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时雨花洲
时间:2022-09-07 08:05:24

  "您听完可不许生气哦。"
  "我才不生气,生气老的快。"
  宋莳琢磨着,告诉老妈也无妨,她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周夫人的反对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十年前那段必须隐去。
  听完来龙去脉,时红霞灌口冰雪碧,替闺女鸣不平:"有些当妈的,看全天下的女孩都配不上她宝贝儿子,多余跟这种人置气,让她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去!"
  宋莳莞尔:"您不说不生气的么?"
  "谁叫她瞎?我女儿多漂亮,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比她家臭小子好几百倍的男人!"
  担心把老妈气着,宋莳厚着脸皮附和:"那是,咱也不是没人追,是她没眼光。"
  “小盛呢?最近还没联系?”
  宋莳不好意思说,好几次约盛亦文吃饭,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
  见女儿摇头,时红霞惋惜道:“捡个芝麻丢了西瓜,没见过比你还笨的。”
  安静吃会儿饭,时女士再发感慨:"这样看来小周还挺可怜,他妈这样,说明她爱孩子是有条件的,必须听她的话,能给她长脸。"
  小长假最后一天才是中秋。
  周母娘家爸妈早已过世,唯有兄长定居津浦,经营着祖辈留下来的产业。
  她年轻时非常强干,深得父亲倚重,也因此同兄长关系闹得很僵。
  周以泽升入高中后,外公病重,周母才将实权交于兄长,全心全意伺候老爷子最后一程。
  这些年过去,娘家那头一直不温不火,时不时还要周母帮衬。
  得知她回津浦,兄嫂打好几通电话,邀请母子俩到那头团聚。
  周母借口儿子工作忙脱不开身,婉拒他们的好意。娘家的饭从来都不是白吃的,日后指不定有数不清的麻烦事等着她。
  两个人过节,出去吃总感觉不太像话。
  奈何周母自小养尊处优,连汤面都没煮过,实在没本事变桌好菜出来。最后只好选个折中的法子:让酒店送餐。
  周以泽从公司回到老宅,推开门便嗅到一阵饭香,心中顿觉暖融融的。
  周母从客厅迎出来,"想见你一面可是不容易,非得让妈千里迢迢赶回来。"
  周以泽伸出双臂拥抱她:"您辛苦了。"
  "再辛苦也比不上你,大过节的还要加班。快洗手去,等下菜该凉了。"
  周母打趣:"还记得洗手间在哪吗?"
  周以泽考上大学没多久,周家举家迁至北京,他极少回津浦,有时回来也不住这套老房子,周夫人觉得儿子忘了也正常。
  当年津浦数一数二的高档别墅区,如今价格不知翻了多少倍。物业负责,统一翻新过外墙,是以看起来也不显老旧。
  好歹生活过好几年,格局都印在脑子里。
  周以泽笑言:“以前阿姨一告状,您就把我关洗手间面壁思过。您应该不知道,这个家里我最怕待的地方就是洗手间。"
  "谁叫你调皮捣蛋来着?"
  望着儿子高大的背影,周母慢慢敛起笑意。
  小时候可以用体罚的方式逼他听话,现在呢?
  正式用餐前,周以泽邀周锦程视频通话,问他在哪过的节,有没有吃月饼。
  周父耐心回答儿子的提问,轮到妻子时,却明显有几分敷衍。
  夫妻二人约莫都觉得程式话的问答太过无趣,在氛围变得更尴尬之前,草草挂断。
  周以泽说:"您该去陪我爸的。"
  周母撇撇嘴:"算了,老公哪有儿子贴心。"
  菜品很丰盛,母子俩偏都食不知味。周以泽有心事,假期联络宋莳,不是说在厂里加班,就是要陪爸妈走亲戚。
  能感觉到她故意躲着自己,但个中缘由,他猜不透。
  周母呢,老公不加掩饰的冷淡已不足以影响情绪,她烦的是宋莳的倔强。
  "小雅说你和她分手了,为什么没告诉我?"
  "她还说了什么?"
  "说你在津浦找了位女朋友,是真的吗?"
  田超被迫泄密后,过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好几次他想向周以泽坦白,话到嘴边却没胆量说出口。
  反观自家老板,似乎没有特别的反应,渐渐的,他把心揣回肚子里。
  直至此刻,周以泽也不知道,母亲早与宋莳见过面。
  他认真地对待这份感情,被母亲问起,自然不屑遮掩,"我很爱她,是以结婚为目的在交往,希望您能祝福我们。"
  周夫人刻板地认为,宋莳就是个捞女,肯定是她耍心机、使手段迷惑自家儿子。
  结果他说什么,要和那个女人结婚!
  "爱她什么?爱她靠复读才考上大学,还是爱她毕业十年一事无成?她哪点比得过孙柏雅?"
  周以泽讶异地望向母亲:"您从哪打听到这些?"
  一时气昏头,说完的瞬间,周母就后悔了,可惜覆水难收,唯有将错就错。
  "别管我从哪听来的,趁现在刚开始,赶紧把她打发走。"
  "打发"这个词,任谁听着都有鄙夷的意味。
  周以泽隐隐不快:"您误会了,追求她的是我,想结婚的也是我,她根本没答应。"
  周母冷笑:"她有什么资格拿乔?"
  "您见过她?"
  左右纸包不住火,周母坦率承认:"她嚣张得很,说我与其找她,不如多管管自家儿子。"
  "跟她结婚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谜题解开,避而不见竟是这个原因。
  周以泽胸口腾起一股无名之火,但以他的教养,没法当面向母亲发作。
  默不作声吃完团圆饭,他从茶几上拿过车钥匙,转身向外走,周母高声质问:"那个女人比你妈更重要?"
  周以泽顿住脚步,淡淡道:"如果您控制欲少一点,和爸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最亲近的人,方能触及你的逆鳞。
  周母歇斯底里:“你呢?你也要像你爸那样,因为别的女人对我不管不顾?!”
  周以泽没回答,用力摔上大门。
 
 
第36章 
  ◎她是她,我是我。◎
  老式别墅不设地库,车就泊在院子里。
  踩着如水的月光,周以泽站在车身旁给宋莳打电话。不晓得她在忙什么,半晌才接听。
  “在哪?我去找你。”
  “现在?今晚是中秋月圆夜哎。”
  “所以才特别想你。”
  仿佛羽毛轻拂耳廓,他语调过分温柔,害宋莳不忍拒绝。
  被威胁又怎样?她可以因为任何原因和周以泽分开,唯独不能是受人所迫。
  同样的委屈,绝不会让自己承受第二次。
  “到西山公园怎样?我想上山顶赏月。”
  “好,稍等一会,我接你。”
  “用不着,咱们公园南门见。”
  宋氏夫妇正在二楼露台你侬我侬,宋莳往长裙外罩件米白色针织开衫,站院子里冲他们挥手。
  “爸,妈,我出去一趟。”
  时红霞不放心,“这么晚到哪儿去?”
  宋莳笑笑:“到公园看月亮。”
  不用问,肯定是去见姓周那小子。
  早先答应过,给他们机会好好相处,当下时红霞也不好阻拦,只叮嘱她:“早点回来。”
  节日的夜晚道路空旷,老远都遇不见个人影。
  宋莳在公园门旁停好车,一抬头,发现周以泽站在不远处等着。
  他居然一身正装,像才从公司出来。天底下没有好赚的钱,想来资本家也不容易。
  宋莳快步走到周以泽面前,“别告诉我你中秋节晚上都加班?”
  他不搭腔,定定地凝视她数秒,忽然张开双臂拥她入怀。
  “对不起。”
  宋莳不解:“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
  周以泽喃喃道:“虽然有点晚,还是想代我妈向你道歉。
  行吧,这回他知晓的倒是快。
  “我脸皮比以前厚多了,压根没往心里去。”
  “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惩罚我,千万别不理我。”
  赶来的路上,周以泽无比忐忑,害怕宋莳和十年前一样,决绝地同他分手。
  是他蠢笨,各种理由都设想过,唯独没往母亲身上联想。
  宋莳从来都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若非迫不得已,怎舍得?
  母亲自认为的为他好,害他们错失十年的光阴。想到那十年里,宋莳可能经历了他经历过的种种痛苦折磨,他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都是我的错。如果没认识我,你肯定还跟从前一样简单快乐……”
  唉,怎会是你的错?
  愿意施舍一份喜欢,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要怪就怪,平凡如我,根本不配得到你的爱。
  “干嘛,想让我哭着看月亮?”
  宋莳撒娇似的推周以泽一把,提醒他赶紧出发:“一会上面的人该下来了,挡我们的道。”
  说不在意,并非真的不在意。
  周以泽了解宋莳,委屈从不外露,所以身边的人才觉得她没心没肺。
  他恨当年没坚持到底,恨分手后对她无端的揣测质疑,更恨重逢那刻,故作冷漠地待她。
  细细罗列,对不起她的地方太多太多,让他自觉没脸跟她在一起。
  宋莳踮起脚眺望远方:“你车里有手电筒吗?”
  “应该有。”
  “带上吧,免得林子里看不清路摔跤。”
  西山很矮,当地人嘲笑它就是个小土坡,但矮有矮的好处,爬起来不累。
  两人仅用二十多分钟就成功登顶。大如圆盘的月亮悬在夜空中,仿佛伸手就能摸得着。
  周遭路人三五成群,有拖家带口来的,也有和他们一样的情侣。
  宋莳寻块空地,从背包里掏出折叠餐垫铺好,拉周以泽坐下,又摸出两块塑封的月饼。
  “老爸托人从广州酒家带的,我喜欢经典的蛋黄莲蓉,你呢?”
  周以泽对甜食无感,不舍得扫她的兴,才随机挑选一块。
  吃月饼,赏月,身旁坐着初恋,宋莳超满足,“记不记得高三开学不久的中秋晚会?
  “你和几个女生跳韩国女团舞那次?”
  宋莳扑哧笑出声:“对,现在想想简直土掉渣!人真是不能回头看,太可怕了!”
  “我很想回到那时候。”
  想穿越回过去,弥补所有的遗憾。
  这……闷闷不乐是会上瘾吗?
  宋莳把手里的半块月饼强行塞进周以泽嘴里,“要回你自己回,我死也不要再经历一次高考!”
  月饼的碎渣呛得周以泽直咳嗽,宋莳本打算置之不理,没坚持几秒还是败下阵来。
  她掏出一瓶没开封的纯净水递给他。
  周以泽好奇:“你到底背了多少东西?”
  宋莳拍拍背包,笑着说:“没啦,就这么多。”
  吞几口水,压下喉咙里的痒意,周以泽把瓶子放下,侧身望着宋莳。
  她从高中时期的圆脸瘦成了瓜子脸,整个人气质大变,由清纯变得冷艳。
  可如果这份美丽是靠痛苦打磨出来的,他宁愿她还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傻子。
  "我妈从小就很强势,对权力比较看重。因为外公重男轻女,她不论学业还是事业都要压舅舅一头,才能得到外公的关注。"
  "论能力,舅舅也确实比不过她。外公上了年纪之后,生意基本上靠我妈打理,不过她只负责做事,名义上舅舅才是公司最大的股东。"
  "后来外公病重,用绝食、拒绝治疗等手段逼迫她从娘家彻底退出。或许想把未实现的抱负转嫁到丈夫和儿子身上,她总试图控制我和我爸。"
  “我爸有位非常能干的女秘书,她怀疑他们有不正当关系,曾跑到公司大闹一场,逼他开除她。有段时间,两个人经常因为这个事情争吵。”
  “甚至女秘书结婚生子,她也认为那个孩子是我爸的私生子。一心找富家女联姻,是怕我日后争家产时处于劣势……”
  宋莳说:"可以理解,但我无法原谅。她的不幸,不构成对我施暴的理由。"
  用恶毒的言语攻击和自己儿子同龄的女生,不是施暴是什么?
  周以泽爱怜地摸摸她的头顶:"不是要你原谅,而是想告诉你,她是她,我是我。虽然无法脱离她,但也不会让她掌控我的一切。"
  宋莳知道世上有不少把子女当私有物品的家长,小到出门穿哪件衣服都要听他们的,不然就扣你一顶不孝的大帽子。
  她突然有些同情周以泽,怪不得以前周末也待在学校附近的公寓,不愿意回家。
  "阿姨以后会常住津浦吗?"
  "不会,我爸还在北京呢。"
  不在同一个地方最好,倘若周母隔三差五地找她闹一闹,宋莳不确定能坚持多久。
  人越长大,越明白生命短暂,应该尽情享受,而不是自虐。
  夜色深沉,游客们陆陆续续往山下走。宋莳拿手机看时间,"快十二点了耶,我们也走吧。"
  下山比上山轻松得多,但有踩空的风险。周以泽一路牵着宋莳的手,替她用手电筒照明。
  "以前晚自习停电,大家点蜡烛也要继续刷题,那时候生活简单又充实。"
  "还记得管彬彬头发被烧着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他嚎得跟杀猪似的,还是你把校服外套罩他头上扑灭的。你和他还有联系?"
  "联系不多,不过我有加他微信,看朋友圈,他开了家做自动灌溉系统的公司,生意还不错。"
  "当年真看不出来,我们班能出这么多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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