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债——小鱼卷
时间:2022-09-05 08:20:55

  加上喉间始终都未曾消散的涩意,浑身上下几乎都是难以纾解的难受。
  沈初姒轻微皱了皱眉头,却又听到在这冷清的风雪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殿下。”
  这声音十分熟稔,不似林霁所言之时的温润,也不似其他人所说大多含有的疏离,声音如漠北吹过来的风般清冽。
  沈初姒顿下脚步,前后甬道全都是寂静无人,现在这个时候,内仕和宫女大多都在乾清殿附近,她似有所觉地抬头,只看到谢容珏站于宫墙之上,也是站于漫天纷飞的雪景之中。
  他大概是之前看到自己和林霁站在一起,只前往了乾清殿,然后又从后折返回来,等在了这里。
  可是沈初姒想不明白,自己既然已经将和离书给他,这也同样是他自己所求,现在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来往的必要了,谢容珏现在又是何必在这里等着自己。
  今日这一天她实在是有点儿身心俱疲,她无意于问谢容珏到底缘何在此,只是脚下略微顿了一下,就继续往宫门的方向前行。
  沈初姒的面前轻微一晃,原本站在宫墙之上的人就瞬时到了她的面前。
  谢容珏身量极高,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原本吹过来的朔风瞬间就被挡住,而他此时眼睫微垂,正在看着自己。
  沈初姒轻声叹了一口气,“世子,今日我已经将和离书给你,既是如此,现在,我们应当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吧?”
  她从来都不想做纠缠的人,先前种种,他既然无意,那么她也并不想他为难。
  崔绣莹所说,她明白,也清楚,自己平白无故占着一个正妻之位,确实对于氏族来说是毫无裨益,所以她拱手让出,并无怨言,只是想到崔绣莹之前的谄媚会觉得有点儿好笑而已。
  可是她现在却不懂,为什么谢容珏会站在自己面前。
  “今日事出匆忙,”谢容珏垂眼,“国公夫人先前所言,殿下无需放在心上。”
  沈初姒没有想到谢容珏前来是为了说这么一件事,只是点了点头,“镇国公夫人自当是为世子考虑,其实也是人之常情,我与国公夫人又并无情谊,即便是这样当真……”
  她顿了下,大概是觉得背后语人是非不好,才接着道:“我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拂江院内的物件我会令人收拾好,”谢容珏顿了顿,“随后送到殿下之后所居的宅邸之中。”
  “不必了。”沈初姒拒绝,“梨釉今日留在府中,现在就应当已经整理妥当了,我来这里之时所带的物件并无所少,若是还有遗留,世子随意处置就是。”
  今日风大,沈初姒身上的香味被风吹散,就这么飘飘渺渺地传到了谢容珏的周遭。
  沈初姒疏离,却又有礼,即便是他们当真和离,她也依然是这样温敛的模样。
  沈初姒抬步从他身边经过,刚刚地上积了一层薄雪,她踩在上面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世子既无要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即便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但是既然已经和离,也就没有必要再牵扯这么多。
  马车一直等候在外,蒲双刚刚开始就一直都未曾言语,沈初姒想到之前蒲双所问的话,手指碰到了常安和所给的的那个木盒。
  自己方才只是粗略一看到底是什么,却没有看沈兆为自己所买的宅邸到底在什么地方。
  她现在坐在马车之上,打开那个木盒拿出里面房契,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张纸,但是盛京向来房价高昂,即便是外地所来家财万贯的商贾,想要在盛京买一处处处合心意的宅邸也并不容易。
  沈初姒心知沈兆并不会委屈自己,这处宅邸必然是盛京中极为出众的地段,但等她垂眼看着烛灯下映着的那张房契时,却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许久。
  蒲双原本以为那个木盒之中装的是常安和为殿下准备的糕点之类,却没想到是一沓厚厚的房契和字据。
  马车外的车夫迟迟都没有等到今日到底应当前往什么地方,也不敢出言催促,就只是握着缰绳,搓了搓手来汲取一点儿暖意,然后抬手梳理了一下马身上的鬃毛。
  沈初姒放下房契,轻声道:“去仁明巷吧。”
  *
  谢容珏折返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林霁还站在之前和沈初姒交谈地方的不远处。
  林霁一向都适合这样的素色的衣衫,即便是身着并无其他装饰的锦袍,看上去也仍然眉目清润,犹如古卷之中所绘的书生一般。
  而谢容珏身穿这样的素衣之时,身上的风流之气就会消退了些,只是容貌太盛,反而衬得衣物黯淡无光起来。
  他一点儿都没有诧异地看到谢容珏折返,眼睫略微眯了一下,恰好和谢容珏对上视线。
  两个人分明是不期而遇,却又各自都没有任何惊讶,好像在此偶遇好像早就在意料之中一般。
  “世子刚刚分明已经从旁经过,现在又从宫门的方向前来,”林霁顿了顿,对上谢容珏的视线,“看来世子当真好本领,就算是在宫闺之中,也能上天遁地,如入无人之地。”
  谢容珏挑了挑眉毛,“林大人过奖。”
  林霁先前所遇,大多都是循规蹈矩的世家子弟,自己刚刚说的话已经足够明显,却没想到谢容珏这样的纨绔子弟,只是四两拨千斤的一言带过。
  林霁索性也收了与谢容珏虚与委蛇的功夫,直接了当地道:“世子既然已经与殿下和离,就应当少去打扰殿下,既是劳燕分飞,日后就当一刀两断,自然也没有再牵扯的道理。世子之前处事荒唐,殿下现下应当并无见到世子的心情。”
  “我想,林大人是不是有所疏漏。”谢容珏嘶了一声,“林大人虽然主掌刑狱,可我并不是林大人手下的罪犯,现在将我堵在这里,就只为了说这些,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其实林霁说得也并无什么不对,若是沈初姒日后得以和这位京中有名的世家郎君得以圆满,大概也总好过和自己的那桩荒唐婚事。
  大概是各得圆满。
  他原本就只是一个薄情寡义之辈,他不知晓先前九公主之前的情意到底为何而来。
  只是他想,他这样的人,本该就当配不上这样的情意。
  林霁沉默了片刻。
  “我祖父曾受圣上所托,在圣上驾崩之后,也当好好照顾殿下。”
  林霁看向谢容珏,“无论我是什么身份,至少,我都比世子有资格得多。”
  作者有话说:
  前夫哥: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啊!
  林霁:怎么样都比你地位高吧。
 
 
第25章 
  沈初姒从宫中出来以后, 折去街市买了一点儿物件,所以回到仁明巷时,已经天色渐晚, 她挑开帘幔看外面过路的街景之时, 突然想到自己十月初三前来这里的时候。
  现在所染风寒皆因那日所起,大概当时的谢容珏也看到了自己当日前来, 只是并不想见到她。
  其实也是, 这皆由她的妄念所起。
  现在也算是了断了。
  沈初姒伸出手接了一点儿雪粒, 却又在这时, 马车颠簸了一下,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随后就停了下来。
  驾驶马车的车夫向来极其稳重,理应不当出现这样的失误。
  蒲双看了看沈初姒的神色,然后掀开帐幔, 想要查看前面到底出现了什么状况。
  车夫在前面露难色, 见到蒲双,连忙凑上前道:“刚刚停得急,可惊扰到了殿下?奴才实在是该死,只是方才实在没有办法——”
  他手指抬起,指向了前方不远处, “面前雪地里好似有只黑猫缩在雪上, 旁边都是被薄雪压实的路面, 滑得紧, 这猫又不动弹, 实在是避不过去。这几日不得见血光, 奴才知晓的。”
  黑猫在盛京向来都有通灵辟邪的寓意, 车夫这般决断, 也是正常。
  蒲双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缩在雪地上,因为天色已晚,看得不是很清楚,若是不仔细看,还只当是树影落在雪地上。
  蒲双退回马车之中,轻声对沈初姒道:“殿下,雪地之中有只猫。”
  沈初姒刚刚就听到了车夫所讲,原本垂着的眼睫抬起,“我下去看看。”
  蒲双闻言连忙将折在自己臂弯之中的大氅为沈初姒披上,然后提着灯先行下了马车。
  菡萏提灯照亮雪地,在不远处的雪地之上,确实蜷缩着一只幼猫,大概只有人的巴掌大,浑身都是黑色的,只身上飘着一点儿雪粒,几乎要融于这样的夜色。
  若不是地上的薄雪,躺在寻常的青石板路上根本就看不明晰,恐怕车夫早就已经碾压上去了。
  大概是因为身体虚弱,所以即便是察觉到有人,这只幼猫也并未霎时间就窜走,而是仍然蜷缩在原地,毛绒绒的耳朵弹了一下,黄绿色的眼瞳闪了闪,抬起头看着沈初姒,极其细微地喵了一声。
  沈初姒想,这只幼猫大概同样也是没有家了。
  所以才孤零零地蜷缩在雪地之中。
  沈初姒略微俯下身,伸出手想要碰一下它,身上披着的大氅落在雪地中,她的手才伸到半空之中,幼猫就眨了眨眼睛,然后吃力地抬起头,用脑袋轻蹭了一下她的掌心。
  或许是因为在雪地之中躺了太久,幼猫的身上也并没有什么温度,毛上落着的雪融化,有点湿漉漉的。
  沈初姒刚刚下马车之时,就让蒲双拿了一块酥饼在手上,她伸手,蒲双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将自己手上的酥饼递给沈初姒。
  因为刚刚靠近暖炉,酥饼上面还沾着一点儿热气,沈初姒仔细将酥饼掰碎,俯着身一点一点地喂着面前的这只幼猫。
  幼猫先是嗅了嗅,然后动作很小地咬着沈初姒手中的酥饼,大概是很饿,它虽然吃得很困难,却又一直没有停。
  天上仍在下雪,连带着沈初姒的发梢都沾着一点儿雪,她身着缟素,面上也并无一丝一毫的妆点,漆黑的发中点了一支素花,未束起的发就这么垂在身侧。
  却无人注意到,在距离此处不远的暗处,正停着一辆马车。
  白蔹之前自然是认出那是公主的马车,他不敢贸然上前,只得停在原地,低声询问谢容珏现在应当如何之时,身后并未传来一点声响。
  世子现在,应当是并不想遇上殿下的。
  白蔹心想。
  殿下生来备受偏爱,对待别人也是这样,而世子和殿下却又截然不同,背道相驰,大抵就是因此,这两人并不适合。
  所以才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只是现在为什么又不走,而是一直停在原地,白蔹却想不明白。
  马车之中,谢容珏看着沈初姒此时俯身喂着幼猫,淡黄色的光晕照在她的身上,柔顺似锦缎般的发倾泻而下,即便是身姿孱弱,也依然脊背挺直。
  大概是先帝将她教养得极好,所以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也未见这位殿下丧失悯弱之心。
  他突然想起自己今日到底为什么要在宫阙之中拦住沈初姒。
  其实,他起先确实不想打扰到沈初姒和林霁,所以他只是视线掠过他们二人,连脚下都未停留片刻。
  既然是和离,那么往后自然也当是并无关联。
  无论这位殿下想另嫁何人,往后都当和他没有关系。
  只是他在前往乾清殿之时,想到了今日,是圣上宾天的日子,而今日崔绣莹在镇国公府中所说的话,又分明是在沈初姒的心口撒盐。
  其实谢容珏很少考虑到别人的想法,往日里即便是花娘在他面前哭得再如何伤心,他也从未动过一丝恻隐之心,可是那时连他自己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应当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折返回宫门的必经之处。
  所幸这位殿下到底也并未如何,对待他的态度温和而疏离。
  谢容珏此时一手挑开帘幔,另一只手在窗边撑着自己的脸侧,一直看着沈初姒抬手将那只幼猫抱入怀中,手指摩挲了下自己的脸侧,才放下帐幔。
  白蔹听到谢容珏不含情绪的声音,“回府吧。”
  *
  镇国公府此时灯火不盛,圣上宾天,京中的世家大族这几日都不得张扬行事,以往热闹的府前现在只空落落挂了两盏素灯。
  崔绣莹在自己的房中走来走去,面色说不上是好,末了才问坐在一旁的镇国公谢玄道:“这圣上才刚刚宾天,九公主就与容珏和离,这日后,少不得说镇国公府趋炎附势,见公主失势就当即和离了去。”
  崔绣莹忧心忡忡,饮了一口热茶勉强纾解心神,“旁的倒也无妨,就算是有些嘴碎的人也不掀不起什么大浪。只是日后为容珏说亲,选些对他日后入仕有裨益的亲家,有些人会思虑到此事,多少会有些隐患在。”
  “等到丧期这三月过去,”谢玄只嗤笑了声,“哪里还有人记得这位落魄公主,天下换了新主,只怕现在巴结太子还来不及,现下和离虽说是仓促了些,但是此事也是必然,容珏迟早要娶家世显赫的贵女,哪里愿意做平妻的,所以这和离早些晚些都没有什么所谓,即便是有人说镇国公府趋炎附势,又有何人敢在我面前嚼舌?”
  “话都是这般说,”崔绣莹想了想,“怕只怕太子对九公主还有些情谊在,毕竟他们也是从小同在宫中长大的。虽说这世家轻易动不得,但是若是在容珏的仕途上找些绊子,又或者是到时候指婚给个出身低微的官家女,可就实在……”
  谢玄打断她的话:“为君者哪有什么妇人之仁,皇室之中又哪有什么情谊所在?母族落魄的公主不过是空有个公主名号,现在宫中上下就只有这么一位,日后送去和亲都未可知,亦不会引起世家动荡,我可是听说了,西羌新换了个小阙王,早就有了和亲的心思,新君恐怕还得感谢我们,现在就多了这么一个现成的人选。”
  他说着,顿了顿,“更何况,和离,难道不是九公主自己所提?”
  ……
  谢容珏并未前往之前的书房,他原本在府邸门口顿了顿步,思忖了片刻,然后就抬步前往东侧——
  府中东侧并未没有什么院落,白蔹跟在他的身后,心中多半明了。
  大抵是拂江院。
  世子成亲之后,当是有许久都未曾前往拂江院了。
  成亲之后,其实沈初姒所带来的的物件并不是很多,寝屋之中只有一些书本,旁的也说不上是有什么。
  梨釉在走之前其实也没有废多少心神,就早已经收拾得干净,就连屋中的香味都被开窗通过风,再无弥漫开来下来的香味,只有些用不上的物件还留在屋中,不便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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