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黄粱——春与鸢
时间:2022-09-07 07:36:37

  找模特,赵轻禾花了大功夫。
  因她毕业展的主题是国风旗袍,所以对模特的要求更是多了一层——要有古韵。不管哪个种族国籍, 穿上去需得赵轻禾过目觉得风格适配才行。原本早先她已辛辛苦苦找好了所有的模特, 却在这几天排练的时候又难以抉择地换掉了三个。
  她对自己的秀追求精益求精,几天下来,已有几个模特不太吃得消,打了退堂鼓。
  晚上只有赵轻禾和梁风在一起的时候,赵轻禾也会苦恼地问梁风:“我是不是变成了一个疯子?”
  梁风一边帮她整理白天换下来的衣服, 一边笑着和她说:“你没有, 你只是很在意这场秀,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觉得我要把身边人和自己都逼疯了。”
  “我还没疯。”
  赵轻禾苦笑了一下:“梁风,你怎么这么好。只有你还每天晚上陪我熬到凌晨。”
  梁风垂眸安静了片刻,走到赵轻禾的身边坐下。
  凌晨安静的工作室里,她声音轻而柔, 说道:“那我和你讲一个……报恩的故事。”
  “报恩的故事?”
  梁风嘴角抿笑, 点了点头:“报恩的故事, 你以前是不是关注过一个叫‘有风’的微博账号?”
  赵轻禾点点头, 她“是”还没说出口,忽然瞪大双眼看向了梁风,话也说不利索:“你、你、你,那个账号是你的?”
  梁风笑容愈发明显, 点了点头:“是呀, 你支持过我对不对?”
  赵轻禾双手抓住梁风小臂:“当然啦!我还中过你的抽奖, 你给我寄过衣服呢!我好喜欢你的设计!
  “对呀,”梁风看着赵轻禾,“所以我说,这是个报恩的故事,你支持过我,如今我也支持你。”
  赵轻禾的眼眶在瞬间热了起来,下一秒,愤愤道:“你比我哥哥好!”
  梁风噤了声。
  又听赵轻禾咬牙说道:“我请他来看我的展他都不肯来!”
  微妙的如释重负感,梁风摸了摸赵轻禾的头。
  笑起来:“要不给他发zoom链接吧?”
  赵轻禾愣了一秒,看向梁风,随后一齐笑出了声。
  她心情终于有所好转,开车带着梁风回了自己家。
  家里正好因为租客交替,中间空出了一个月的房间,梁风又一直在工作室帮忙,于是赵轻禾索性叫梁风搬过来住一个月,白天她去学校更近,空闲时间就来赵轻禾的工作室帮忙,晚上再晚回来也不怕。
  秀展的前一天,Connell在工作室给赵轻禾的模特拍最后一组定妆照。
  却没想到有一个华裔模特在拍摄现场直接晕倒。赵轻禾吓得满脸苍白立马叫了救护车,跟着去了医院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原来是低血糖和胃痉挛。
  医生说这位模特是节食太过厉害,所以低血糖和胃病一起犯了才导致的晕倒。
  赵轻禾在医院里帮付了医药费后,联系了模特的室友前来陪伴,然后打车回了工作室。
  梁风一见赵轻禾有些失魂落魄地回来,就立马把她先送进了休息室。
  “是严重的病吗?”
  赵轻禾声音浮弱:“低血糖和胃病。”
  梁风放心不少,又问:“这边空缺的模特从你之前剔除的人选里再联系吧。”
  赵轻禾抬起眼,眼泪不自觉掉下来。
  “回来的路上都打过电话了,明天秀展的话根本来不及。”
  梁风从没见过赵轻禾哭,在她的印象里,赵轻禾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并非贬义词,而是她单纯、善良、爽快,像是永远不会有烦恼。
  所以此刻她无助地睁大双眼看着自己,梁风有一种不自觉的保护欲。
  “那我再去帮你联系看看其他模特。”
  赵轻禾又是摇头:“伦敦这一块的模特我上个月全都看过了,我没选上的就是和我设计气质不符合的,梁风,我受不了这种事情发生,我为它准备了那么久。”
  赵轻禾抱住梁风小声地啜泣,梁风正打算再去问问Connell有没有什么认识的模特可以来试试,就听见赵轻禾发闷的声音从下而上传来。
  她低头看去,看见赵轻禾一双红而坚定的眼睛。
  “梁风,你去试试那套旗袍好不好?你身高不比标准模特矮多少,我觉得你穿肯定很合适。”
  -
  试衣间里,赵轻禾的表情多云转晴。
  那套珍珠白底色、金线勾勒嫣红牡丹的艳丽旗袍在梁风的身上开了花。赵轻禾帮她简单地涂上了全包眼线和嫣红唇妆,镜子里,梁风几乎不认识自己。
  可又觉得,那张脸像是似曾相识。
  黑色的裙装,艳丽的妆容,被他亲花的唇。
  梁风轻轻垂下了双眼,不再去看镜中的自己。
  只问赵轻禾:“你觉得我合适吗?”
  她站起身子,轻轻地转了一圈。被稍微重新裁剪过的旗袍像是长在她的身上。
  赵轻禾声音已不复潮湿与沮丧,笑容扬起:“梁风,你穿这套真的太漂亮了。像是和这套衣服合二为一!”
  梁风只扬了扬唇角,“如果明天开展之前你都没找到更加合适的模特,我会帮你顶上去。”
  赵轻禾感激不尽:“梁风,真的谢谢你。”
  梁风笑:“那我叫Connell给我拍下定妆照?”
  赵轻禾立马点头:“我先叫Cathy姐进来帮你重新做下妆造。”
  “好。”
  梁风安静地坐在休息室里,Cathy很快就从其他模特身边脱身,进来给梁风重新化妆。
  梁风忙了一整天,此刻闭上双眼,困意沉沉地袭来。
  思绪飘飘渺渺,似回到那天。
  安静的化妆室里,她靠在他的怀里。
  被亲花的唇妆,被挑开的裙子。
  昏暗的观众席上,他手指挑起,低头吻她送他的领带。
  ——“试试看,这天塌下来,我沈颐洲会不会帮你扛住。”
  而后,是潮湿、炙热的天旋地转。
  是他身上若隐若现的佛手柑,是他唇间无可忽视的压迫感。
  烟花漫天,星火旺盛。
  直到——
  直到Cathy小声地叫醒她:“Fiona,你怎么哭了?”
  梁风缓慢睁开双眼,轻轻地拭去了眼眸上的潮湿,抬头和Cathy道歉:“对不起,我睡着了。”
  Cathy笑了笑:“没事,我知道你最近帮着Vivi做事很累,还好明天就结束了,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梁风点了点头,重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艳丽、生动。
  像一只摇曳生姿的牡丹。
  也看见身后的门被人轻轻推了开来。
  那年夏天,伦敦下了很久的雨。
  潮湿、燥热,像笼在湿漉漉的网兜里的一尾鱼。
  只有他出现的那个瞬间,干燥、带着冷意的雪重新落在她的身上。
  烟灰色的笔挺衬衫,黑色的西装长裤。
  微微倚靠在敞开的门沿上,手指把烟掐灭,丢进脚边的垃圾桶。
  无声中,就那么漫不经心地挑来一眼。
  穿过安静的化妆间,落在她面前的镜子里。
  看着她,又不像是在看着她。
  空调的冷风在一瞬间将梁风包裹,她视线没有任何挪开的可能。
  像是忘了要挪开,像是忘了要忘记。
  看见他耐心地一手插兜,等待。
  如同风雪不动。
  “闭眼,Fiona。”Cathy说。
  梁风闭上双眼。
  定妆喷雾在她的脸上缓慢落下。
  片刻,Cathy拍拍她的肩膀:“好了,我去看看Connell那边拍到哪里了。”
  梁风睁开双眼,看见镜子里,Cathy转身的背影。
  她拎着化妆包朝休息室的门口缓步走去,走到沈颐洲的身边。
  沈颐洲笑笑,就抬手,揽住她的腰。
  转身,一同离开了休息室。
  长久的安静。
  像是大雪过后的世界。
  声音、色彩在眼前消失,世界一片苍茫。
  梁风从椅子上站起来,几乎踉跄。
  Connell走进来,一手抓住她小臂,一手把相机挂在肩膀上。
  “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梁风嘴唇翕动了一下,摇摇头。
  “坐得有点久了,腿麻了。”她重新摆上笑容,“现在好了,出去拍照吧。”
  工作室里,早先拍好的模特都已经提前离开。
  刚刚还人来人往的大厅,现在变得格外的空旷。
  白色的背景板前,梁风根据Connell的指示摆正姿势,赵轻禾时不时走上前来帮着梁风调整衣服。
  几乎炫目的灯光从四面八方照来,“咔嚓咔嚓”不断响起的快门声也将她的大脑充斥。
  可为什么,还是能听见轻扬的笑声。
  散了场的大厅里,有人肆无忌惮地重新点起了烟。
  梁风不在状态,Connell就一声声地鼓励她。
  空荡的大厅里,他声音盖过了一切。
  梁风终究是笑了出来。
  “Con,谢谢你。”
  Connell一手叉腰,佯装“痛苦”:“罚你在家做一个月的早饭。”
  梁风点头,应下。
  随后,不再去听、去看、去闻,她专注地看着Connell的镜头,摆起了姿势。
  赵轻禾满意地坐在监视器后面,这才发现沈颐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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