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债——小鱼卷
时间:2022-09-05 08:20:55

  沈初姒从谢容珏身边经过的时候,那点儿香味浮现在他的四周,其实她说话时态度一点儿也没有带着怨恨,也谈不上是什么赌气,好像当真只是觉得,从前种种,不过是一场梦。
  梦总该是要醒的。
  他站在原地看着沈初姒走出这狭窄境地,另一只手中,拿着的是之前在翠浓处买到的玉簪,尾端处尖锐,他却毫无所觉地拿在自己手中。
  在此之前,谢容珏从来都不信他人所谓的风月难涉,一直到了现在,他大概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总会有人为情所困,借酒消愁。
  大概觉得无能为力,难解困顿。
  现在业债难消的人,是他。
  *
  沈初姒回到宴席之上时,宋怀慕正在和不少贵女相谈,她看到沈初姒回来,连忙将自己手边的一个小碟子递给沈初姒,笑着道:“阿稚快尝尝这个,我刚刚将所有的糕点都尝了一遍,这个味道最好!”
  沈初姒朝着她笑了笑,净了手以后依言接过。
  沈初姒此刻面色如常,但是在场的世家女哪个不是心中门儿清的,九公主才刚刚离席不久,那位世子爷转而也离开了,当初好歹也是拜了天地的夫妻,现在一见面,还不知晓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这位九公主殿下现在见了那镇国公世子,说不得觉得意难平,却还要佯装出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只是在场的贵女想到刚刚的来到这里的人,还是忍不住心中暗暗艳羡。
  若是说从前的那点儿传言,只不过是没有根据的话,但是现在,多半也是八九不离十。
  毕竟何曾见过林少卿对哪位姑娘家另眼相待过。
  一直到沈初姒坐定,宋怀慕才悄声问道:“阿稚,刚刚这里在小声议论谢容珏也在你走后不久也走了,他这是当真是找你了?”
  “嗯,”沈初姒点了点头,“说清楚了一些事。”
  宋怀慕想到之前沈初姒说的话,看到现在沈初姒面色如常的样子,宋怀慕心中了然。
  旁的人或许大多以为,现在黯然神伤的,是阿稚,但是大概也只有她心中了然,现在暗自伤心的人,只怕是那位镇国公世子。
  沈初姒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朵绢花,刚刚她离开这里的时候,桌案上除了茶盏,并无这朵绢花。
  春日宴之中,每个世家郎君都会备着一朵绢花,获得绢花最多的世家女,都是德才兼具,相貌出挑之辈。
  今年比试的是书画,沈初姒原本就是陪同宋怀慕前来的,并无意比试,所以根本就没有准备书画。
  面前的这朵绢花,原本也不应当出现在这里。
  宋怀慕看到沈初姒有点儿疑惑的目光,开口解释道:“是林少卿,他身上还有公务在身,并没有在此地久留,看到阿稚不在,就只将自己的绢花给了你,他好似都不知晓阿稚都并未准备书画,刚刚那几个贵女都看得傻了,林少卿似乎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开口解释说什么殿下书法精妙——”
  宋怀慕促狭道:“向来霁月风光如林少卿,也不过是阿稚的裙下之臣罢了。”
  沈初姒看了看放在桌案上的绢花,“别乱说。”
  “所以阿稚当真对林少卿并无男女之情吗?”宋怀慕小声,“京中有多少贵女想着嫁给他,只怕是十双手都数不过来!”
  沈初姒想到林霁,摇了摇头,“他当年是皇兄伴读,又与父皇以叔侄相称,我自幼都只是将他当兄长看待。”
  宋怀慕倒也并不诧异,点头道:“其实我也明白,阿稚一向都分得很清楚,林少卿虽好,可是阿稚不喜欢,也没办法。”
  她作叹息状,“只是可惜了,林少卿痴心错付,实在可惜——”
  她的话音甚至还没有落,突然不远处有个役人,手上拿着整整一捧绢花,脚下匆忙地走过水榭,直直地往着这边前来。
  他的目光在周边的贵女之中穿梭了一会儿,大概是辨认了一下衣着,然后才终于看向了沈初姒。
  他躬身进入亭榭,然后朝着沈初姒询问道:“姑娘可是九公主殿下?”
  沈初姒看着役人手上捧着的绢花,还未回答,周围的贵女就答道:“是的,是九公主殿下没错。”
  役人面上带着难以形容的神色,或许也是觉得有点儿荒诞,抬手将自己手上的一捧绢花放在了沈初姒面前的小几上。
  这些绢花上面还带着一点儿香味,清清淡淡的,并不浓郁。
  “殿下,”役人顿了顿,“这些都是镇国公世子所赠。”
  作者有话说: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了凡四训》:
 
 
第41章 
  “百两白银, 居然就是为了收这么一朵绢花,纵然是知晓这镇国公府财大气粗,咱们也未曾想到过, 这世子实在是出手阔绰!今日这般, 少说也得数千两白银都得洒进水里了吧?”
  “是啊王兄,况且这么朵绢花, 原本也没有什么大的用处, 不过就是讨美人欢心而已, 虽说你我原本不缺银钱, 但是月银毕竟有限,也算是两全, 正好给镇国公府做个顺水人情。不过,这么大费周折,你说这世子爷, 到底是为了哪家府上的姑娘?”
  “这谁知晓, 不过还是咱们两这日子好,成亲有甚意思,不过就是作茧自缚罢了。”
  两位世家子弟勾肩搭背着走远,沈初姒抬步从卵石道旁走出。
  其实宴席还未散,只是刚刚在水榭之中的时候, 旁边具是或明目张胆, 或暗中的打量, 实在是让人想忽视都难, 虽然并没有人当真上前询问, 但是被这么多打量的目光看着, 确实也多少觉得有点儿如坐针毡。
  其实也不怪那些世家女如此好奇, 毕竟这事, 确实出人意料。
  就连宋怀慕听到役人的话后,都被自己吃进口中的点心呛了一口。
  沈初姒原本还没想到这么些绢花是从哪里来的,听了刚刚那些世家子弟的话,大概也明白了几分。
  绢花她留在了水榭的桌案上,未曾带出来,数千两白银就只为换这么些绢花。
  有些人后悔的方式还真是……大张旗鼓。
  蒲双和梨釉在宁亲王府安置侍女的厅堂之中等待宴席结束,却没想到才不过申时,沈初姒就已经先行离席。
  蒲双迎上去,“殿下,我们现在是回府吗?”
  现在这个时候,天色尚早,就连街市都还未曾收摊,沈初姒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摇了摇头,“让车夫先行回去吧,我想去外面的街市逛逛。”
  蒲双点头应好,亲王府距离仁明巷并不远,就算是步行,也不过是一炷香不到的时间。
  *
  街边的瓦肆有些在进行书画交易,还有些则是有赤膊的壮汉在杂耍,将手上冒着火的木棍转来转去,还有刷枪的,旁边站着的观众具是连声叫好。
  沈初姒在摊贩买的书画边看了看,有几幅画用笔精巧,用色也清透出色,虽然裱画的技艺并不好,但是也能看得出来作画之人也当是难得一见的天赋异禀。
  沈初姒听摊主说作画者家中困顿,是个靠着卖书画为生的落魄书生,就将那几幅画全都买了下来。
  这么连着几家铺子逛了下来,蒲双和梨釉两人手上都拿了不少东西,有些是吃食,有些则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即便是申时,街巷上的人也并不少,有些妇人提着自己孩童的手,有些老妪支着木棍慢悠悠地行走在人流之中,在这条街巷之上,往上看就可以看到宫阙的高楼。
  从前每逢提灯映雪,沈初姒都会登上那处看远处的烟火。
  高楼仍在,美景不常有。
  却在此时,远处的人群之中突然传出来了一点儿骚动,原本热闹的街市之中,倏然多了一点儿不和谐的声音,似是地摊倾倒,喧嚷之声。
  梨釉护在沈初姒的身边,警惕地抬眼往着远处。
  “殿下,”蒲双低声,“前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暂且先退避到旁边吧。”
  沈初姒点了点头,原本人来人往的街巷之中,人们也都退避一二,一直到让出了一整条街,沈初姒才看清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看到一个并未有任何昭明身份的物件的马车,前面坐着的车夫生得体型魁梧,右眼往下是一条蜿蜒的刀疤,面色凶戾,就这么挥舞着马鞭穿街而过。
  在沈初姒的印象之中,并不记得有这么一位世家。
  而在马车的身后,则是倾倒的摊贩,瓜果被马车无情地碾过,地上还残留着瓜果的汁液,有些还在晃动。
  大概是因为闪避不及,摊贩被击落,却还是爬着过去,心疼地抱着还未曾被踩的瓜果,面上带着悲愤,却又不敢言语。
  盛京是天子脚下,有胆子当街纵车的,想来也都是皇亲国戚,哪里是这样的平民百姓可以去伸冤的,现在也只能抱着未被踩烂的瓜果,敢怒不敢言。
  这事发生的突然,也有些人闪躲不及,差点儿是滚着到一边的。
  尖叫混杂着幼童的哭嚷声,原本井井有条的街巷一时间乱做一团。
  年青者大多闪避及时,倒也还好,只是这路上,还有些是年老体衰,腿脚不利落的老叟老妪,即便是想走得快些,也是无能为力——
  而那疾行的马车早就已经逼近,车夫似乎是连缰绳都不愿意拽,手中的鞭子就已经高高举起。
  “哪里来的老奴!闪一边儿去!”
  而马车面前,则是一个拄着木棍的老妪,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或许是被面前的景象吓得有点儿傻,这种危急关头,只能抬起手略微护着一下自己。
  “梨釉!”
  梨釉顿时就懂了沈初姒到底是什么意思,瞬间上前,手瞬时就拉住了原本快要落下的马鞭,生生逼停了马车。
  蒲双上前扶起那位老妪,老妪口中还在不住地说着感恩的话,但是或许又怕自己这番惹上事端,声音带着一点儿颤,拽着蒲双的手,“姑娘……你们应付不了的,这多半是个,是个皇亲国戚!”
  蒲双安抚地拍了一下老妪的手,只道放心。
  新帝沈琅怀并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现在坐在马车之中的无论是什么人,也不可能就仍由这么纵马惊扰街市。
  只是,蒲双皱着眉头看了看现在面前的马车,脑中思前想后,还是想不出来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敢在盛京纵马,即便是皇室宗亲,也不敢这般行事。
  而且还是这般盛气凌人,视人命于草芥。
  车夫狠狠剜了一眼站在马车之前的梨釉,手中的鞭子却任是他怎么使了劲,脸上青筋都冒了出来,却也还是收不回来。
  “哪里来的婆娘,”车夫面色狠厉,“居然敢挡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马车后面的帘子却又被人掀开。
  原本在场的人中,大多以为马车之中坐着的应当是个大腹便便的官宦,但是现在这掀开帘子的手却生得极为好看,手上戴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子,指节上是几枚硕大的宝石戒指。
  那人肤色极白,眉骨深邃,瞳仁的颜色是少见的淡褐色,身穿的衣物光彩熠熠,单只看着,就是富贵无双。
  他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儿愉悦的笑意,然后那双淡褐色的瞳仁,就这么落在了沈初姒的身上。
  虽然挡住马车的人是梨釉,但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沈初姒才是这两位侍女的主子。
  他定定地看着沈初姒许久,然后才漠然地掠过刚刚差点儿被毒打的老妪,面上的笑意没有停歇,“塔吉,怎么能惊扰了这么美丽的姑娘。”
  “即便是,她先行挡住了我的去路。”
  沈初姒轻轻皱了皱眉,“按邺朝律,当街纵马行凶者,当处以杖刑,若有伤及无辜者,则杖刑加倍。”
  那人轻轻挑了挑眉毛,似乎是觉得有点儿有趣,刚准备开口,却又听到面前的人说:“即便,你并不是邺朝人,入我邺朝境,当遵邺朝律。”
  那人闻言,丝毫不觉恼怒,反而兴味更浓,手指轻轻抚上自己手上的戒指,随后拍了拍手。
  “中原姑娘心思缜密,实在是令我大开眼界。”他抚掌而笑,“所以这位姑娘,是哪家府上的?这样的聪慧过人,我可实在是想要结识一番。”
  “与其想着结识,”沈初姒站在原地,“不如早些前去官府领罪比较好。”
  那人眯了眯眼,随后看着沈初姒,笑了一声。
  “塔吉。”他的手往后招了招,“就如这位姑娘所说,前去……官府领罪。”
  那个名叫塔吉的车夫霎时间面色大变,或许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子当真如此行事,但还是依言下了马车。
  塔吉似乎更为惧怕自己的主子,原本生得凶戾十分的脸,在那位主子面前,就瞬间变得有几分畏畏缩缩,先是朝着主子行了一个礼,才转而离去。
  “惊扰了姑娘,”那人朝着沈初姒行了一个邺朝的礼节,“还望姑娘不要怪罪,我的车夫,实在是太过鲁莽了些。”
  这人的眼神犹如冰凉的蛇,就这么缠着到人的身上。
  即便是脸上带着笑意,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带着让人形容不出来的阴冷意味。
  沈初姒回去的时候,脑中还是想着刚刚那个人的眼神,眼睫略微垂下,蒲双有点儿担忧,几次欲言又止。
  终究还是梨釉耐不住性子,小声问沈初姒道:“殿下难道……认得刚刚那个人?”
  沈初姒倏地抬眼,随后点了点头。
  “虽然不敢确定,但是多半是八九不离十。”沈初姒轻声,“刚刚那个人,应当就是西羌新登上阙王之位的,独孤珣。”
  传说中的那位,母妃只是老阙王抢来的一个中原女奴,备受欺凌蛰伏多年,弑父杀兄,一路踩着血登上阙王之位的,西羌新主。
  这次进京,之前就有传言,是为了求娶一位中原王妃而来。
  *
  马车之中,独孤珣正在闭目养神,旁边的心腹悄声问道:“当街拦下马车,对阙王出言不逊,塔吉也去了中原官府,阙王当真准备放过那个中原女人?”
  独孤珣睁眼,面上带着笑,“……当然不。”
  “去查。今夜前,我就得知晓,她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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