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如果不是开玩笑呢？◎
繁星满天。
宋莳时常感觉周以泽也像是天边的星星，在遥远的、她永远无法到达的彼岸。
他不懂她的心思，说与孙柏雅聚会，以为她会吃醋？不不不，她有自知之明。
“哦，祝你们玩得愉快。”
没通视频，周以泽依然能想象得出宋莳的表情，淡淡的，对一切浑不在意。
他不禁自嘲，是你想要抓住她，耍小伎俩，何必。
“你不在没意思。”
“我在更没意思。”
幸福从屋里小跑过来，一头撞开纱门，宋莳弯腰揉两把狗子的大脑袋，“我跟成功人士聊不来。”
没办法继续下去，这种自卑在周以泽看来很多余，但他左右不了她的想法，唯有转移话题：“行李都收拾好了吗？记得带上外套，北方早晚有些凉。”
“会发统一的户外服装，他们很专业。”
“我头回听说，你还喜欢拍鸟。”
“可能我向往无拘无束吧，有时候会幻想，能长出翅膀像鸟儿一样翱翔天际就好了……”
孙柏雅七绕八绕，好容易找到周以泽，见他站在走廊里在讲电话，识趣地等在几米开外。
周以泽也发现她，对宋莳说：“我得回去了，到那边记得联系。”
电话一挂，孙柏雅便笑开来：“谁啊，值得你抛开满屋子人不理会，躲这儿讲悄悄话？”
“初恋。”
“你还谈过恋爱？”
“高中时在一起过，后来分手了。”
相识多年，孙柏雅对周以泽的恋爱史一无所知。
也不是没问过，他总避而不答，日积月累，孙柏雅形成一个错误的认知：周以泽或许是男人中最最稀有的母单。
难得他愿意敞开心扉，怎能不抓紧时机多收集些情报。“什么样的女生？你打算和她再续前缘？”
“三两句讲不清楚，你出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探听私事？”
这人，嘴巴严得跟什么似的，没劲！
生意场中再独当一面，终究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女子，孙柏雅一秒切换到俏皮的表情。
“前两天阿姨约我妈喝茶，明里暗里表态，想让我们早点定下来。我也仔细考虑过，嫁给你好像也不错……”
“别人胡说八道便罢了，你怎么也开这种玩笑？”
“如果不是玩笑呢？”
周以泽晒然：“我那位顾师兄，你还要不要见？”
他口中的顾师兄，全名顾屿灏，时任京汽集团技术总监。某日晚宴中，曾与孙柏雅有过一面之缘。
事后她便向周以泽交底，瞧上那姓顾的了，既然两人师出同门，还要麻烦他帮忙牵个线搭个桥。
提到顾屿灏，孙柏雅果然眼睛一亮：“你约到他了？快告诉我时间地点！”
准确地说，是顾屿灏主动约的周以泽。
京汽拥有独立研发中心，近年也投入大量资金做新能源，效果却不太好。
顾屿灏一直想拉周以泽进京汽，甚至扬言，只要他点头，就把总监之位拱手相让。
奈何周以泽懒得受约束，与国字沾边的企业，内里弯弯绕太多。
于是便定下两日后京郊的高尔夫球局，不仅顾屿灏参加，集团副总刘成勇更是亲自作陪。
孙柏雅虽算不上同行，但在京圈有头有脸，是人人都期待结交的名媛。
带她去，周以泽存了份私心，倘若与顾师兄成了，老妈那边自然不会再剃头挑子一头热。
两人边聊边往包厢撤，门一推开，有人起哄，“当着我们的面不好意思，躲出去谈情说爱？”
孙柏雅抛却小女儿情态，大方回应：“是你们支使我去寻人，怎好倒打一耙？”
开腔那人连声赔罪，端起酒盅自罚一杯。
周以泽坐回座位上，清冷疏离的神色，仿佛一室喧闹皆与他无关。
场中全是熟识，晓得他的性子，从不屑虚与委蛇那一套，便可着孙柏雅打趣。
绯闻的来由，不过因着孙家对周以泽公司的扶持。彼时孙耀山刚刚将实业托付给女儿，自己转做天使投资。
这年头但凡在商海浮沉的，都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不缺钱。凭什么投给周以泽不给别人，背后很有讲究。
恰逢媒体大肆报道两家之间的夫人外交，孙柏雅与周以泽私底下商议，不若顺水推舟扮演情侣，一则捂住旁观者的嘴，二则免去被家里催婚的苦恼。
在双方长辈处阴奉阳违至今，周夫人误以为儿子和孙柏雅感情稳定，结婚是迟早的事，却不知她偷摸地换了一个又一个男人。
宋大星和时红霞晚上都喝了酒，宋莳先送他们回澜湖，再绕道回公寓。
途中时红霞一个劲儿追问，和谁讲电话讲那么久，是不是真有男的追她。
宋莳矢口否认，解释着解释着，竟生起周以泽的怨气来。怎么可以这样讨厌，故意告诉她与绯闻女友碰面，惹她烦乱。
孙柏雅那样的白富美，谁能不动心呢？
宋莳很爱周以泽，但有底线，绝对不能脚踩两只船，敢与别的女人有瓜葛的话，就等着一刀两断吧！
“妈说话你到底听没听见？”
临下车前，时红霞逮着女儿千叮咛万嘱咐：“你年纪不小了，谈恋爱要慎重，选错对象可是要赔进去一辈子的呀！”
“知道啦，不是有悔过的机会么，可以离婚。”
“说得轻巧，哪个离婚的不被扒层皮？反正啊，宁缺毋滥，千万别随便找个人……”
要不是宋大星催促，时女士大概能讲到天亮，“阿囡明早还要出远门，早点放她回家休息。”
当妈的唠叨归唠叨，心疼女儿的心是一样的。时红霞从包里掏张卡甩给宋莳：“密码你生日，出门在外别舍不得花钱，别在大日头底下干晒。”
“女人要是不懂爱惜自己，只能嫁给老男人咯。”
宋莳拈起卡片，放到唇瓣上贴贴，眉开眼笑道：“谢谢老妈，我明儿个试试能不能泡到老男人。”
这次活动组织者就挺“老”，四十大几，相识伊始宋莳听人喊他曹哥也跟着叫，以至于把本名都忘了。
大家因为共同爱好相识于论坛，线下活动会积极参加的，就那几个旧面孔。
走上小巴车，宋莳放眼一扫，发现位熟人。袁春丽也认出她，热情地招手：“小宋，过来坐。”
“袁姐又趁休年假出来玩？”
“让你猜中了，平时哪有时间。你最近忙什么呢？群里隐身，论坛里也不发照片。”
“没啥，瞎忙。”
“工作室生意还好？”
宋莳云淡风轻地笑笑：“关张大吉了。”
袁春丽暗悔不该瞎打听，安慰宋莳：“年轻人就得多折腾，不折腾发不了财。”
接完最后一位队友，小巴掉头向机场方向疾驰。曹哥给大家伙儿分发服装：皮肤衣、棒球帽，还有便携背包。
他和每位队员都很熟悉，发东西时聊两句是必不可少的。轮到宋莳和袁春丽，曹哥笑得愈发开心。
“要没你俩，这趟都不一定能成行。”
有人问为啥，曹哥说你就装吧，是谁整天在群里嚷嚷，没有美女坚决不出门？
热衷摄影的女孩子不多，宋莳和袁春丽算两个另类。
车里冷气开得足，宋莳抖开皮肤衣套身上，棒球帽也戴上，举起手机自拍。
造型不错，冷着脸有点痞帅的感觉。想了想，她把照片转发给周以泽，“我出发了。”
第21章
◎不是喜欢，是崇拜。◎
"旅途愉快，注意安全。"好官方的回复，宋莳勾勾嘴角，把手机收进包里。
有志同道合的人作伴，时间转瞬即逝。
全队只有宋莳和袁春丽两个女生，玩在一起，住也在一起，整个行程中几乎形影不离。
东北自然保护区很美，不同于南方的葳蕤秀丽，是辽阔而大气的美。
保护区位于长白山北麓，独特的湿地生态系统孕育出丰富的动植物资源。
长途跋涉来到这里，都想拍些别的地方见不着的稀罕物。自打进入保护区，大家就暗中卯着股劲儿，一心搜寻东方白鹳的身影。
东方白鹳被誉为"鸟中大熊猫"，自然不会随处可见。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三日午后，某处人迹罕至的湖畔，他们发现几只白鹳在水边觅食。
那一刹那，宋莳仿佛能感觉到灵魂的战栗，如此美丽的生命，不是人间应有。
雪白的身体，翅膀边缘点缀着黑色的羽毛，配色宛如水墨画般素淡，却拥有红色的大长腿，闲闲一立，也是姿态优雅的美人。
众人不约而同地架起相机，从各个角度抓拍。
眼角余光扫到宋莳的装备，袁春丽惊叹:"鸟枪换炮了?我还想着领了年终奖换这个呢。"
宋莳笑笑:"没花钱，别人送的。"
"肯定是个大款，而且多少懂点行。"
宋莳想，周以泽才不懂行，他只会挑最贵的。她没再搭袁春丽的腔，专注拍鸟。
当人专注于某件具体事务时，忧愁烦恼就会消散无踪。宋莳觉得她和不远处的白鹳共情了，它们发呆，她也心平气和；它们嬉戏打闹，她也跟着傻笑。
既然组团出来，少不了相互交流。作为队里的老大，晚饭前曹哥让大家把最得意的作品发到小群里，评判下彼此的优缺点，以期共同进步。
宋莳挑出来分享的那张是两只东方白鹳抢食的场面，时机抓得刚刚好，抢到的那只张开翅膀意欲腾空而起，失败的那只仰着头紧追不舍。
人类无从辨析鸟类的表情，但这张照片氛围感超棒，仿佛对成功者的得意和被抢者的失落同身受。
"不错，静止的画面，却展现出不少动态的东西。小鱼拼命甩尾巴挣扎，像不像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我们?"
曹哥侃侃而谈，袁春丽一面倒开水烫碗筷，一面与宋莳小声嘀咕:"夸归夸，非要强行拔高，没劲。"
他们住在离保护区不远的镇子上，条件一般般，但吃得不错，宋莳对东北菜接受良好。
"我就随手一拍，压根没想那么多。"
"可不是嘛，谁拍照还事先想好立意?差点忘了，今天用手机给你抓拍一张……"
袁春丽划开微信，把图转发给宋莳:"美景配美人，拿去不谢。"
尽管钟爱摄影，宋莳却甚少自拍。总感觉镜头里的自己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像陌生人。
袁春丽抓拍的是她的侧颜，长卷发披散着，遮住大半个面庞，阳光从另一侧照过来，形成虚化效果，朦朦胧胧的意境。
宋莳很喜欢，开玩笑说要拿它去相亲。
袁春丽讶然:“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肯定很多人追，用得着相亲?”
多数人都是退休后才开始玩摄影，搞这个首先得有充裕的时间。这次的队伍里，年纪最大的就是曹哥，但他也才四十多。
由此推断，其他人都有钱有闲，至少不用为生计发愁。得知宋莳还单着，袁春丽又给自己找个事儿，天天研究队伍里谁和宋莳比较搭。
"瞧瞧钟兆涵，个子高衣品好，听说是连锁零售店的老板。"
"刘宇辰妥妥的官二代，他爸津浦发改委领导，就是年纪比你小点……"
宋莳与袁春丽算不上多熟悉，不便弗她的意，无论指到谁，她都嗯嗯啊啊地应付过去。
次数多了，袁春丽也明白过来，是她一厢情愿。
晃眼已是一周后，行程接近尾声。
曹哥宣布，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给大家。他讲话藏头露尾，引得众人好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临近午间，谜底终于揭晓，原是意外得知梁世峥梁老师也在保护区采风，曹哥费好一番力气将人请来，给大家伙儿开个座谈会。
提到梁世峥，摄影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作品在国外也声名大噪。
宋莳不追星，不沉迷于外物，唯独对梁老师，由衷敬佩。
这种敬佩不单对天赋和技巧，还包括人品。梁世峥成就多高，普通民众并不晓得，毕竟摄影已经沦为一个相对小众的圈子。
但他的一系列公益照流传甚广，城市宣传栏里常有它们的身影出没。
自费深入到贫困山区，记录最真实的生活场景，使那些地方不再是被世俗遗忘的角落。
镇子里没有适合开商务会议的场所，也没有茶楼，会面只得安排在饭店包厢。
梁世峥赶到时，曹哥正在翻菜单，听见脚步声慌忙站起身，"梁老师，幸会幸会。"
客套完，曹哥简短地介绍大家，基本就报个名号，彼此熟悉的，再把职业讲一讲。
梁世峥仔细聆听，轮到宋莳时，他还特意追问一句，哪个Shi。
"艹字头加时间的时，我爸姓宋，我妈姓时。"
"恩爱的父母才会给孩子取这种名字。"
宋莳礼貌地附和:"确实，他们是我见过感情最深的夫妻。"
很快转到下一位，宋莳坐回座位上，按耐不住如鼓的心跳。
此刻的心情，宛如粉丝终于得见偶像真容，激动、开心，还有一些些圆满。
"原来你喜欢这一款?"袁春丽低声打趣，"果然是小姑娘，偏向成熟挂的。像我们上了年纪的，就爱找小鲜肉。"
梁世峥年届五十，但保养得当，看起来很显年轻。他穿着简单的白T仔裤，戴副无框眼睛，斯斯文文，颇有大学教授的范儿。
"不是喜欢，是崇拜啦。"
即便说着话，宋莳的目光也没离开过梁老师，毫不掩饰对他的敬仰。
仿佛有所感应，梁世峥突然回头，与宋莳的视线撞在一起。他和气地笑笑，转回去继续听曹哥介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