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松手好难。
言柚垂眼,难以抑制地抖了下身子,像是一张轻飘飘的枯叶,风停了,也只能落入泥土之中,这才是归宿。
“对不起。”言柚松开手,像是终于要放弃了。
程肆在这时抬了下手,掌心贴上她的额头,三秒,又一点点往下挪,似有若无地轻擦过那张白皙细嫩的脸,拇指指腹划过眼尾时,停留得仿佛格外久一些,很快滑下来,掌根托着她下巴,微微抬起来,低声里透着柔和的平静:“对不起什么?嗯?”
言柚只是重复:“对不起。”
程肆道:“你没哪里对不起我。”
这话听在言柚心里,却觉得像是一句划清界限的总结。连对不起都不需要,就是真的没有关系了。
犹如明镜高悬下撂地的最后一块令牌。
言柚偏头往他掌心靠,十足的依赖模样。眼里的脆弱兜都兜不住,仍固执道:“有的。”
程肆躬下身,目光不移,从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几乎看见自己的倒影。
“我不明白,言柚。”他说,“你告诉我,你今天出现在这里是想要什么,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一句对不起?”
他的声音是低哑的:“你对不起我什么?没有,没有的言柚。”
欠身凑近,逼得她抬起头来,逼得她望着他。
眼尾彻底红了,她总是这样,伤心委屈后表现在外的,永远是最先红的眼眶。天赐的可怜模样,水光潋滟,没有人会不心疼的。
程肆没办法视而不见,但他不能着急,不能在没两人解决掉最大的问题前,就放纵自己由着心来。他往前一步,勾着她的腰将人揽着,同时伸出手去按下指纹开门。
下一秒言柚就被带进了漆黑一片的房间。
灯火不开一盏,只有客厅方向从窗外幽幽投进来的清冷月色。
她被不留情地按在门后,薄削的肩胛骨抵上坚硬的门,身体好像在发烫,又好像觉得怎么样都冷,控制不住地颤抖。
可是程肆不抱她,不会抱她。
他是薄情的神明,不会怜惜可怜的少女。
“为什么来北京?”程肆扣着人不让走,低声询问一个答案,“为什么来?告诉我,不是不想见到我吗?”
言柚摇头,一个劲儿地摇头。
“没有……我没有不想见你。”
他重新捧着她的脸颊,缓慢、轻柔地蹭着,“那为什么来,告诉我,好不好。“
言柚唇角微动,还未开口,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溢出来,划过脸颊,泪痕直直往下蔓延,最后消失在程肆虎口,悉数滚入他掌心,泪水怎么会是滚烫的。
程肆肩膀低下来,不依不饶地求一个答案,求一个审判结果:“总得有个理由不是吗,你得给我一点儿好处,就当可怜我,告诉我为什么来,好不好?”
可言柚还是不说。
程肆松了手,等不到想要的答案,连眼泪都不肯给她擦。
言柚崩不住,慌乱去拉他的衣袖,抓住一寸布料就倾身过去,抱着他胳膊,觉得不够,什么都不去想了,凭着本能将他整个人都抱住,双臂紧紧揽着程肆的腰。
说出口的话都是不经思考的,可也是最真心真意的。
“我没有办法!我做不到,我就是很想你,我想见你!”言柚克制着发抖的声音,毫无逻辑,断断续续,却是一场淋漓的坦白,剖开了整颗心,“我就是想你,想你想得快疯了。所以我忍不住来北京,忍不住知道你没有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控制不住地来找你,我就是想让你可怜我。”
“可你为什么不可怜我,你不给我擦眼泪,也不抱我,你总是那么看着我,再也不会抱我了是不是……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她一声一声地喊,哥哥,程肆,交错着喊。
哽咽的哭腔像一把冰刃,是程肆要听的话,却把自己也割伤。
两年前的六月,那个机场,怀里的人也是这样毫不顾忌地哭,毫不掩饰地剖开了一颗心给他看。
身上的衣服只有薄薄一层,好像这样的拥抱,隔着衣物感觉到的温度都更加真切。程肆伸手扣住言柚后脑,一下一下地在她长长了许多的头发上轻轻抚着。
“你想好了吗?”他低声询问。
是期待的,恳求一个肯定结果,眼底闪出细细碎碎的祈盼。
言柚轻轻地啜泣,两人都明白这一句想好指的是什么。
她许久都没有回答。
怦怦的心跳是两人相同的频率。
程肆眼中的光丝丝散去,可声音却是轻柔的:“没想好来找我干什么?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再跑一次?下一次再觉得想我的时候,就又这样可怜巴巴地出现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