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恰如现在,说得上是温柔的瞳仁。
他的眼瞳生得颜色极黑, 压着一点儿晦暗的情绪。
此时漆黑的瞳仁之中, 除了跳动的烛光, 还有她的缩小的倒影。
沈初姒抬眼, “你想我怎么负责?”
谢容珏闻言, 轻轻挑了挑眉毛, 随后握着她的手解开自己腰上的穗子, “自然是——”
玉带滑落在地, 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他声音带着一点儿哑意,“殿下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个名分。”
沈初姒敛容,抬手将他身上松松垮垮的衣物拨开,看着他身上被绷带缠绕的伤口,披散在肩侧的头发随之倾落下来。
或许是因为刚刚沐浴完,发尾还未完全干透,上面散着极为浅淡的香味。
她身上向来带着一点这样的香味,靠近的时候,就格外分明。
沈初姒顿了顿,“这要再看看世子日后的表现。”
谢容珏手指拨弄了一下沈初姒散落的头发,嗯了一声,问道:“那殿下现在满意吗?”
沈初姒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身上的绷带,果然看到隐隐又有血迹渗出来。
虽然并未如何动手,但毕竟今日经历颇多,果然还是略微碰到了一点。
虽然他看上去神色并未有什么异常,但是怎么想也该知晓,这么重的伤势,只怕是动一下,都是撕裂的痛感。
都到这种时候,嘴中却还是说着这样不着调的话。
沈初姒默了片刻,“勉强。”
谢容珏听闻这话,突然抬手在她脸侧轻轻掐了一下,反问道:“勉强?”
他声音低下去,“殿下之前不是说我……身有隐疾?那昨日的表现呢?”
他不说这话还好,沈初姒听到他说这话,指尖碰到他的坦露的肌肤,只觉得指下的温度灼热,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旖旎氛围。
沈初姒手指一顿,过了片刻后淡声道:“我忘了。”
这就是在耍赖了。
谢容珏向来喜欢恶人先告状,这段时日,她大概也是耳濡目染。
谢容珏闻言,手指拂过她染上绯红的耳廓,也不拆穿:“殿下既然是忘了,那我也并不介意现在帮殿下再回想一下。”
他声音清冽,即便是说着靡丽的词,也似玉珠落盘,“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现在,殿下想起来了吗?”
屋中一时静默无声。
谢容珏就这么带着一点儿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初姒。
过了片刻。
“谢容珏,”沈初姒抬眼,小声接着道:“你真的很过分。”
谢容珏丝毫不以为耻地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了沈初姒的这个说法。
沈初姒想了想,看着他现在的神色,开口道:“那昨日,也勉强。”
谢容珏原本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手指随意地放在扶手上,眼眉之间带着一点儿笑意。
他此时看着沈初姒启唇,虽然并未上什么口脂,但是唇形饱满,不点而红,映得皮肤更为白皙。
谢容珏听到沈初姒刚刚说出口的话,轻轻挑了挑眉。
“……嗯?”
沈初姒直觉他现在眼中带着晦暗不明的光,好像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有什么不对。
她颤动了两下眼睫,突然想到之前自己见到谢容珏这样的神色的时候,好像还是在昨夜说到他身患隐疾的时候。
他向来对什么事情都无谓,怎么总是在这里,格外介怀?
每每提到,都会倏然暗下神色。
带着似有若无的危险。
沈初姒突然想到昨日晚间那逆流而上的热意,还有他情动时晦暗的眼瞳,怔然片刻。
然后她看着他此时肩侧的伤势,颇为生硬地转开话题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还是先帮你上药吧,若是感染发炎了,就会更为棘手。”
“无关紧要?”谢容珏哼笑一声,“殿下怎么会觉得,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窗外清冷的月光照进来,沈初姒只觉得他此刻步步紧逼,带着有点儿陌生的危险。
他手指绕着她身侧的发,手指白皙瘦削,此时缓缓绕着她的发尾,带着些许缱绻又旖旎的意味。
沈初姒只觉得他此刻的动作缓慢又磨人,有点儿落不到实处。
实在是有点儿折磨人。
她倏然抬眼,那点倔强又涌上来,开口道:“我又没有当真试过,我怎么知晓到底如何,自然只能给出勉强这么一个中庸又不出错处的评价了。”
她说完这句话以后,清晰的看到现在对面的谢容珏眼瞳暗了下去。
他衣衫松松垮垮地落在臂弯处,锁骨的线条精致,容貌盛极,伴随着呼吸,腰腹细微的起伏。
沈初姒一直都知晓他素来生得极好,可是此时此刻,月色照在他的眼睫上,正低着眼看着自己,还是不由地顿下呼吸。
他原本略微有点儿倦怠般地躺在椅子上,现在却直起了身子,手指轻轻在扶手上叩击了一下,随后一只手顺势揽到沈初姒的腰后。
然后站起,轻而易举地将沈初姒抱起。
瞬间腾空,沈初姒一时没有察觉到,下意识只能勾住他的脖颈。
此时他们身前是一张小小的桌案,谢容珏随意一抬,顺势将沈初姒抱到了桌案之上。
原本月色是照在谢容珏的眼睫上的,因为此时换了一个方向,所以现在变为了谢容珏背着月色,半束起的发被月色照得边缘散着淡淡的光晕。
沈初姒看到窗外的月色高悬,现在在她面前的人,生得却又更甚月色三分。
谢容珏慢条斯理地抬手碰了碰沈初姒的唇畔,“这样更好些,比刚刚能看得清楚殿下。”
沈初姒此时身下坐着的是木质的桌案,她用手撑着桌子,垂着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人。
谢容珏则是眼睫抬起,“我之前就与殿下说过,我的自制力并没有殿下想象中的那般好,所以殿下……”
他声音很轻,“不要总是这样,让我觉得为难。”
沈初姒小声反驳道:“分明是你总是让我为难,况且……我怎么让你为难了?”
“嗯?殿下难道不清楚?”谢容珏俯身靠近,“怕不是忘了刚刚说的,所谓的当真试过。”
“殿下想怎么个试法?”
沈初姒不退不避,“可我说的也是实话。你自己非要问我,我自然也只能如实回答。”
谢容珏无奈地笑了一声,也不知晓她此时是不是当真对这样的境况一无所知,还是有意为之。
他在原地顿了片刻,随后低眼,吻了上去。
他此刻背着月色,眼眉浸没在漆黑的月色之中,看不真切。
沈初姒往后避了避,一只手撑在身侧,另外一只手碰了碰他身上的伤,“我还没有给你上药,之前还稍微渗出了一点儿血迹。”
谢容珏手撑在她的腰后,略微使了一点儿力,沈初姒只感觉面前的景象骤变,她原本是坐在桌案之上的,因为他刚刚用了一点力,所以现在便是她半倾在桌案之上,原本撑在身边的手顿时并无任何作用了。
“上药才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谢容珏轻描淡写地开口,手指在沈初姒的腰际轻轻碰了碰。
沈初姒只觉得他的指尖带着热意,随着朝着身体肆无忌惮地奔涌。
她的身体并无着力点,只能靠着他此时撑在腰后的手,沈初姒被迫重又用手勾上他的脖颈。
“谢容珏,”她带着有点儿羞恼,“把我放下。”
谢容珏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似乎是应允,又像是随口一句的应答。
他在原地顿了一会儿,随后低眼重新吻了上去。
他倾身,沈初姒的腰后瞬间就压到了桌案之上。
毕竟是早春,黎城又向来带着寒意,所以此时的桌案还带着凉意,沈初姒的背脊压在桌案之上,只觉得身上带着奔涌的热意,与脊背上紧贴的温度截然不同。
相反的两种触感横冲直撞,谢容珏一只手垫在她的脑后。
轻而易举地攻城掠池,让人无所抵抗。
沈初姒自觉他此时带着一点儿惩罚的意味,脊背抵着坚硬的桌案,他一只手护在沈初姒的脑后,另外一只手则是撑着她的身边。
带着占有欲,又像是昏聩的情动。
又或者,带着一点儿隐忍。
沈初姒看到他之前撑在桌案上的手上泛着一点儿经络,他原本清瘦,但是却并不单薄,此时这番,就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
沈初姒有点儿没有力气,最后轻轻在他舌尖上咬了一下。
谢容珏倏然停了下来。
他垂眼,轻轻掐了一下沈初姒的脸,似是告诫道:“殿下还是少招惹我为好。”
谢容珏拂去她衣物上的褶皱,“就比如方才那般——”
“殿下,我把持不住。”
作者有话说:
踩点鱼卷又上线了。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菩萨蛮牛峤
第69章
又是恶人先告状。
沈初姒眼中带着一层湿润的雾气, 脊背被压在冰冷的桌案之上,他的手指垫在脑后,轻轻地剐蹭了下。
她不甘示弱地也掐了掐他的脸, “明明是你自己时常招惹我才对。”
手上的触感很好, 沈初姒像是发现了什么乐趣一般,又伸过去往外拽了拽。
谢容珏任她动作, 问道:“有趣吗?”
他肤色很白, 头发半垂, 脸上的肌肤被她捏在指尖, 半阖着眼睛,就这么看着此时在月色之下的沈初姒。
沈初姒其实眼眉生得很柔和, 并无任何锐气,眼中带着清澈的光晕,此时带着水色, 却又沾着有点儿不染纤尘的意味。
窗外的月色照在她此时的眼睫上, 带着一点儿清冷。
沈初姒抬手,随后点了点头,如实答道:“有趣。”
“有趣的话,”谢容珏顿了顿,“殿下不准备给一点儿酬谢吗?”
沈初姒手下动作不停, 小声道:“那我若是不给呢?”
“恩?不给?”谢容珏挑眉, “那也行。我自己来讨。”
他话音刚落, 就抬头在她的额头上轻碰了一下。
谢容珏原本是半支着身子在桌案旁边的, 膝弯抵在桌沿旁, 他低眼, 却又在这个时候, 沈初姒拽着他腰上的穗子, 猛地将他拽了下来。
他一时不察,在即将半跌在她身上的时候,临时转了一个方向,跌在了她身侧。
沈初姒终于摆脱了他的桎梏,坐起身来,“你分明都想好当强盗了,刚刚还来问我。”
她垂眼,认真道:“实在是一点儿都不讲道理。”
谢容珏挑眉,“其实,我偶尔还是讲的。”
他顿了一下,“只是大概对上殿下,是例外。”
偶尔讲道理,也不知道他怎么神色不变地说出这种话的。
沈初姒拿起刚刚放在身边的药瓶,手指轻轻按压在他的肩侧,“好了,我先给你上药,你但凡刚刚少说几句,现在也该上完了。”
她垂眼从白净的瓷瓶之中倒出粉末,小心翼翼地洒在他的伤口处。
其实这些时日,伤口早就已经愈合,但是或许是因为今日的动作,有些地方有点儿崩开,就显得有点儿严重。
沈初姒指腹在他肩侧停了片刻,突然想起他说的所谓的要名分。
其实距离他们和离,也不过只过去了数月,以至于现在她低眼看着谢容珏实在说得上是温柔的神色,还会觉得有点儿恍然。
毕竟当初的他,实在是说得上绝情。
当时和离的时候,盛京还下着雪,她在雪中转身,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过重蹈覆辙。
也是当真觉得两个人既然没有丝毫缘分,那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可是后来,他却对着自己一字一句的说着,所谓的今后所求,她当初不过只觉得是戏弄,又或者是一时兴起。
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在邺朝的边境,他半跪在破败的马车前,眼眉昳丽,映着天上冷清的月色,满身狼狈,不见当初在盛京时的丝毫风流气。
挡住外面的血污,轻声对自己说着别哭。
好像恍惚间又回到了和雍十六年,那个相貌盛极,语气不耐的少年。
沈初姒动作轻缓,但是他身上毕竟是之前受了极重的伤,即便是她谨慎,但是恐怕还是会牵扯到伤口,可是谢容珏却又一声都没有出口,放在一旁的手指轻轻绕着沈初姒的发尾。
她的指腹在胸前的肌肤游离,带着似有若无的温度。
烛火晃动,忽明忽暗。
窗外有风声拂过,还有儿卷动树梢的声响。
从前的她,也从未设想过,现在会和谢容珏走到这样的地步。
父皇尚且在世的时候,只说希望他的阿稚,能够永远得偿所愿。
即便是日后成家,嫁为人妇,也需得心甘情愿。
邺朝嫁女大多还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或者氏族姻亲之前,大多都有点儿利益关系。
她当初嫁给谢容珏的时候,只是源于当年所见的那一面,源于自己的一厢情愿。
“谢容珏,”沈初姒顿下手,认真地接着道:“我当真了,所以若是你日后反悔,又或者遇到了其他的姑娘,有了两难的境地,不必隐瞒,一定要直接告诉我。我向来不希望别人为难,又或者是勉强,所以当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会成全你。”
“就像是你当初想要和离的时候,我会如你所求。”
“若是在选择之中两难的话,谢容珏,”她顿了顿,“不必选我。”
她其实说起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淡,谈不上是什么具体的情绪。
却又在这片刻之间,让谢容珏倏然觉得心疼。
她其实向来很洒脱,即便是知晓和离对于当初的她来说,不算是什么很好的抉择,却也还是毅然决然离开镇国公府,纤弱却又脊背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