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夏日返场——既既
时间:2022-09-07 08:13:02

  陈妍抬起头,冲她惨白的笑了下,“谢谢。”
  之所以说是惨白, 是因为她裹了一件比常人厚得多的羽绒服,黑色绒毛拥簇着脸颊,将没有涂口红的嘴唇衬得更加失去血色。
  周念不知道要说什么, 毕竟这场对话本就是由陈妍发起的。
  陈妍端着纸杯暖了一会儿手,才状似寒暄地说了句,“你长高了, 也变漂亮了。”
  周念点了点头,“谢谢。”
  陈妍又客套了两句, 才进入正题,“你哥……现在在兆海吗?”
  周念抬了抬眸,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只轻声问, “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这一年都在努力联系他, 但他似乎把我屏蔽了,一直没有回复消息。”
  陈妍苦涩地笑了下, “我知道他不愿意和我多扯上关系,但我一直想找到他, 跟他当面说一声感谢,毕竟当年要不是因为那件事情, 他也不会赔那么多钱……还有三年时间。”
  周念:“当年?”
  看周念困惑的神色,陈妍也愣住,反应了许久, 才敛下眼睛, 盯着纸杯上的热气, 很轻地笑了下,“他果然是个很好的人,谁也没说……”
  槐南大学计院实行导师制,从大一时就给每个学生对应分配了导师,陈妍的导师是谭玮,姜陆潮的导师是同一层楼的另一位老教授。
  学校里一直有关于谭玮的小道传闻,但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好下论断。
  大一大二的学生没什么科研要求,不过每期末要去导师办公室汇报一次而已。问题就在大二期末的那次汇报上浮出水面。
  那是一个午后,陈妍去教师办公楼时,恰好在楼梯口碰到了正要上楼的谭玮,她毕恭毕敬地喊“老师好”。
  谭玮顿下脚步,从楼梯下往上看,目光饱含深意。然后怪笑了一声:“为了来见老师特地穿这么少?裙子这么短,啧……”
  陈妍愣在原地,大脑宕机的空档,刚好走过的姜陆潮已经一拳落在了谭玮脸上。
  谭玮的后台很硬,一点议论和小打小闹根本撼动不了他。于是,姜陆潮就被学校停课一个月了。
  也是姜剑锋说的,他锐气太盛、太傲,做事从不给自己留条可斡旋的余地,迟早要出事。
  因为他英雄救美的事情,学校里不少人都传,姜陆潮是不是对陈妍有意思?
  就连她自己都信了这样的论调。后怕之余,竟还生出了一点荒唐可笑的庆幸,心中暗喜地想,因为这件事和他有了旁人没有的羁绊,或许也叫因祸得福。
  于是六月底,期末周结束,她央求着赵启他们带她一起来兆海。
  但那一顿晚餐时,姜陆潮的冷淡便是击碎她幻想最干脆的回应。
  很快到了大三开学。
  学校告诉陈妍,由于各位导师的学生都已经招满,她无法临时更换导师,这便是她第二次噩梦的开始。
  大三下,她开始跟组做项目,也就需要常常到导师办公室汇报。
  起初时,谭玮估计还顾忌着之前被姜陆潮打过的阴影,不敢对她多逾越,后来逐渐发现她和姜陆潮其实并不熟后,动作便逐渐放肆了起来。
  他开始要求她半夜去办公室改论文、开始突如其来的触碰、开始消弭师生界限……但陈妍只要反抗他都会收敛,她便一直忍着,顾忌着毕业问题不和他闹得太僵。
  直到跟组项目完成,他们全实验室聚餐后,谭玮要陈妍跟自己上楼拿报告,酒意上头,平日里仅存的那点理智也不要了。
  那天办公室没有开灯,只有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混乱暴力的办公室像一口封得很紧的沸水锅,她就是沸水中滚动的、颤抖的浮萍。
  差点死掉,陈妍说。
  直到姜陆潮一脚踹裂用扫把堵住的办公室玻璃门。光照了进来,氧气涌了进来,封死陈妍的沸水锅终于撕开一道口子,她得以大口大口的呼吸了起来。
  后来那段,陈妍的叙述便含糊了起来,回忆得痛苦,她甚至拢紧了羽绒服外套,似乎只有被厚厚的衣服包裹才能感到安全感。
  谭玮的验伤结果出来了,重伤二级。谭玮的家属表示,要么让姜陆潮牢底坐穿,要么一次性赔钱一百万。
  办公室没有监控,但如果陈妍愿意配合并起诉谭玮强.奸,并证明姜陆潮是见义勇为的话,他是不用负任何责任的。
  可陈妍却说对不起。
  她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家里有个弟弟,父亲偶尔喝了酒还会打她。本就活得艰难,毕业是她唯一脱离家庭的办法,如果起诉失败,谭玮还在学校里,她几乎没可能毕业。
  就算起诉成功,谭玮不在学校里工作了,她也无法承受事情闹大后别人对她的指点。
  虽然大家都说,这不是她的错,她是受害者。
  可要生活在群体社会中,周围人好奇的、窥探的目光,和有意无意贴上的“曾经被老师性.侵过”的标签都是软性的二次伤害,她为此感到恐惧,她害怕被本就嫌恶自己的母亲辱骂为“失贞”,怕一辈子走不出社会冷暴力,她怕的太多了。
  于是她央求姜陆潮私了,不要将她被谭玮侵犯过的事情说出去。
  她还记得那是个午后,班级群里通知姜陆潮上个月参加的两个竞赛都获得了国奖。
  陈妍说出那番话时,姜陆潮什么也没说,甚至不曾向她抛去一个责备的、疑问的眼神。
  他只是敛着睫沉默了半分钟,然后就同意了。
  一百万对于一个在校大学生而言,实在算不上少。
  姜陆潮却不到一周就将钱打了过去,陈妍那时还在想,这是她欠姜陆潮的,就算她现在出不起一百万,未来挣钱了也要还给他。
  但第二个礼拜,学校里就不见了姜陆潮的身影,名字也成了校园论坛新的和谐词。
  他做了一件好事,他教训了施暴者,却不能收获一声赞许。
  同学只知那个拽逼姜陆潮终于翻车了,他们幸灾乐祸地调侃,装逼遭雷劈,他有千金追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得休学?
  陈妍从他们身边走过,懦弱得一句话也没为姜陆潮说。
  “我就是想说……对不起,或者说,谢谢。不管怎么说,那三年时间都是因为我被迫做出的选择……我现在在一家互联网企业上班,这几年攒了一点钱……”
  陈妍垂着头,发丝从额角散乱地垂落下来,她一手拢着羽绒服领口,一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银行卡推了过来。
  “这里面是十一万,可以麻烦你,带给你哥吗?我拿给他的话,他肯定不收的……听说他现在在做公司,做得还挺好的,那我就放心了。”
  她说话的语气很轻,每一句话的尾音都异常地没有底气,脸色也十分憔悴。如果不是五官相似,周念很难将眼前人和从前那个陈妍联系起来。
  她把那张银行卡推了回去。
  “你也说了,姜陆潮会那么做是因为他秉性正直,不论受害者是谁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这么做,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你不必自责的。”
  周念的声音也很轻。却和陈妍那样的极度不自信相反。
  她像山海间的风,温柔而有力,透露着一股坚毅的力量。
  外面下起雨,唐逸舟戴起了卫衣上的帽子,在便利店门口来回踱步。
  “早点回吧,下雨了。”
  周念朝窗外看了眼,站了起来,脚步微微停顿,“兆海是座很暖和的城市,如果今晚没有下雨的话,你肯定能看到很盛大的烟花的。”
  离开前,她看了眼便利店门口的爱心伞架,五颜六色的透明直柄伞摆得整齐。
  唐逸舟抬起手遮抵在周念头顶挡雨,“聊什么呢,说了这么久?”
  “没有,旧同学叙叙旧。”
  -
  初一一早,周念就自己搭车去了演出场地。
  贝贝和蒙西从比较远的地方过来,差不多中午时抵达石城沙滩。
  舞台在前一日已经搭好,现场有不少工作人员正在调试设备,下午两点多进行了一场彩排,毕竟是纯公益性质的演出,演出曲目由他们自己定,他们便选了首节奏相对轻快的歌。
  彩排完四点多。
  姜陆潮发信息,公司临时开会,他要晚点才能过来。
  周念和贝贝三人一起去附近的小餐馆吃晚饭。
  晚饭时,蒙西说年前去了公司一趟,碰上一脸板正的大老板,本来是个乐天派的中年男人,却是一脸忧愁的模样。后来又去问了红姐,说是公司前一年运转得不太好,资金链出现了一点问题。
  贝贝担忧道:“别是要倒闭了吧?”
  周念摇了摇头,“希望不是。”
  贝贝嘴里牛肉面都不香了,“别吧,我可喜欢咱们公司了,虽然没什么钱,但是至少没有资本家压迫啊。上次咱们去音乐节碰上的train、eva他们公司多坑你们也知道,一年全国各地跑,钱还只能八二分,不知道多惨……咱们公司要是倒闭了,我们还不如去做街头艺人……”
  说着说着,眼看气压就要低下来了,蒙西及时给了他一脑瓜子。
  “别乌鸦嘴,快吃吧你。”
  饭馆开着暖气,牛肉面热腾腾的空气漫起,周念全身都热了起来,她脱下外套,挽起衬衫袖口,灯光明晃晃,那串钻石手链璀璨发光,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贝贝手中筷子一顿,啧啧揶揄周念,“911送的?进展到哪步了?”
  周念也看了眼手链,脑海中浮现姜陆潮那句话。
  真感谢的话,叫声老公来听听?
  她翘起唇角,低着头吃面,什么也没说。
  贝贝大为不满,“你笑什么啊,这就是恋爱的酸臭味吗?!可恶。”
  -
  冬日短,夕阳很快落山。
  海浪奔涌拍打着礁石,温度凉了下来,南方沿海冬凉体现在刺骨的湿冷,周念的演出服是长筒靴搭短裙,一阵风吹过大腿上单薄的丝袜,周念打了个冷颤。
  上台前,周念捧着一罐热水在后台捂了好久,才将手指恢复灵活。
  他们的节目排前,很快就上场了。
  乐队表演不在主持人同场舞台上,他们站在那块礁石上,高架起的聚光灯穿透海风,将三道人影照亮。
  周念站在麦克风前,哼唱起一段旋律,前调只吉他伴奏,轻轻慢慢,伴随着远航的汽轮声悠扬。很快,贝斯手和鼓手加入音乐,歌声节奏跟着海浪激勇轻快。
  初一夜来观看演出的人很多,年轻男女、一家三口皆有,人群熙熙攘攘地围在海滩边界线后。
  厝村港口的灯塔遥遥照来时,周念看到了人群中高挑的那抹身影。
  和周围裹着厚厚棉衣的观众形成巨大反差。
  单衣耳钉,潇洒地抄着口袋倚在树边,唇角勾笑,眸光深深。
  周念站在麦克风后弯起了眼眸。
  表演结束,三人下到后台。
  没有应主办方的晚饭邀约,他们在后台整顿收拾后提前离开。
  贝贝要跟蒙西去他家过个大年,准备叫个车直接回去,蒙西问周念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周念拢了件褐色毛呢长外套,身后背着琴包,有风吹过,浅棕色发丝晃过身后舞台霓虹,亮晶晶地洒了层光。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贝贝揶揄道,“别管她,人家肯定有男朋友接啦!”
  “也是。”蒙西笑了下,冲窗外摆了摆手,“那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周念想,她都还没跟姜陆潮说一声“新年快乐”。
  也是奇怪,刚刚都在台下看到他了,怎么这么久还没来后台找自己。
  周念背着琴包,绕过了观众看台之后寻找姜陆潮的身影,一边在手机上给他发消息,却没有收到回复。
  正纳闷,见路边有小波人围聚在某个小摊车旁,其中还有一道身穿警服的身影,走近了才知道刚才是有醉汉在闹事。
  摊主是个年迈的婆婆,受了点惊吓,正拉着警察说呢,“刚才要不是有那小伙子出来帮忙,他那个拳头都要打在我老太婆的脸上了,哎哟,吓死我了……”
  不知为何,周念有股直觉,阿婆口中说的“小伙子”就是姜陆潮。
  她上前询问那人现在哪里。
  警察答,那小伙子没事,就是他帮忙把那醉鬼拎到局子里的,这会正帮忙做笔录呢。
  ……
  大年初一的夜,水泥路上的白线将沙滩上舞台的喧嚣分割到了世界另一端。
  周念背着琴包在派出所外的桥头等候,夜风冷瑟,她将手放进外套口袋,踩着人行道上的方格热身,从左至右踏了三个来回,派出所大门终于打开。
  姜陆潮从门后走了出来,冷调白炽灯将他的侧脸照亮,轮廓利落冷硬,还是那副不怕冷的单薄模样,反倒问她,“冷不冷?”
  周念笑着摇了摇头,“不冷,你冷吗?”
  姜陆潮本要说不冷,但周念已经快一步敞开了外套,将他的手包裹了进来。男人敛下眼睫,喉结滚了滚,笑意便带上了唇角。
  “有点。”
  外套下,她只穿演出时的灰色衬衣。
  姜陆潮的手轻而易举勾过她的腰,明明穿得少,他的掌心温度却比周念高得多,滚烫带过,将人搂至身前。
  “哥哥刚刚是在里面做笔录吗?”
  “嗯。”
  见周念在派出所门口等,想来就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不知想到什么,他微不可察地压了压唇角,给自己解释了句,“把人带进去而已,你哥也不是总喜欢打人的。”
  周念睫毛轻轻颤了下,抬头笑起来,“我知道啊,你只是长得坏,又不是真的坏。”
  姜陆潮抿低的唇角松懈下来,掌心在她后腰轻捏一把。
  “还长得坏?”
  -
  车上开了暖气,周念便不那样紧地拢着外套了。
  姜陆潮也是这时才注意到她腿上只套了层黑色丝袜和长筒靴,车厢里没开灯,他的眸光融进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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