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菜没太大挑选余地,曹哥捡贵的点齐活,告诉老板可以慢点烧,"我们主要借贵地聊聊天。"
梁老师如答记者问一般,逐个回答大家的问题,有见地,不敷衍。
因着他那份认真,原本没想法的人,也渐渐被勾起兴致。
长大后宋莳才闹明白,男人外在的魅力非常有限,真正吸引人的当是有趣而深刻的灵魂。
譬如现在的梁世峥,他在谈摄影,同时也在谈哲学、谈人生。
喝到酣畅淋漓时,男士们开始探讨日后发展,有的想提前退休,有的打算改行,年轻些的表示要努努力,往公务员的队伍靠拢。
梁世峥淡然地静默着,被问及时,谦虚地表示,摄影这碗饭,估计会吃一辈子。
曹哥拍马道:"这就是专业和业余的区别。"
"其实我自己的工作,想继续就继续,想停就停,只要不是落魄到没饭吃,都不打紧。"
梁世峥肃了肃神色,“之所以坚持,是想让某些事有始有终。”
宋莳问:“您指的是公益摄影?”
梁世峥望向她,目光中不乏赞许:"对,善事做一件两件容易,怕的是三分钟热度。"
现如今,慈善早已变味,沦为沽名钓誉的手段。宋莳相信梁世峥不是,他是心怀大爱的人。
"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加入梁老师的队伍,尽些绵薄之力。"
第22章
◎如此遥远的距离。◎
袁春丽笑宋莳心机,为加到梁老师微信,不惜当众人的面表态,"姿势很舔狗哦。"
"有吗?"
"当然,若不是梁世峥的年纪几乎能当你爸,我都怀疑你要追他。"
宋莳弯弯嘴角,把件粉色T恤扔进行李箱。
赶晚上的高铁回津浦,午后曹哥便没安排活动,让大家收拾行李,顺便休整一番。
讲心里话,宋莳不想回去。
计划是趁外出这几天,好好思考下未来。可除了相机里多出的千余张照片,她仍然迷惘着,摸不清方向。
长大后,特羡慕那些对未来笃定的人,他们的人生是条宽敞大道,终点在何方非常明确。而她,总在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再走走,说不定会茅塞顿开。
犹豫片刻,宋莳决定独自继续游荡,"袁姐,高铁票是可以退的吧?"
袁春丽讶异地扫她一眼,"发车前都能退,要扣手续费。怎么,你不回去啦?"
"嗯,我到山里避避暑。"
袁春丽多少了解宋莳的家庭状况,父母做生意,她是独女,不工作对生活也没大影响。
"真潇洒,我也没玩够,可惜没假了。"
"下次我们可以飞北海道,一直很向往去知床半岛看白头雕、岛猫头鹰、北狐,还有好多好多珍稀动物。"
袁春丽说,那种地方不适合走马观花的玩,起码安静住上一两个月,才能感受到精髓。
"所以还是专业摄影师好,像梁老师那样,带薪游玩。"
左右是临时组建的队伍,宋莳与曹哥打声招呼,如愿单溜。
做独行侠是种异样的感受,自己变成世界的中心,怎么玩全凭心意。
她不知道的是,离开的第二天,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雨就席卷了整个保护区。
正值旅游旺季,据官媒报道,至少有数百名旅客原地滞留。
收到推送消息时,周以泽刚结束一天的常规工作,"暴雨"、"洪水"、"游客失联"等词条,让他内心升腾起强烈的不安情绪。
给宋莳打电话,提示关机。
尽管近期他们联络不算频繁,偶尔发发短信都不见得能及时回复,却从未出现过失联的情形。
周以泽皱起眉头,想起最后一次通话,宋莳炫耀每天徒步几十公里,"一点不觉得累,像行走在无边无际的画卷之中,太美了。"
有没有可能,她只是歇得比较早?
可她没有睡前关闭手机的习惯。
没电了?如果在宾馆,不可能忘记充电。
周以泽终于明白之前宋莳说,"我们彼此不够了解"是何意。
他不清楚她的行程安排,同行者有哪些。
万一出点事,能联系谁都不知道。
一晃而过的十年,竟是如此遥远的距离。
几经辗转,查到盛亦文的办公电话,周以泽刚报上名号,就遭他冷嘲热讽。
"稀罕,周大老板找我何事?"
"宋莳有没有联系你?"
盛亦文误会了,以为周以泽故意挤兑他,沉声反问:"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我只想问问,她是不是还在保护区。今天有新闻说,那边因为暴雨引发洪灾……"
盛亦文总算明白事态严重。
打宋莳离开津浦,他就暗中赌着气,大有要同她一刀两断的势头,自然互不理睬。
可这都关乎身家性命了,还赌个什么劲儿啊!
"我问问宋叔。"
周以泽略一迟疑,提醒他委婉些,没弄清具体情况,让二老知晓怕会过分忧心。
宋大星不看电视不玩手机,唯独爱好搓麻,没啥大事基本都在茶楼专门的麻将室待着。
盛家公子打电话来,他划开免提,有问有答,一点不耽误手里的活。
"阿囡昨晚给我发讯息,说要多玩几天。"
"估计野外信号不好,等会再打试试?"
"行,等她回来,我们两家聚聚。"
至此,盛亦文仍保持理智,宋莳不至于这么衰,出门旅个游还能被暴雨困住?
但连打几遍手机,回应的都是机械提示音,他也没法淡定了,自动脑补一出宋莳遇险的惨剧。
作为曾经的摄影爱好者,盛亦文轻车熟路地摸进论坛,搜索到去吉林保护区的帖子。
"队长,曹沛阳,139……"
曹哥正往朋友的场子赶,见陌生号码来电,当是骚扰电话直接挂断。
对方半秒不停又打过来,他无奈接起,"宋莳?我们前天回来的,她没跟大部队走。"
"没听说去哪,下暴雨了?不行赶紧报警,一个小姑娘被困在外头可怎么得了!"
曹哥转手在群里@袁春丽,打听宋莳的去向。袁春丽说,那天忙着收行李,光听她说打算进山里避暑。
把得到的资讯告知盛亦文,曹哥安慰他:"应该不会有事,保护区里我们能走的都走遍了,她肯定跑别的地界玩儿去了。"
但到哪玩会把手机也关掉呢?
"那就是没电了呗,早出晚归,又懒得背充电宝……"
盛亦文认为有这个可能,宋莳时常丢三落四,心大的不像个女生。
问完一圈,给周以泽通风报信,依盛亦文的意见,等明早再挂通电话试试,仍联系不上就考虑别的办法。
周以泽不愿意被动等待:"不确定因素太多。如果真被困,她要如何捱过今晚?"
"那你想怎样?"
"搭最近的航班过去。"
盛亦文突然有点生气,只有你周以泽关心宋莳吗?你不在的这些年,她分明也过得好好的!
"万一机场停运呢?"
"我刚看过,只有保护区雨势大,市区还好。"
"保护区那么大,你要怎么找人?"
"先去了再说。"
似乎急着出发,他挂断电话,盛亦文撇撇嘴,把手机扔出几米开外,暗骂傻逼。
去吧,无头苍蝇似的,说不定人没找到,反把自己搭进去。
毕业到现在,摊上大事小事,宋莳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盛亦文。
"车子半路爆胎,快来救我!"
"卧槽,厨房水龙头坏了,我和陶陶怎么也拧不好,就快水漫金山啦!"
"文文,我下台阶把脚崴了,这几天能不能给人家当免费司机?"
使唤他比使唤自家人还顺手的死丫头,有了男人就把他忘到九霄云外,比工具人还工具人。
让姓周的瞎忙活去,口口声声标榜对她是真爱,考验他的时候到了。
如是想着,腿却不受控制似的将他往外带,终于,盛亦文举手投降。
挂念她的安危,脸面和虚荣算什么,得确认她安好才能彻底放心。
宋莳本打算找个山间民宿落脚,等到地界才知道,居然可以进寺院禅修。
这间寺院名号响当当,来修行的人挺多,男女老少皆有,宋莳头脑一热,定下三日课程。
论静心,世间没有任何地方能比得过寺院。
参加禅修要将随身携带的俗物上交,手机也不例外,相当于短暂地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没有手机的日子并不无聊,早起念经、坐禅,听法师讲解佛教入门知识与养生之法。
三餐食斋,食材要么是院里自种,要么由山下农家布施。
禅修结束前,法师会单独安排半天时间,逐个点拨修行者,他们的说法叫"解惑"。
宋莳现阶段的"惑"很具体。
听完她的描述,法师没用言语回答,而是用写的。将那张纸仔细叠好,交到宋莳手里,法师叮嘱:"人活一世,未必非要争取什么,我们更应该珍惜当下所拥有的。"
第23章
◎头回发现自己如此重要。◎
走出禅室,宋莳将纸铺展开,从头到尾仔细看一遍。却像天书似的,字都认识,意思完全不明白。
"佛法高深,岂是我等俗人所能轻易参透。"
法师乃得道高僧,他的墨宝应当有几分收藏价值。宋莳小心翼翼地折好,装进口袋里,到偏房取行李。
几天没碰手机,居然一点也没想的慌。
开机的瞬间,堪比播了首劲爆舞曲,丁零当啷响个不停。
看清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的数量,宋莳着实吓一大跳,疯了吗?为什么打这么多电话?!
最后一通是周以泽打来的,就在半小时前。
现在回拨会不会挨骂?
因为从不被父母过分关注,宋莳也没养成随时汇报行踪的习惯,经常是从外地回来了,爸妈才知道她出去过。
"收到信息务必回电。"
"你那没信号吗?为什么总是关机?"
"宋莳,你到底去哪了?"
把周以泽这两天发来的信息读完,宋莳基本断定,他一直在找自己。
是不是学霸都容易一根筋?找不到就别找,守株待兔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啊。
把人急成这样,宋莳哪敢让他继续干等,硬着头皮打电话。
"宋莳?"
"是我,那个……"
"你在哪里?!"
宋莳被问得一愣,她真的只隐匿三天,犯得着像她失踪很久一样?
"梵阿山兴福寺。"
"在那等着别乱跑,我大概两小时后到。"
不给宋莳解释的机会,周以泽单方面终止通话。
呃,原本还惋惜离开兴福寺就品不到正宗的斋饭,这下好了,可以名正言顺地多吃一顿。
但周以泽不是在北京吗?北京开车过来怎么可能才两小时?
发讯息问,他估计在开车,简短地回复:"现在吉林,见面说。"
一个"哦"字都没来得及点发送,盛亦文的电话又来了,语气十分不友好:"还活着?"
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托您的福,活得可好呢。"
"知不知道这两天我们找你找疯了?!"
宋莳不解:"找我干嘛?"
"保护区下暴雨,一堆人困在里头!玩归玩,你扮什么失踪?"
"我没有……"
"等着吧,见面再跟你算总账!"
让她等着,却没有问她在哪,知道她在哪的只有周以泽,所以,他们两个在一起?
妈耶,待会不是要承受双重暴击吧?!
大夏天的,宋莳居然抖个寒颤,拍拍胸口自我安慰:没事,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能料到前脚刚走,后脚就下暴雨呢?
厢房当天暂无新人入住,她回去换身素淡衣裳,洗了个头。静修之地条件简陋,没有吹风机,便坐到窗前,等日光把头发晾干。
寺庙建在半山腰,车辆统一停放在百余米外的停车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宋莳带上手机去接人。
开脱的理由预备了大堆,却没一个派上用场。周以泽和盛亦文从溅满泥泞的越野车里下来时,宋莳只顾着瞪大双眼。
老天,分别数日,他们怎么落拓成这幅德行?
鞋子脏得辨不出原本的颜色,衬衣估计几天没换,皱得不成样子,下巴隐约可见淡青胡茬。
要不是和他们熟识,大概会以为是两位农民工来庙里干零活。
盛亦文走在前头,发现宋莳好模好样地杵在那,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刚想开口训斥,周以泽越过他,快步跑到宋莳面前,展臂拥她入怀。
盛亦文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眼眶也有些酸胀,只得转身避开。
连日奔波,周以泽身上的味道算不上多好闻,可依偎在他怀里,宋莳莫名心安。
好似长期纠缠着她的,那些敏感的小情绪,都得以疏解。
"我以为你被大雨困住……"
说出口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事实上,这两天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唯有本人清楚。
周以泽和盛亦文前后脚下飞机,托关系弄到辆越野车,跟随民间救助队往保护区深处开,边寻人边救人。
每个清晨满怀期待,每个傍晚都沮丧失望。记不清打过多少遍电话,发过多少条信息,全都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应。
吃不好,休息不好,承受莫大的心理压力,不夸张地说,这辈子过得最苦的就数这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