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锦微微抬头才能看见他,他立于台前,双腿站得笔直,就连身上校服外套的拉链都停在最恰当的位置。
阳光直晒着他的后背,从远处看,发丝好像都在发光,他平静地念着稿子,赵云锦平静地望着他,仿佛看见了与许白焰重新相识的这三年。
他们有过别扭,有过争执,同样经历分别再相遇,故事的开头,似乎谁都没有料到最后他们会成为朋友。
又或许不只是朋友,是友好有爱的邻居,是携手共进的“战友”,是各自怀揣小心思的欢喜冤家,也是无话不说的亲友。
他们在清晨搭乘一班车,在路上分享同样的早餐,在夜里一起学习,也在人群里遥遥相望。
他们隔着遥远的人海,跌进他那双黑亮的眸,赵云锦似坠入漩涡,身体不断下沉,只有心坚定地往水面攀升。溺毙的恐惧将她淹没,她痛苦地睁开双眼,挣扎地跳出漩涡,回头看向水底,似乎有东西想要将她困住。
所幸,她游回了岸边。
那一刻,她心有不甘。不甘愿只是朋友,但又别无他法。
她抬眸,许白焰念完了演讲稿,春三月的阳光柔和温暖,他背对着光,任由后背灼烧,他抬头,准确无误地撞入赵云锦的眸。
那是他全程唯一一个笑容。
宣誓结束后大会落幕,学生一窝蜂散去,走廊口热闹几秒后恢复了安静。
教室里,老师们争分夺秒地复习,恨不得十倍补上,赵云锦看似听的认真,一低头看书,文字全都变成了问号,糊成一团黏在脑海。
她开始走神,望着窗边大树新的枝桠,听着老师再三重复的重点,一阵困乏的春风吹过,却吹醒了她的大脑。
她低下头,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
在听见老师苦口婆心地那句:“还有99天就高考了,坚持一下。”
这句话像是石子滑落水面,泛起阵阵涟漪。赵云锦刹那间心静了下来,她低下头,用红笔圈出老师书写的笔记一点一点补上。
她想,再等等吧。
等一切尘埃落定,等她不用再为其他事情提心吊胆。
到那时候,再勇敢一点吧。
晚上的晚会如期举行,学生们兴奋地进入晚会厅,原本安静的厅里瞬间热闹无比。
赵云锦和其他表演者都待在幕后,等待台上主持人报节目。
十分钟后,校领导全部入席。晚上七点整,晚会正式开始。两位学生主持人相伴走上舞台,热情盎然地读出开场白,接着由校长说了句“晚会正式开始。”,节目逐渐呈上。
高三学生坐满了晚会厅,节目情感情绪层层递进,学生们都把这场晚会当作“最后的解压”来狂欢,尖叫声在晚会厅此起彼伏。
节目过半赵云锦才上台,乐老师说她的节目是用来缓冲学生们情绪的,因此特地选了支轻快灵动的舞蹈。
她艺考杀进省排名前十的消息早已传开,许多人都等着这一刻欣赏她的专业能力。
灯光追在她身上,白洁飘逸的纱裙如仙女的裙摆,她身体柔软到令人咋舌的地步,一颦一笑都顾盼生姿,可赵云锦却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断地去感受舞蹈传达出来的情。
台下观看表演的人无不惊叹她的舞姿,偶尔还能听见几句语气尤为自豪得意的夸赞。
“云锦进步好大啊,高二的时候都没怎么灵动。”
“看见没?台上的是我以前的同桌,赵云锦。长得漂亮,跳起舞来更漂亮!”
“赵斯眠,你家基因真不是一般的牛!”
“属于谁看了都嫉妒的地步。”
“啧啧。”
许白焰坐在过道,各方的交流涌进耳朵,但他一眼不眨地看着舞台上的人。
她太漂亮了,是明媚的美,极致的艳。
她站在哪里,哪里就会成为舞台的中心;她应该天生受人崇拜和仰慕,偏偏又拥有十分坦率真诚的性格,与谁都能交上朋友,这当中便也包括自己。
许白焰富有侵略性的目光掠过她的脸颊和唇,掠过她修长的脖颈和细瘦的腰,掠过她白腻的小腿和绷直的脚尖。
他忽然理解了父母的意思,那一霎那,在他平静地神情下藏了一场海啸。
赵云锦就该是一块洁白无暇的美玉,谁也不能沾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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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晚会的压轴节目是陈议舟的表演, 赵云锦跳完舞从舞台退场,后台的休息室里坐满了人,节目开场的前两分钟, 陈议舟才姗姗来迟。
休息室里架了几台学校的座机电脑,可以用来观看晚会直播,赵云锦披上外套寻了个空位坐下, 旁边女同学按捺不住激动过来搭讪。
“你是不是叫赵云锦啊?”
赵云锦有些愣:“我是。”
“你刚刚跳舞好漂亮啊!”她声音忽然大了些。
赵云锦有些受宠若惊:“谢谢谢谢。”
言语间,陈议舟推开门进来, 从门口的箱子上取了什么东西便又转身离去,连个眼神都没给过来。
赵云锦看了他一眼, 觉得没意思又收回了视线。
舞台上两个主持人报了幕往后台退, 三角钢琴孤零零立在舞台一侧, 整个晚会厅内的灯光倏的暗了下去, 众人不自觉噤了声。
半分钟后,昏暗的厅内响起第一个钢琴音, 追光打了锃亮的钢琴上, 下一秒,第二个钢琴音流出,又一束光打在了演奏者的身上。
他穿得很随意, 即使是这样盛大的晚会,即使弹着钢琴,他却我行我素地穿了件灰色的兜帽卫衣, 就连头发也微凌。
不太入格的卫衣和典雅钢琴,让他看起来又冷又拽, 带着几分莫名的厌世。
顶光是白的, 钢琴是黑的, 而他, 阴郁又明朗。孟语枝坐在某个角落,眼睫扑闪,全场除了灯光,唯有她的眼睛最亮。
那天云锦气哼哼跑来告诉她,陈议舟这家伙被她狠狠骂了一顿,当时云锦涨红了脸,问她会不会生气。
她说:“那有什么呀,我自己也想骂他。”
云锦跟她沿着操场内圈散步,犹豫许久后还是开了口:“其实,我听到了一个秘密。”
那时夕阳正好,灿烂的余晖染红了整个天际,火烧云盛着落日,她面朝太阳余热。
问:“谁的秘密?”
云锦说:“陈议舟的。”
心里忽然一紧,赶忙问:“是什么?”
云锦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语气有些沉重道:“他家里好像有什么事,我们艺术科的主任是他小姨,听说他跟他爸爸分开住了,妈妈也不在身边。”
她早已知晓这个“秘密”,她见过陈议舟自负张扬的一面,也见过他失魂落魄,狼狈不堪的一面,她都知道。
此时,台上的人认真弹着琴,台下已然有人为他欢呼。
云锦当时还说了一句:“这可能就是造成他性格的原因吧。”
孟语枝有些呆愣,一时之间,她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钢琴的纯音乐前奏弹完,陈议舟稍稍调整了话筒的位置,这才开始他的歌曲。
伴奏刚弹出两个音,后台,有个耳尖的同学听出了异样,“他是弹错了,还是换了一首歌啊?”
闻言,赵云锦收起手机,眼睛看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电脑屏幕,仔细听了会才发现曲目确实有所不同,她不由得皱眉,不知道这人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陈议舟听不见同学的质疑和惊讶,全然沉浸在歌曲里,两个音后,歌声缓缓流淌而出。
“遥远海风路过
蛋挞往天边落
闭上眼仍听到
毕业晚会合唱歌”
他嗓音富有磁性,像是在夜晚的森林里给兔子讲述自己生平的狼,沙哑而低沉。
孟语枝在那一瞬间忘了呼吸,瞳孔放大盯着舞台,不可思议的震惊将她吞没,让她久久说不出话。
旁边同学夸他:“唱歌好好听啊!”
“但是这首歌我没听过哎。”
“我也没有,品味好独特啊。”
孟语枝不可置信地揉了揉了耳朵,他的声音仍旧清晰地穿过了耳膜,直达心底。
“雀仔略过了港口
带往日飞天国
经过六月的尽头
找到一只小天鹅”
他头顶的光晃人眼睛,眺望他的双眸募地发酸。
她忽然有些看不清了,看不清他的脸和那双落魄的眼睛。
陈议舟的周身仿佛罩了一层薄薄的玻璃,钢琴和歌声是他最后的希望,是绝望的哀鸣。
她不太懂这种感觉,酸涩难言,心好像拧成皱巴巴一团,有些呼吸困难。
他继续唱着,声音娓娓道来。
“它说这星球慢悠悠转着
也许天亮会是美好的呢
偶尔莫名脆弱的时刻
却也在阳光温柔的日子”
歌曲迎来空白,他低头认真地弹着琴,孟语枝忽然有点想哭,复杂的情绪直冲大脑,喧嚣又浮躁。
全曲步入尾声,全场随之陷入安静,只有轻柔的伴奏围绕整个大厅。
压轴节目的表演让人惊叹,老师也就让他大胆的胡闹了一回,没有怪他临时换了歌曲一事。
随着主持人的一句:“晚会圆满结束!”
全场的人员散去,因为在场人数太多,就连往常从来不开的侧门现在也打开使用。
赵云锦为了不赶热闹,独自往之前的后门绕了一圈。
晚会结束直接放学,怕孟语枝和许白焰找不到人,她连忙掏出手机想要发信息,不经意间却瞥见后门的安全通道出口立着道人影。
她只见到背影,那人穿了件白色牛仔夹克,双手插兜,显得肩特别宽,他斜靠着门框,下边穿了条灰黑色宽松牛仔裤。
他又换了双新鞋。赵云锦视线往下,现在才发现,他与别的男生最相似的地方便是爱买球鞋,限量版,珍藏版,应有尽有。
她勾唇笑了笑,喊他名字:“许白焰!”
那道倾斜的背影立刻挺直了身转了过来,他又没戴眼镜,眼神锐利地捕捉到赵云锦后松了口气,脑袋一歪,“走吧。”
赵云锦小跑到他身侧,欣喜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往后门走?”
许白焰为她推开门,淡道:“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