿。”夏烟站直身子,喝了口青柠汁,“玲玲那儿有糖,我出去吃两块就好。”
“你可以从有氧运动开始,平时多锻炼。”周欲舒建议。
“好。”夏烟现在心思不在这上边,周欲舒劝她锻炼的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今天有记者探班,主要是来采访姚折雪。看到周欲舒出来,上前也想要采访,被人拦住。
众所周知,周欲舒不喜欢和媒体打交道。
他在大众心中形象,除了拍戏刻苦、劳模,待人接物温文有礼以外,内里还有点冷漠和不近女色。
这么多年,和他传过绯闻的女人,寥寥无几。
下午,赶在日落前,夏烟把今天的戏份拍完,玲玲开车送她回市里。
公司没给她派司机和保姆车,玲玲便兼职司机,从剧组借了一辆空车,最近负责接送夏烟。
夏烟赶到空军医院的家属院时,赵希希刚陪陈穗芬做完按摩。
老医生就是司柏燃之前推荐的那个,双桥老太的徒弟,住在这个大院里,已经退休。
对于类似的病症,他从来都不主张手术。年轻时,因为性子直,没少和医院的领导因为观念分歧闹意见。
他给陈穗芬按摩完的第一天,陈穗芬立马觉得腰舒服了很多。
私下和夏烟再提起这位老医生,称呼从“赵医生”换成了“神医”。
她还问夏烟从哪儿找到的这么一位神医。
夏烟搪塞,说自己找同学朋友打听的。
“希希,谢谢你了,今天又麻烦你跑一趟。”
“说什么呢,反正我也闲。”她笑道,“今天我还和阿姨聊了聊她怎么保养的,这么年轻。”
赵希希穿了件粉色的毛织裙,温柔又甜美,和陈穗芬交谈起来,很有礼貌和耐心。把陈穗芬哄得很开心。
夏烟从心底里感激赵希希,她扶着陈穗芬上了车。
陈穗芬想到什么,说:“对了,夏烟,你那个男同学,今天来送了好多东西,你记得谢谢人家。”
“男同学?付与吗?”
“姓司,长得很标致的一个小伙儿。”陈穗芬说。
夏烟一愣,姓司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她万万没想到司柏燃还会来。
夏烟惊讶地看向前边的赵希希,想问问是什么情况。
赵希希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面露惊讶,“咦,夏烟,你不知道司柏燃来了吗?我以为你俩商量好的。”
她表情淡淡的,面容上浮着一点笑。
心中却是暗自欣喜。
据她所知,这两位已经分手了。
司柏燃今天来看她妈妈,或许是还有旧情。
但那又怎样?
赵希希庆幸自己当初足够机智,揽下陪夏烟她妈来按摩的活儿,才有见司柏燃的机会。
夏烟“哦”了声。
她拿出手机,点进那棵柏树的朋友圈,动态停留在一个月以前。
原来他们两人间的联系,少之又少。
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旦分手,便再也没有交集。
夏烟犹豫片刻,还是给他发了条微信:「我妈来看病的事情,我欠你一句谢谢。谢谢。也谢谢你今天来看她。」
「不过以后还是不必了。」
刚发出去,夏烟发现自己早就被拉黑了……
得,这样也好。
她不用再愧疚。
第45章
夏烟坐在车里, 吃了一颗软糖。
原打算一起去吃饭,赵希希说自己要回趟学校,有事做, 不和她们一起吃了。于是夏烟便让玲玲先把她送回学校。
然后剩下三人, 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餐厅一起吃饭。
吃完饭,玲玲把夏烟和陈穗芬送回家。
夏烟刚下车, 注意到前边停着辆路虎,她心中还略微诧异,毕竟这个小区很破,基本上见不到什么好车。
刚想往前走, 她忽然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车牌,一颗心顿时往下沉。
车里有人, 从外边看不真切。
夏烟心突突直跳,她扶着陈穗芬, 进了单元门。
上楼后, 她先烧了壶水。
水烧开,水汽缓缓上升,她的手搭在壶上, 被灼烧得轻“啊”了一声,忙拿开手。
陈穗芬坐在沙发上, 问:“烟烟怎么了, 看你心不在焉的?”
“没事儿。”夏烟看了一下左手被烫到的地方, 泛起了红, 不过不太严重。
她给陈穗芬倒了杯水,端到茶几上, 顺便帮她打开电视机。
“你电脑里有欢乐斗地主吗?”陈穗芬问。
夏烟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还顾着打麻将呢?您就先看电视吧, 腰都要折腾废了还想着打麻将?”
陈穗芬有点委屈,“你这么凶干嘛?”
夏烟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好,她说了声“抱歉”。随后,不自觉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那辆车还停在那儿。
她一颗心坠坠的,不上不下。
这个点儿,司柏燃来做什么?
想到他把她的微信也拉黑了,八成是来兴师问罪。
“妈,我去前边小卖部买点儿东西,你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陈穗芬看了她一眼,“我能有什么事儿,你自己注意安全。”
夏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来。
可她不知道司柏燃要在她家楼下待到什么时候。他在这儿一刻,她便有一刻的不自在。
她不想逃避。
如果司柏燃是来兴师问罪,那当面说清楚也好。
夏烟缓缓踱步到车前。
然后在驾驶座的车门外,停下。
那扇车窗落下,原本应最先映入她眼帘中的那颗钻石耳钉,却没戴。
司柏燃侧过头,看向她。
不到半个月,他竟然肉眼可见地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冒着青茬儿。一双眼竟不复往日那般明亮。
“谢谢你。”他说。
夏烟毕竟心虚,原以为他在讽刺自己,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他又说:“下来了。”
连起来就是——谢谢你下来了。
“你怎么来了?”她问,语气比自己想象得要平静很多。
“对不起。”司柏燃说。
“我不该骗你的,也不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利用你,把你置于一个难堪的位置,还破坏你和卓凡的感情。”
他一口气说了很长的一串话,神色落寞,又夹杂着痛苦。他尽力掩饰。
夏烟听完,沉默片刻,说:“你没有破坏我和他的感情,本来我也想和他分手了。”
今夜天色昏暗,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一片昏黄的光影。
“都过去了。”她说。
司柏燃开门下车,站到她面前。
他个子很高,比夏烟高了一头多,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察觉到她的动作,司柏燃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但我不后悔。”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如果重来一次,我会换一种方式,但仍然会追求你。”
夏烟一愣,万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结束了吗?
他这样骄傲的人,被她骗了,不应该恼羞成怒吗?
他为什么要来道歉?
在她最初的设想中,司柏燃骗了她、利用了她,那么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玩弄他的感情后再把他甩开。
想想都很爽。
倒不是因为她真的恨他。
从很早以前,家里出事后,夏烟的情绪就很难再被他人轻易牵动,她没那么容易快乐,也没那么容易愤怒。
她只是,看不惯他们的恣意妄为。
凭什么,她就要被他们利用?
凭什么,他们闹矛盾,那些污言秽语和罪名就要落到她的头上?
在那时,在长白山几天几夜的纸醉金迷里,在她初初从Amy口中猜出前因后果时,司柏燃的形象,和其他众多有钱有势的公子哥,没有任何差别——
一样的狂妄,一样的自大。
不把女人、普通人当人看。
她带着嘲弄的心思,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他。
后来又恰巧遇到了陈凛的事情,她不得不找他帮忙。
老天冥冥之中也在帮她。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没想到司柏燃这么纯情。
这么容易上钩。
她很坏。夏烟从来没有标榜过自己是好人。
好人一向不长命。
赚大钱的也从不是好人。
她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什么不忍。
因为她不觉得有什么,在她的设想中,司柏燃最后知道了,也不过是伤心或者愤怒一阵子。
八成连伤心都不会伤心。
他们这种人,哪会真的喜欢一个人?
但他们把面子看得无比重要,被他们瞧不上的人给骗了,阴沟里翻船,多讽刺——
那恰好达到了夏烟的目的。
报复一下他有什么错?
可为什么,他会在除夕夜千里迢迢跑到长沙去找她?
可为什么,此刻他的表情这么难过?
可为什么,十几天来,夏烟竟然一点爽的感觉都没有。
只觉得终于,终于解脱了。
她不用再骗他了。
此时此刻,看着司柏燃,她甚至连狠话都说不出来。
夏烟张了张口,说:“司柏燃,我也骗了你,你不必道歉,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谁要和你互不相欠?”司柏燃忽然拽住她的手,声音竟哽咽起来,“我只知道我骗了你,是我的错,其他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夏烟一向平静的心,这一刻突然泛起巨大的波浪,像巨石投入水面,砰的一声,要把人震醒。
她想过很多种两人再见面时的对话,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你还不明白吗,你干嘛装傻?”夏烟突然提高音调,用从来没有过的刻薄语气说道,“司柏燃,你是不是觉得谁都会喜欢上你?我压根儿就不喜欢你,这小半年来都是骗你的!”
又一块巨石投入水面。
“那又如何?”司柏燃轻轻地笑了,竟出奇地平静,“我喜欢你,对我柔情蜜意的你我喜欢,骗我时的你,我也喜欢。”
“什么样子的你,我都喜欢。”
“我不介意你骗我的,夏烟。”
你可以继续骗下去,只要你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这一刻, 夏烟觉得司柏燃像个少年。
只有少年人才不会虚与委蛇,才有一腔孤勇,才不计较得失。明知前路是刀山, 是火海, 也要跨过去摘星,仿佛心中有一头野兽。
只是少年毕竟是少年, 除了孤勇以外,还有一腔温柔。连同心底的那头野兽,也是幼弱的。
你听,此刻那小兽正低低哀鸣, 呜咽着。
夏烟,你满意了吗?
——夏烟听到心中有个声音, 在向自己拷问。
她的手被司柏燃紧握住,他的掌心干燥、温热, 像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 怕她下一秒就离开。就像上次一样。
她有些痛。
“司柏燃,可能你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打击, 没有过女孩儿竟然不喜欢你的经历,所以你现在很执拗。或许过一个星期, 不, 不用一个星期。两天, 两天后你就会为你今天的话而后悔。”
她冷静地说着, 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太过真诚,会衬托得她很虚伪。
司柏燃却始终注视着她, “不用过两天。”
夏烟一愣。
“已经过去十三天二十二个小时了。”司柏燃吐出来的每个字, 都带着一股虔诚, “夏烟,你可以不相信爱情,可以不喜欢我,但不必看不起别人的喜欢。更不必用这种方式,来试图击退我,我比你想象得清醒。”
夏烟没想到司柏燃一眼看穿她的灵魂。她的确不相信爱情。
无论此时他的眼神有多真挚。无论她想不想承认,她确确实实被司柏燃感动过,在新年夜,在此刻——
但她仍旧不相信爱情。
爱是一瞬间的感受。比烟花还要短暂。
今天他可以说出动人的誓言,明天便可以喜欢上别人。
不仅他,她也同样如此。
夏烟并非从小便对爱情如此悲观,只是她见过了太多身边人的真实案例。
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包括陈穗芬讲过,她的父亲,她曾以为深爱她母亲的父亲,夏泉,在最富有的那两年,也有过外遇。
陈穗芬应该不知情吧。她想。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时候,夏烟都会对这个几近于“寄生虫”的母亲,有那么多包容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