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珏想。
其实他的殿下一直都不太好哄。
即便是到了现在,也还是想着若是他日后变心的时候,转身成全他。
分明是自幼被宠爱到大的公主殿下,在无人不知的盛宠之中长大,现在说起这样的事情,却又是想着成全。
她从来想要的,都是明确,而诚挚的爱意。
但现在,她并不能确定以后。
所以才对自己说起,所谓的日后的两难选择。
可是只单单见她一眼,盛京为人称道的好颜色,花开满途,都是黯然失色罢了。
他对心动知之过晚,恍然察觉的时候,就知晓——
自己恐怕日后,都会为了面前这个姑娘,辗转反侧,求而不得。
“不会有第二个选择。”谢容珏难得不容置喙的开口,“无论是现在,还是日后,殿下永远都是我的第一顺位。”
*
盛京城。
按照道理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人知晓九公主殿下现在正在西境的事情,对外的话,都是殿下身体不适,正在仁明巷养病,好些日子都没有出过门了。
一个已经是二嫁之身的公主,母族又没有什么势力,自然也是没有什么人在关注这么件事。
甚至就连之前那位西羌阙王在金銮殿上求娶公主的事情,都被沈琅怀压了下去,并无人敢于谈及此事。
旁的人或许是真的不知晓,但是林霁是大理寺少卿,林家向来又是纯臣,即便此事算得上是秘辛,京中没有什么人知晓,但是第一手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林家。
其中自然也包括,虽然公主殿下在黎城被找到,但是陪着殿下一同的,还有那位镇国公府的世子。
谢容珏向来行事诡谲,不在盛京也是常事,就连镇国公夫妇都不能管教得动,所以他不常出现,也没有人敢过问。
林霁其实之前想到过这个可能,但是当真得知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儿恍然。
当初先帝赐婚的旨意来得突然,即便是他身为林家入仕子弟,之前也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他其实在赐婚之后,也曾以权谋私,查过谢容珏的过往。
不仅仅是身份。
其实林霁自认,谢容珏并算不得是良人,这位镇国公世子出生时就不在镇国公府,生长于偏远的道观,后来被接回盛京的时候,又是绝情而不驯的性子,更遑论,他还时常出入风月场和赌场。
可是林霁自己也知晓,按照先帝对九公主殿下的偏爱,若是当真是先帝自己所选,必然不可能是谢容珏。
只有可能是殿下自己所求。
他并不是没有过失望和遗憾,可是当初旨意已下。
那场婚宴办的盛大,先帝亲自下旨赐婚,又是最受到宠爱的公主殿下,同僚大多都前去喝了杯喜酒。
林霁原本其实并不想去,难得在自己屋中喝了一点儿酒,但是直到天色将晚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前去了一趟镇国公府。
他看到谢容珏身穿喜袍,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看不上是有什么喜悦。
周遭的敬酒一杯都未曾喝。
大概九公主殿下身穿霞帔,头戴凤冠的时候,也是盛极的容貌。
即便是嫁与他人,林霁也希望当初那个时常在宫闺之中的小姑娘可以平安喜乐。
后来得知沈初姒在镇国公府过的并不好,得知谢容珏甚至连她的院子都没有踏入的时候,甚至他在谢容珏的别院之前亲眼所见,这种种传言,是当真——
林霁为她警告了谢容珏,但气愤之余,素来光明磊落,刚正不阿如他,却又难得,生出了一点儿卑劣的心思。
直到后来沈初姒和谢容珏和离,她很快地搬出镇国公府。
金銮殿中谢容珏变换的神色,让他生出难得的警惕感,所以林霁当机立断,在从宫宴之中回来之后,就前往林府,接上了自己的祖父。
之前已经错过一次,他并不希望看到日后还会有见她另嫁他人的时候。
他原本是觉得自己有机会的。
可是那日带着林太傅前去仁明巷的时候,却又被沈初姒拒绝了。
她拒绝得直接,甚至连一点儿可能性都没有。
其实林霁很想问,自己到底是哪里比不上谢容珏。
他少年入仕,不过几年光景就已经高居权臣之位,是天子近臣,众人都夸奖他天赋异禀,前途无量。
可是唯独在沈初姒面前,任他再如何出类拔萃,却又无济于事。
她从未考虑过自己,甚至当初若不是林太傅也随着他一起前往仁明巷,她都不会让自己进去。
一直到现在,大概林霁才是当真有点儿懂了。
自己身上背负得太多,仕途是他背负的光环,却也是束缚他的枷锁。
就如谢容珏千里前往西境,不论结果,不管不顾地前去西境,意气风发,带着一往无前的热忱。
可是他不是。
林霁坐在自己的屋中,周遭都是笔墨的香味,四周都是分门别类放得整齐的典籍。
终究还是,不如人。
向来身处于别人艳羡的目光之中的林霁,还是第一次尝到这样不如人的滋味。
……实在是谈不上好受。
林霁垂眼饮下一口茶,茶水早就已经冰冷,茶叶泡得太久了,即便是上贡来的好茶叶,现在也泛着苦涩,难以下咽。
他面不改色地全都喝完。
站在一旁的小厮察觉到这已经是今天早上泡的茶,连忙道:“公子,这金瓜贡茶已经是辰起的时候泡在这里的了,也怪我一时疏忽,竟然忘了换了,现在喝起来必然是味道不好了。”
小厮上前,“公子若是想喝茶,我去再沏一壶。”
他说着,上前想要将那紫砂壶拿起。
林霁的手却在这里顿了顿,随后他抬手又倒了一杯。
“不喝茶。”林霁--------------/依一y?华/抬头饮尽,“去拿一坛酒来。”
作者有话说:
独孤珣:美强惨男主剧本只拿了一半。
林霁:男二上位的剧本也只拿了一半。
总结:难兄难弟。
谢狗:不客气这是我应该的。
二十个红包~
然后我要对追文的宝说一句,因为我明天要出去旅游了,所以可能,也许,大概,更新会有一点点的不稳定(顶锅盖),原本我是想写存稿的,但是因为我经常性卡文,所以就,至今还是写完就发的状态。
真的很抱歉,但是如果不更新的话会提前说的!
作为老母亲,希望我见过的风景,也能让他们的故事更加开阔~
大家出行的话也要注意安全呀,不要中暑,多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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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黎城在沈初姒即将启程离开的时候, 像是一夜春风来,春意姗姗来迟。
不远处的丘陵上有桃树抽枝,淡粉色的树枝远远看过去犹如夏日晚间的云雾。
沈初姒撑着下颔在窗边看了一会儿, 随后想到这次回到盛京的事情。
虽然离开盛京也不过月余, 但是现在骤然要启程回去,还是会觉得有点儿恍然。
她随意拨弄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镯子, 就在此时隐卫在外轻轻叩门, 低声禀告道:“殿下, 即将要启程了。”
沈初姒应了声。
其实在黎城也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东西, 毕竟她当日被独孤珣带离盛京城的时候,正在晚间, 只除了几件贴身的饰物以外,再无旁的东西留在身上。
今日离开以后,恐怕日后也不会有再回到黎城的时候了。
当初独孤珣一路疾行离开邺朝, 从盛京到与西羌接壤处, 用了半月的时间,但是回去的时候并不赶时间, 所以这一路走走停停,大约用了月余的时间,到盛京的时候, 恰逢春末夏初。
这一路上无风无浪, 有隐卫在时, 谢容珏很少僭越, 至多就是眼眉含笑, 抱胸在不远处看着沈初姒, 怀中还抱着他那柄剑, 剑穗上是沈初姒当初所求的那个平安符的穗子。
虽然只是远远看着, 但这也足够她有点儿不自在了。
他低眼看过来的视线实在是缠绵灼热。
而在晚间驿馆下榻的时候,他时常避开隐卫,孤身前来她的屋中。
不过也只是略停留片刻,就瞬身回去了。
其实沈初姒因为幼年之时身体素来不好,所以向来浅眠,每次谢容珏前来的时候,都是等到她睡下才走。
沈初姒寝屋之中向来都是没有人的,梨釉和蒲双两人虽然是她的贴身侍女,但是晚间也不会留在寝屋,但之前与谢容珏一同在客栈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在谢容珏的身边,自己好像睡得格外安稳一些。
他好像是发现了这么一点,即便口中从来都是说着一点儿调笑的话,但每日都是等到她睡下,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
相比于黎城的金柝朔气,晚间还带着寒气,盛京的初夏已经有了一点儿暑气。
晚间的盛京,因为路边多有载种海棠,所以空中还带着一点儿秋海棠的香味。
城门处戒卫森严,之前独孤珣离京之后,沈琅怀就下令全城戒卫,所以现在这辆从外驶来的马车也随之被勒令严查身份。
隐卫拿出沈琅怀的私令,守城的官员原本因为是晚间,脸上还带着一点儿倦意,此时看到这金镶玉的令牌,感受到入手的质地,瞬间就变得清醒了。
能得到沈琅怀的私令的人,基本上都是亲卫,又或者是处理棘手的事,现在晚间进城,恐怕也是极为要紧。
官员自然是不敢再耽搁,原本的困意一扫而空,连忙将手中的私令交还于隐卫,恭声让守城的侍卫放行。
车马声辚辚,帘幔外是逐渐熟悉的街景,虽然是晚间,但是盛京也还是灯火很盛,虽然往来的行人并不多,但是也能看出烟火气。
隐卫一路护送沈初姒至仁明巷,梨釉和蒲双两人早就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具是清晨就将院中上下全都收拾了一番,早早就提着灯在门口等候。
当初沈初姒不知所踪的时候,梨釉和蒲双两人都是不知道应当怎么办才好。
她们两个只是婢女,先帝又已经仙逝,情急之下,她们甚至想到了从前的常安和,可是宫门难进,况且此事又实在是事关重大。
好在她们焦急万分的时候,新帝派来隐卫,详细地过问了这件事。
蒲双小心翼翼地问及隐卫这件事的时候,那个看着冷若冰霜的隐卫,沉默片刻,只对她说了句放心。
隐卫是沈琅怀亲卫,既然是说了放心,这般行事,恐怕也不是对公主不闻不问的样子。
虽然知晓有人前去寻找,可是蒲双想到那日见到独孤珣的时候,那个西羌阙王虽然面上带笑,可是眼中却又是阴鸷的意味,看着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蒲双一想到殿下现在可能在这个人的手上,还是忍不住的担忧。
谁能成想,这种担忧,就一直持续了整整两个月之久。
一直到前不久,宫中才有消息传过来,说殿下即将回来,让她们在院中早些做准备。
沈初姒还没下马车,蒲双和梨釉两人就已经迎到马车前,驾车的车夫也是隐卫之一,大抵是并未如何接触过姑娘家,急忙驾停了马车,往后避了避。
沈初姒才刚刚掀开帘幔,就是看到这么两张梨花带雨的脸,像是近乡情怯,又像是带着阔别已久后的喜悦。
而她们的身后,还有一只养的毛皮发亮,走起步来略有点儿跛足的黑猫。
黑猫眼睛浑圆,看到是沈初姒,就这么拖着一点儿蹒跚的步子朝着她奔来。
走到她身边以后,用脑袋轻轻蹭了一下沈初姒的裙摆。
沈初姒知晓雪球的足是在当日被西羌人摔伤的,心疼的俯下身顺了顺它背上的毛发。
雪球舒服地眯起眼睛来,用脑袋蹭了一下沈初姒的指间。
“殿下……”梨釉说完这句,眼泪就忽闪忽闪的落了下来,“怎么去了这么些时日,恐怕是在西境吃了不少苦,西境素来苦寒,殿下身子又向来娇弱,我瞧着殿下好似又是清减了些。”
蒲双伸手将沈初姒扶下来,眼中泪意明显,她毕竟比梨釉更为年长和沉稳一些,在旁说道:“总归是殿下平安无险,现在外面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先让殿下进屋好好歇息歇息。”
梨釉闻言,带着泪意点头,声音还带着哭腔,应了一声是。
沈初姒摸了摸她们两个的脑袋,安慰道:“我无事,不必担心。”
梨釉和蒲双两个人沉浸在沈初姒从西境回来的喜悦之中,并没有发现沈初姒安慰完她们以后,就心不在焉一般地,朝着后面那辆马车前看了一眼。
帘幔没有掀开,好像是空荡荡的马车一般,里面的人似乎也无意打扰到主仆三人此时的叙旧。
沈初姒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在原地顿了一下,随后就随着蒲双梨釉两人一同前往院中。
院中陈设并无变化,与她当初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她当初被迫离开盛京城的时候,才不过堪堪初春,现在回来的时候,空中已经弥漫着夏天的气息了。
沈初姒从前对待院中侍从侍女都极为亲厚,所以现在看到殿下得以平安归来,院中上下都是面带喜色。
一直到进了屋,梨釉蒲双两人才和沈初姒细细问了许多在西境的事情,沈初姒略去很多较为惊险的境况,只说了大概的过程。
饶是这样,梨釉和蒲双两人还是惊得面色忽变,带着后怕。
虽然只是转述,但是沈初姒从来都在宫闺之中,哪里还会有这样惊险万分的时候。
越听就越能想象到金枝玉叶般的殿下,在西境到底是受了怎么样的磨难。
说到是谢容珏前来救她的时候,梨釉和蒲双两人面面相觑,大概是不太敢相信,所以又小声问了沈初姒一遍:“……殿下所说的,是镇国公世子?”
沈初姒顿了顿,然后轻声嗯了一声。
即便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她也并不想将他千里前来,满身狼狈的半跪在马车外,前来救她的事情平白无故地抹去。
虽然她也知晓,蒲双梨釉两人骤然得知这个消息,恐怕实在是一时半会难以消化。
一直到了月上梢头,蒲双梨釉两人原本因为之前的事情,想着就留在屋中,但是沈初姒想了想还是拒了。
殿下虽然性情温和,但是一旦想好的事情也很少改变,蒲双梨釉两人知晓她秉性,也并未坚持,只将屋中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才从屋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