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怪他。”声音低的仿佛只说给了自己听,“可既然不是意外,那船上就根本不会有人落水,我爸也就不会跳下去救人,他不会死的。”
“这一串串,是紧密相关的,没有前提条件的发生,最后不会是那样的结果。你知道吗,我真的有一瞬间的想法,希望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她甚至产生过那么自私的想法,希望程肆不曾告诉过她真相。
可是怎么可以呢。
她怎么可以自私的,去掩盖言为信死亡的真相,试图拼凑出一片支离破碎的岁月静好。
她也是真的没有怪程肆。
可是也万万做不到,去和害死言为信的凶手的儿子继续在一起。
即便她爱他。
即便她永远,也忘不掉他了。
她做不到。
那场火烧起来的时候,她求救过,她听见外面言为信和郑蓉丽着急忙慌地喊另外一双儿女逃生。
她用力地拍门,希望他们打开锁。
却只听到言为强说,找不到钥匙了。
后来,言雨轩被浓烟呛得晕倒,她听到门外的人催促。
“算了!别找了,先把轩轩抱下去!!”
算了。
算了。
她从来不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十八年前把她从田埂边抱回来的那个人,给她新生的那个人,已经再也不会笑着抱她,再也不会给她扎好看的辫子,再也不会在日记本上写下关于她的一个字。
她和程肆之间,横亘着一片汪洋大海,横亘着活生生的人命,凶手是他的父亲,无论怎么说,那都是他父亲,如何叫她心无芥蒂地去牵他的手。
又怎么对得起为她学会扎漂亮辫子的言为信。
沈屏玉抱着小姑娘,在她背上轻拍着。
“好了,好了,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都过去了。”
言柚说:“可是怎么办,沈屏玉,我就是很喜欢他,我现在还是很喜欢他。”
沈屏玉道:“那就喜欢,这么记一辈子都行。有的人,就是会让人一辈子也忘不掉,一辈子也喜欢。”
“我觉得我很坏。”言柚在她怀里,声音仿佛都是破碎的,“我既过不了那道坎,又忘不了他。死去的还有他的奶奶,他明明才是最难过伤心的那个人……”
“我却在这时候离开他。我真的好坏,我为什么就是,过不了心里那关,明明和他没关系的,明明和他没关系的,不是吗……”
沈屏玉侧身,紧紧抱着她。
“你不坏,不是你的错,别怪自己。”
倘若真相一早清楚,或许根本不会在感情上产生交集。
只有恨意,只会知道,这是凶手的儿子。
“但是言柚,总有一天你会想通。”她劝解,宽慰,告诉她未来还很长,“等你想通了,能走过来了,就什么都好了。”
这个暑假,前所未有的漫长。
八月底时,沈屏玉送给言柚一台笔记本电脑,她没告诉言柚那是程肆寄过来的。
九月,桂香散漫了整个巷子,言柚终于开学了。
她去了H市一所高校,法学专业全国顶尖。她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志趣相投,风华正茂。
这一年的冬至,学校的食堂没有饺子,只有汤圆。连外面的天气,都一点儿都不冷。不像个冬天。
她吃过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圆,甜意渗进了心里。
回寝室时很早就上了床,室友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早上床。言柚编了个理由,说困。
然而零点到来前,都没有闭上眼。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从23:59跳动成00:00,手指在距离按键一公分之处,却仍一动不动。
最后一刻,草稿箱里那句柿柿如意,都没有发出去。
生日快乐,程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