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与二老通电话，宋大星不经意间聊起和盛家的聚餐，说盛亦文越来越有老总的样子，感情以前爱玩和不靠谱都是装的。
“我和他爸说到你，都感慨你俩没缘分，大学时是同学，毕业后都回老家，一直关系不错，原本以为能结成儿女亲家……”
宋莳请老宋打住：“人家现在是大老板，我哪敢高攀！再说我男朋友您见也见了，还一起喝过酒，背地里劝我换人是不是不厚道？”
时红霞把手机抢过去，“你又没嫁给姓周的，没结婚就有选择权。他虽然也不错，到底不然如小盛知根知底！”
“最最重要的，盛家二老喜欢你，婚后不用面临婆媳矛盾。你没看网上的统计数据啊，夫妻离婚多半原因都是婆婆在中间捣鬼！”
联系周母的态度，不得不佩服时女士有先见之明，别说结了再离，人家压根不欢迎她进周家的大门。
“以后你们还是少见面为妙，尽乱点鸳鸯谱!"
时红霞待要再劝，宋莳借口要洗澡麻溜地挂断。这通没来由的倒戈，让她有点心疼周以泽。
或许该让他多到爸妈跟前刷刷好感度?
来涟城后，两人夜里才有空联络。周以泽说新公司刚成立，琐事特别多，趁她不在这段时间，正好赶赶进度。
刚九点，他应该还没下班。
宋莳进浴室冲澡，顺便洗了个头，出来把头发吹到半干，拿过手机找周以泽视频。
以往响不到三声必定接通，这次却迟迟没有回应，就在她准备放弃时，终于屏幕亮起来。
"抱歉，刚在和人说话。"
"你要是不方便，我等会再打。"
"现在没事了，在涟城怎么样?"
宋莳说，她吃好喝好睡得也好，就是任务没完成，"可能我自己概念就很模糊，凭着股感觉在寻找，总也找不到合适的。"
周以泽安慰她不要急，反正厂子不是揭不开锅，相反订单多得排不过来，完全可以慢慢来。
他站在长长的走廊里，看着不像办公楼，色调惨白惨白的，倒像是医院。
宋莳有种不详的预感，状似无意地问他在哪。周以泽心知瞒不过，只得坦诚相告，"我妈高血压犯了，在一院住院，我留在这陪她。"
高血压虽是中老年人群多发病，发作起来还是很痛苦，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和周夫人不对付是一回事，哪怕不是男友的妈妈，只是个认识的人，也少不了问候几句。
宋莳问严不严重，要在医院住多久，周以泽说只是头晕心悸，可能与突然回津浦水土不服有关，为保险起见才住的院，休息几天就没问题。
周夫人这种贵妇，一年有多半时间都在海外度假，会因为换个地方水土不服犯病?
给出这么牵强的理由，不过是为掩盖真相，至于真相是什么，宋莳心知肚明。
"其实阿姨被我气的吧?"
即使不是直接原因，也绝对间接与她相关。
周以泽笑笑，嗔怪道:"别瞎联想，是老毛病了，再说我妈没那么脆弱。"
"你要在医院呆一整晚?"
"不用，后半夜有保姆陪她。"
按常理，应该让他代为问候一声，可他妈妈根本不待见她，还是免了。
躺到床上，宋莳辗转反侧，心里的挫败感始终挥之不去。周以泽真如他说的那般坚定吗?爱情真能超越亲情吗?
如果病的是她父母，她也会动摇吧。
睡不着，索性刷论坛酝酿睡意。涟城门户网站有个板块专供当地设计师交流用，有不少设计师发帖，上传设计图，互相点评。
论坛里的图普遍比较粗放，与印刷成册的没法比，多数是灵光展现所得，并不指望卖出去。
刷完一众炫技贴，正感叹这次或许要空手而归时，一张设计图引起宋莳的注意。
它是手绘的，配色简洁却不简单，具体优点很难用言语形容，宋莳只知道，倘若在商场逛到，肯定会勾起她的购买欲。
继续往下翻，还有不少图，风格大同小异。而且设计师为增加辨识度，每双鞋后跟上都有统一标志:一朵落雨的云。
何为"众里寻他千百度，伊人正在灯火阑珊处"，这就是啊!
一口气翻到底，楼主够实在，名字和手机号都留了，推测是位新手，想借论坛提升知名度。
宋莳把号码存进手机，从"汪雨萱"这个名字判断，对方十有八九是女生。
怕打扰她休息，打算等明天再联系。踟蹰片刻，实在按耐不住，便厚着脸皮发条短信过去。
"汪小姐你好，从论坛看到你发的帖子，对你的设计很感兴趣，我目前人在涟城，方不方便见面详谈?"
发完宋莳把手机搁床头柜上，强迫自己入眠，孰料对方秒回:"好呀，明早十点，竹囍咖啡馆见。"
还贴心地分享了咖啡馆的定位。
单是这利落的性子，给宋莳的第一印象就很不错。以OK小胖手作为答复，她拥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
向来非酋的你，总算走了回运。
次日提早一刻钟赶到竹囍，宋莳找个位置落座，时不时向门口张望。
十点零三分，对方还没来，宋莳给她打电话，暗含催促之意：“我已经到竹囍了。”
果然是女孩子的声音传过来：“对不起，我遇到点小麻烦，还要晚几分钟。。”
不是故意放鸽子就成，宋莳告诉她，自己穿豆沙色上衣，黑色裤子，长头发，就坐在门对面。
当服务生帮忙拉开玻璃门，年轻女孩坐在电动轮椅上，径直向她靠近时，宋莳还不敢相信，她就是她在等的人。
“你好，我就是汪雨萱。”
似乎早已习惯陌生人的惊讶，汪雨萱对宋莳的表情视而不见，把腿上的帆布包放到桌上，“我把画册带过来了，请问你看上的是哪一款？”
第42章
◎祝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宋莳心里明镜似的,她刚才的反应不礼貌，道歉又显得过于刻意，便顺着女孩的话题聊。
“其实我喜欢你的整体风格,不一味追求抢眼，也不会太古板。”
汪雨萱不是头回碰到这样的甲方，笼统地夸代表成交意向不明确，她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能详细描述下你的需求吗？我可以改或画新的。”
宋莳被她问倒了，扶额苦笑：“我也不太清楚。实不相瞒，我之前开摄影工作室的,对鞋几乎一窍不通。家里有间鞋厂,一直我妈在管……”
汪雨萱失望的神色愈发明显。不过她应该没别的事，很快调整好心态。
“我也不是多专业,没正儿八经拜师学过，单纯的喜欢而已,算个放不下的爱好。”
“那咱俩岂不是业余撞上业余？”
话没经大脑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已覆水难收。宋莳暗骂自己口无遮拦，忙打个哈哈：“开玩笑的，你的设计很棒,一点不比专业的差。”
“想喝什么？”
发出邀约的是她，理应由她请客,汪雨萱也没客气，点杯椰云拿铁。
买完单，宋莳问能不能看看她的画册。
依旧全部手绘,但内容更丰富,抓眼球的作品更多。不难理解,网络乃是非之地,谁也不会大度到分享全部创意,被人剽窃了怎么办？
“你属于哪家工作室吗？”
“没有，我们这儿的工作室，都是家族企业那种，手艺不传外人。”
“哦，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他们不是土生土长的涟城人，从师范毕业后分配过来当小学老师，一教就是大半辈子。”
咖啡好了，宋莳请汪雨萱先喝，润润嗓子。
继续聊堆有的没的，确定她是个蛮开朗外放的女孩，宋莳才敢问及她的腿。
“几年前出了场车祸，就变成这副鬼样子。”
“那时我大学刚毕业，到手的工作飞了，相恋多年的男友得知我右腿截肢，逃得比兔子还快。”
她始终微笑着在诉说，但宋莳不傻，女孩子摊上此等不幸，得多艰难才能走出来啊。
和汪雨萱比，她之前的颓丧未免矫揉造作。
不就是没干出番事业？世间本就普通人居多，还有很多人，光是活着已经很不容易。
汪雨萱下意识地摸摸膝盖，“因为在涟城出生，受环境影响，我从小就喜欢看他们画漂亮的鞋子。大学报的也是鞋类设计专业。”
她叹口气，“谁知梦想没实现，连鞋子都穿不了了。不是有意跟你卖惨，我想赚钱给自己装义肢，我想重新站起来，自由奔跑。”
宋莳没了解过义肢的价格，从汪雨萱话里推断，应当不便宜，至少对小城普通双职工家庭的孩子来说，目前还负担不起。
她也终于明白，缘何每张设计图的标识都是一朵雨云，翅膀被强行折断，还不得不咬牙坚持，太痛太痛了啊！
汪雨萱情况特殊，宋莳不得不谨慎对待，斟酌好一会儿才答复她：“我在涟城逛好几天，几乎所有工作室都去看过，你的设计稿最能打动我。”
“但厂子是我妈的，需要和她商量。我尽快给你答复，好吗？”
“当然可以，买卖自愿嘛。”
宋莳解释，他们工厂从做仿品起家，慢慢转为代加工，想创建独立品牌但缺乏相关经验，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
“必须是原创设计，不存在借鉴或抄袭，这点你能保证吧？”
汪雨萱点头，“嗯，我也很痛恨抄袭行为。
加完微信，关于生意也没什么好谈的，汪雨萱便给宋莳介绍涟城的特色小吃。
不知不觉聊到中午，宋莳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一个人到饭店都不方便点菜。"
"不用，我妈现在退休在家照顾我，答应她中午回家吃饭的。谢谢你的好意。"
宋莳想问她住的远不远，需不需要人送，可她既然能独自过来，回去应该也没问题。
有时候，不特殊对待才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行吧，我送你到门口，最迟两周，成不成都会通知你。"
涟城高楼大厦不多，没被大建设抹去岁月的痕迹。咖啡馆门口是条几十年的老街，宋莳目送汪雨萱渐行渐远，拐个弯消失不见，才堪堪回神。
她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清楚这世间有很多不幸的人。但网上看到或听人讲述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可以，真想帮帮这个女孩。
来涟城也有一周了，汪雨萱说回家吃妈妈烧的饭，令宋莳突然有些想家。
虽然时女士不善厨艺，对她的爱可不掺假。
在路边随意找家小饭馆，点份炒饭配例汤。等餐的过程中，宋莳把回程机票改签到当天下午，然后给老妈打电话:"您的宝贝女儿要回来了哦。"
"不是说明天?"
"想妈妈了，所以早点回去。"
"不早讲，"时红霞貌似一点也不惊喜，"跟你爸定了酒店，准备趁你不在去过二人世界呢。"
"什么意思?你俩打算再给我生个弟弟啊?"
时红霞啐道:"尽胡说八道，要有那打算早生了，至于等到现在?"
宋莳装作很受伤，不满地哼唧:"指不定老爸嫌我靠不住，想生个小子给他养老。"
"嘁，我保证你爸没那个想法，他盼着抱孙子倒是真的。"
"不能把我也捎上?"
"情侣酒店，你去凑什么热闹?"
"知道了知道了，祝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从小到大，爸妈没少在她面前秀恩爱，宋莳早习以为常。
当年在学校里大张旗鼓地追周以泽，也是受家庭影响，她从不认为喜欢一个人需要遮掩。
和暗恋对象讲句话就脸红，很虚伪好吗。
爱就要明目张胆，轰轰烈烈。
那时真是幼稚又烦人，周以泽没一拳打死她，都算她走运。
炒饭有点硬，吃一半宋莳把脸都嚼酸了。尽管她极不愿意浪费粮食，也没能说服自己光盘。
"如果老天爷您一定要惩罚我，请罚我掉十斤肉，千万别让我下辈子饿肚子，拜托!"
客机于傍晚六点降落在津浦机场，打车回公寓后，宋莳先点份外卖，然后在电脑上把这几天收集到的资料整理好，发给时红霞。
好半晌时女士才回复:"好容易出来放松，别拿工作的事骚扰我，ok?"
"妈，我在涟城认识一个女孩……"
时女士斩钉截铁地回她两个字:"再、见!"
宋莳顿时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只能找周以泽把她捡起来，"下班没?"
"嗯，刚忙完。"
"我回津浦了，在家里，你要不要过来?"
听出她语气中期盼的意味，周以泽干脆地答应:"好，先接你出来吃饭?"
"刚下飞机懒得动弹。我点了外卖，但是单人份，你顺路再带点别的。"
从他公司开车过来，要不到一小时。每回下飞机或火车，宋莳都要洗头洗澡，把密闭空间里沾染的气味彻底清除掉。
门铃声响起时，她刚把自己收拾利索，趿拉着拖鞋跑去开门，见周以泽提着只无纺布袋，笑问:"买了什么好吃的?"
"酒店打包的菜。"
"太好啦，我这几天在涟城天天吃小吃、简餐，一个人没法下馆子，点两道菜都要剩。"
她拉开柜门给周以泽拿拖鞋，"对了，忘记问你要不要去医院陪阿姨。"
"晚点再去，她过两天就能出院。"
他伸手把宋莳拽怀里，好整以暇地问:"一走这么多天，你好像一点也不想我?"
宋莳不承认:"不是到家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了，还要怎么想?"
小别胜新婚，刚一贴近，深藏的思念就像笼子里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