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樱抬头,仰望着眼前这栋四楼高,规模壮观,装潢华丽大气的欧式别墅。
椿院里忙碌的佣人很多,来匆匆去匆匆,但是噪音却很小。想来是为了晚上的家宴做准备。
应樱跟着母亲走向二楼老爷子的书房。
门被打开,应樱随着走动就那么稍一抬眸,身形顿住,恍然一惊。
黑西装黑衬衫,连领带都没有系,领口两颗扣子就那么敞着,随意却又带着极厚重的压迫感。
男人与前两天在雨棚下见过的形象稍有变化,收了几分随意野性,与之附上来的是更多的孤傲和阴鸷。
他坐在老爷子身边,姿态懒散。
他不是新来的保安吗?现在保安入职都能跟老爷面对面交接谈话?
应樱惊诧。
计老爷子看见她们母女,笑着招招手,“来了。”
“老爷,我回去休息的时候正好看见我闺女在鼓捣那些甜点。”贺琴笑着带着女儿走到他身边,“我尝着是觉得不错,您这两天不是总想吃点甜的?给你带来尝尝。”
“哦,你还会做甜品。”计老爷子松松抬眼,露出几分意外。
应樱温顺地垂着视线,躲避着老爷子旁边那道投来的目光。
计老爷子想起来,侧了侧身,跟她们介绍:“哦对,忘了,贺琴啊,这是我孙子计戍寻,刚从外面回来。”
“以后我要是不在这边住,有事你们娘俩随时找他。”
“哟,那我们俩没打扰您二位谈事儿吧。”
“哎,能有什么事,不碍的。”
应樱手里捧着甜品盒子,惊愕地眼睛快瞠出去了。
这个她以为新来的保安,就是从外面回来的长孙少爷!?
后背一凉,她差点没站不稳。
完了完了。
那自己不是明晃晃地让他知道,自己无视他的命令,在计家养猫这事了?
【你是新来的安保吧?】
【如果迷路的话,我可以给你指路,这里我很熟的。】
应樱尴尬窘迫得头皮发麻,脑袋埋得更低了。
计戍寻
这个名字在应樱的心里品味着,忽然,被尘封的记忆突然鲜活,重映在她的眼前。
应樱想起了他。
想起他的第一时间,应樱抬眼悄悄去瞥他。
令她出乎意料的是。
他同时察觉,懒洋洋地掀眸,隔空直直抓住她偷看的目光。
计戍寻稍耷拉着眼皮,天性薄凉的眼神攫在她身上。
下一刻,他若有若无地一挑眉。
应樱尾睫一颤,浑身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闺女,快给老爷尝尝。”贺琴提醒她。
她回神,半蹲下身打开甜品盒子,将里面漂亮的糕点呈现在老爷子面前,挤出几分笑:“计爷爷,您看看。”
“是漂亮啊,瞧这点心做的,都能开店了。”计老爷子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这都是什么啊,紫的黄的。”
“绿白相间的是抹茶芋泥糕,会有一点茶味。”应樱提到自己的甜品,心绪放松些许,声音柔缓:“黄色的这是桂花枣泥糕,会有花香味。白紫的这是香芋紫薯糕,是最甜的一款。”
“好,真好。”计老爷子伸手挑了一块抹茶芋泥糕,示意她给计戍寻也挑一块。
应樱怔愣了下,点点头,站起身走到计戍寻面前。
计戍寻坐着,好整以暇地睨着她。
紧张危险的气氛在不易察觉中弥漫着。
应樱咬了咬嘴唇内里,然后硬着头皮呈上去自己的甜品,“您…尝尝。”
计戍寻打量她两秒,然后坐直起来,高大的身子瞬间压了过来。
哪怕是坐着,那气场都能轻易压过站着的她。
应樱垂着头。
计戍寻修长匀称的手进入她的视线里,他的手很大,手背上浮着极有力量感突出的青筋,手指缓缓伸向盒子里躺着的桂花枣泥糕。
就在即将碰到糕点的时候,计戍寻眼神一暗,收回了手。
应樱一愣,不知他为什么突然作罢,接着,耳畔响起他低沉淡漠的嗓音。
“是挺漂亮,我就不吃了。”
作者有话说:
白白:计戍寻第一次错失老婆的美味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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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北海道戚风蛋糕
书房内。
计戍寻睨着小桌上摆着的甜品盒子,缓缓垂眸,将情绪掩盖在尘埃底部。
“你说说,人家小姑娘一片好心。”计老爷子换完衣服从里室出来,念叨他:“你啊,老这脾气,以后怎么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我什么毛病,您不知道?”计戍寻端起茶杯,指腹在瓷杯的凸起的纹路上抚捻着,将视线收回,语气低沉:“吃也是白糟践粮食,不如不吃。”
计老爷子扶着拐杖的动作一停,沧桑的眼里有着不忍,“早说不让你去部队,偏不听我的……”
计戍寻抿了口茶,无论多浓的茶在口中皆如淡水。
他简单润嗓后站起身,茶杯在桌子上磕出轻响。
“我已经给你约了国外的医生。”计老爷子说。
计戍寻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没答应配合,而是说:“要是医生能治,早就好了。”
“万一是你看的那些医生不行呢。”计老爷子接受不了他唯一的孙子后半辈子都要带着精神障碍过活,“就听我的,去看。”
背在身后的手玩弄着另一袖子精致的袖扣,计戍寻缄默不语,不再和长辈顶嘴。
.
直到离开椿院很远,应樱后背的那股凉意才逐渐散去。
她抚着胸口,不知为何心脏跳得剧烈,应樱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座壮观的别墅楼。
小路边立着一排欧式的白色路灯,黄白色的灯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描绘在干净的路面上。
她望着那通明的窗子,男人那盯着自己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神再次涌上脑海。
应樱记起他了,同时又懊悔为何没有在车棚那时就记起他。
或许是隔了太久。
上次见他已经是七年前,她初二刚来到计家的时候。
她刚刚踏进这片庄园没多久时,短暂地见过这位计家的长孙,那时候他穿着一身整齐制服,意气风发,还是少年模样。
应樱收回视线,拼命地摇摇头,把模糊的回忆和他太过强势的眼神统统甩掉。
她转身,抬腿往西边的柳苑走去。
不知是不是这几天连着下雨着了凉的缘故,从椿院回来以后她就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太阳穴突突地难受。
母亲还在老爷子身边,家宴不结束她应该是不会回来的。
所幸明天是周六,她不用想着早起去学校上课,应樱简单洗漱后就回到自己房间睡了。
应樱躺进床里,没一会儿就陷落睡梦当中。
她一睡得不好,就容易做梦。
今晚的梦,将她原本对那计家长孙模糊的记忆不断清晰处理,一点点的,让她想起来全部。
……
十四岁那年。
啪——
粉色的草莓冰淇淋直直地栽到女孩有些脏的鞋子上,洗得白净的袜子被冰淇淋弄脏,顿时一片污泞。
“喂,我说。”计哲的女儿,计家的长孙小姐计汝月穿着一身名牌裙装,昂贵的皮鞋亮得在太阳底下反光,她挂着不屑的笑容,“我冰淇淋掉你鞋上了,你赔我。”
蹲在旁边的计少轩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缩着脖子的女生,女生又瘦又柴,皮肤蜡黄,头发也透着营养不良的枯黑色,身上穿着老旧的半袖长裤。
他瞄见她半袖里那胳膊上深浅不一的伤痕淤疤。
计少轩轻叱一声,不怀好意地添油加醋道:“我堂妹的冰淇淋可是从比利时空运过来的,你有钱赔吗?土包子。”
嚓。
应樱哆嗦着手,往后退了半小步。
“我跟你说话呢!你聋子是吗!”计汝月十分不满,又往前逼了一步。
她低着头,有些长的刘海遮着她惊吓的眼神,应樱双手紧紧揪着衣摆,嗫喏了半天,音线细如蚊声:“…我没钱…”
“没钱?没钱好办。”计汝月和应樱同龄,但她的脸上却有着不合年岁的狂妄,她走到应樱面前,伸出单指指向应樱鞋上的冰淇淋,“没钱你就把鞋上的冰淇淋,给我舔干净。”
应樱的眉头骤然锁紧,抓着衣摆的手又紧了几分。
“你们穷人不都喜欢节约粮食吗?”她笑了几声,双手环胸,故意刁难她:“那就别剩下,吃掉。”
计汝月伸手指,戳在她的胸前,“一个下人的女儿,什么活都不干也想舒舒服服地住在计家?当计家什么地方,福利院吗?!”
委屈的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应樱咬紧嘴唇,就是不让眼泪掉下去。
“快点舔,舔完了我们要走了,谁跟你在这大热天耗着?”计少轩催她。
这些侮辱至极的话在应樱耳朵里就像一根根针一样刺激着她那脆弱的尊严。
应樱杵在原地,说什么都不动弹。
“你装死是不是!”她的不服从让计汝月发了火,她狠狠地推了一把应樱。
应樱没有她力气大,身体又单薄,踉跄好几步才站稳。
紧接着不知道哪来的一块石头砸在她腿上,应樱一疼,眼泪掉了下来。
计少轩的右手还维持着投掷的动作,见她掉了眼泪,笑了。
“我哥说了,像你这种死皮赖脸的人,就该打!”计汝月看见她这副唯唯诺诺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恶心。
想起堂爷爷因为她而批评自己,还扣了自己一半的零花钱的事,计汝月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手里的名牌包就往她身上砸。
应樱被她推倒在地,用料扎实的方形皮包砸在她身上,她身上还没好的淤伤瞬间发起痛感。
计汝月刚往她身上踢了一脚,不知怎的,应樱突然浑身颤抖起来,护着自己的头小声嘟囔着混乱的话。
就像是有什么毛病一样。
“妈的烦死了!”计汝月抬起自己的脚,往她身上不停地踹,“你跟你那个妈赶紧滚出计家!听见没有!烦人!”
应樱不知为何连反抗都不敢反抗一下,生生挨着她的拳打脚踢。
地面上的灰尘被扬起,她的呼吸混着泥土的腥味,眼泪如珠串般往下掉,可从始至终她不曾发出过一声求饶。
她想着,等计汝月打够了,打累了,就该走了。
身上的疼痛如鞭刑拷打般,她不知道这样的伤害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只觉得度秒如年。
本以为终于逃出苦海。
结果想不到是从一个深渊,掉入另一个深渊。
绝望刚漫进心头之时,一道声音劈开了她世界中昏暗的漩涡。
“计汝月,你找抽是吧。”
含着倨傲的,低沉好听的声音。
计汝月后背一僵,收手回头,吓得表情都变了,“寻,戍寻哥。你怎么回来了。”
计少轩手一哆嗦,赶紧掐了手里的烟,也站起来看向他们的身后。
应樱缓缓打开捂着自己的手,随着指缝的光漏进来,她从逐渐清晰的视线中看清了远处靠在车门边的人。
计戍寻穿着一身整齐帅气的暗绿色制服,宽肩窄腰,胸前的徽章闪闪发光。
他倚靠在车门边,利落的碎发将他精致的五官突显出来,挺直鼻梁下的薄唇勾着弧度。
她忘不掉那一眼望见的他的眼神。
深邃的眼里尽是不容置喙的威严,他的凌厉通过那含着意味不明的笑传达出来。
表面似是懒散不羁,可那笑意从不及眼底,更多的是攫住人心的压迫感。
他像是站在光里的人,仿佛是生来就骄傲的,举手投足散发着贵气,是在骨子里的,倨傲得理所当然。
“干嘛呢。”计戍寻往他们后面瞄去,扫了一眼倒在后面一身脏兮兮的女生,盯着计汝月,一字一顿地质问:“欺负人?”
“没,没,我……”计汝月生气,试图反驳:“是她先招惹我的!”
计戍寻的视力很好,隔着几米精准地捕捉到应樱衣袖下留着淡淡伤痕的胳膊。
他眼神冷了几分,看着他这出自二叔,四叔家的堂妹堂弟,又问:“你打她几次?”
计少轩知道他看见应樱的旧伤了,赶紧为他们解释:“哥!我发誓她身上的旧伤不是我们打的!我说的真的!”
“对!!”计汝月赶紧附和:“我就打她这一次!”
计戍寻寥寥收回视线,玩着手里dupont的打火机,机盖开合发出清脆的“铿”声,他开口:“趁我没发火,赶紧滚。”
计汝月和计少轩对了个视线,赶紧拿起东西跑走,计汝月跑走途中还不忘回头对应樱瞪了一眼,威胁意味很强烈。
应樱心里松了口气,撑着地面想站起来的时候,自己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自己的面前的,她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她一阵冷汗冒出来之时,抬头对上他温和些许的眼神。
“打你哪了?我带你去医院。”计戍寻把自己的手递给她,打量着眼前这个又瘦又小看上去不怎么健康的小女生。
应樱低着头,心里害怕和生涩混杂在一起,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他深沉一口气,悻悻收回自己的手,“他们是第一次打你吗?”
她眼角有些酸涩,默默地摇头。
计戍寻稍眯凤眸,腮颊绷了绷,又问:“你身上的旧伤他们打的?”
应樱悄悄抬起眼,看他一下,触电般地马上又低下头,然后摇脑袋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