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词天真地问:“那谁能哄好她?”
邹行光说:“我妈可以。”
她神色好奇,“那阿姨会怎么哄盼盼呀?”
男人悠悠回答:“我妈轻易不动手,打一顿就乖了。”
秋词:“……”
原谅秋词实在想象不出来蒋女士打人的样子。那样温婉贤淑,气质温柔的女人,她还会动手打女儿吗?
看出她的困惑,邹行光适时说:“别看我妈看着那么温柔,她打人贼狠。盼盼小时候调皮,经常挨打。”
秋词:“那你呢?你挨过打吗?”
邹行光:“我妈就打过我一次。”
“什么时候?”
“我实习的第一年。我亲眼目睹了我的老师被病人家属捅死。整整十刀,刀刀正中要害,他就那么倒在了血泊里。这个老师还是我爸的好朋友,我从小喊到大的叔叔。这件事给我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见到刀和血。心理干预都没用。我越来越厌恶自己,厌弃医生这个职业。整整半年我都处在自暴自弃的状态,一直在摆烂。后面直接产生了改行的念头。我甚至向医院递交了辞职报告。医务处通知了我爸妈。然后我妈第一次打了我,用我爷爷的手杖打的,手杖都打断了。”
“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也差点行差踏错过。指的就是这件事。我老师出事以后的那半年,我整宿整宿失眠。即使勉强睡着了,也会做噩梦。噩梦惊醒后,我就只能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喝很多很多的酒。所以我太理解你想要放纵自己的心情了。那晚你突然给我发体检报告,我就猜到你应该是遇到事了。怕你出事,我去见了你。”
“那晚在堰山,怕你难受,我只举了那个小男孩的例子,其实我的老师才是我直面死亡的第一课。只有真正感受过死亡的人,他才能握好那把手术刀。”
邹行光明明是用最平静的语气诉说这段过往。可秋词却很心疼他。他一定是经历了无数个难眠的夜晚,身心饱受折磨,不断和自我和解,最终才彻底走出来了。
那晚在堰山,他教给她一堂有关死亡的课。原来他也曾真正目睹过死亡,和自己的恩师道别。
他在用自己的经历教会她成长。
秋词一把抱住他,脑袋埋在他胸口,瓮声瓮气地说:“zou先生,谢谢你!”
邹行光伸手抚摸她的长发,“是我应该谢谢你,让我有机会告诉你这些。”
这一直都是他深埋心底的秘密,轻易不敢想起,更不愿意向任何人提及。可是今天,他却可以心平气和地告诉秋词。因为他认定了这个女孩。他希望她能够参与他的余生。所以她有权利知晓他的过往。
——
到家以后,邹行光刷到了邹盼盼的朋友圈。
两个姑娘坐在暖意融融的灯下笑容灿烂。
评论区非常热闹,点赞评论的人一大堆。
他默默点了个赞。
然后去阳台找秋词。
小姑娘真是爱惨了他这些花,每次过来都要先巡视他打下的这片江山。
他举着手机对秋词说:“阿词,我们拍张合照吧?”
秋词坐在椅子上,抻一抻腿,“你不是最讨厌拍照的吗?盼盼说你有镜头恐惧症。”
邹行光理所当然地说:“这症状分人,跟你拍照不会。”
秋词:“……”
他点开相机,两人的脸同时出现在镜头里,身后就是花架,一大片绿意葱茏的植物,各种花都有。
“一二三,茄子!”
秋词朝着邹行光的脸颊偷亲一口。
画面瞬间定格。
当晚,邹医生发了第一条个人朋友圈。
zou:【感谢可说app。】
很快,他的朋友圈就炸了。
作者有话说:
阿词和邹医生成功拿捏盼盼。
哈哈哈~
第47章
时间是藏在黑暗里的一只手, 不知不觉就把四季偷走了。
秋去冬来,一转眼就到了十二月。
秋词经历了两次加薪,再加上绩效和提成, 如今月薪已达8K。虽然这个薪资和很多高薪人士没法比,但对于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姑娘来说, 她还算是进步得快的。
一入冬,天气冷起来, 晚上出门的人就少了。紫金广场夜市的客流量远不如夏天。秋词的美甲生意也一落千丈。
不过她仍旧每天坚持去摆两小时。哪怕只有一两个客人, 她能挣个早餐钱都是好的。
邹行光心疼她, 不值夜班时也会陪着她一起出摊。都说有情饮水饱, 小情侣窝在一起吹冷风都是暖和的。
好在邹盼盼替秋词介绍了很多熟人。多少弥补了一些。
她和邹行光还是没有同居。一周中,有个两三晚她会在他家留宿。基本上还是住在知春里,她还要照顾百万同学。
她觉得现在这种状态真的挺好的。两人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并非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对方身上。既亲密,也相对独立。一段舒适的恋爱关系就该是这样的, 谁也不能把爱情当成生活的全部。
临近圣诞节时,青陵迎来了寒潮, 气温骤降。大街上人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裹成了粽子。
周五是个雨天。
晨起有薄雾,整座城市好似被糊了一层水墨青黛,知春里的袅袅炊烟为这幅画卷平添了几丝人间烟火。
秋词醒得比往日早了半小时。
她不慌不忙地踩着拖鞋下了楼。百万同学早早就在后院扑腾。嘎嘎嘎叫个不停。
一见秋词就快速扑过来,热情地围着她转圈圈。
她给它喂食以后,站在水池旁洗漱。
自来水一到冬天就冰冷刺骨。可井水却不会。它是温热的,水打上来还隐约冒着点热气。
她站在柚子树底下刷牙。
今年的柚子长势好, 秋词数了数,一共结了二十个大柚子。
外壳已经黄了, 可以吃了。
外婆早年特意移栽的红心柚, 皮薄肉厚, 汁水甘甜,味道高峰不得了。小时候水果零食短缺,秋词冬天的水果全靠这树柚子。
洗漱完,秋词拿长竹竿捅了四个大柚子下来,用袋子装好。打算明天拿给邹行光和盼盼尝尝。
自打六月的那场暴雨摧毁了秋词辛辛苦苦种的那些花。过后她就顾不上重新种了。院子里光秃秃的,荒废了大半年。只有阳台上的那两盆仙人掌还顽强的活着。
秋词暗自决定,等明年春天,她一定要重新开始种花,把院子打理得漂漂亮亮的。
一想到明天就是周六,她可以休息了,今早上班她都充满了斗志。
和往常一样的时间抵达公司。
在钉钉上打卡签到,她开了电脑还是工作。
文总监一大早就开了例会。在会上宣布了小靳总要在海昏成立分公司的重要事项,有意愿前去分公司工作的人可以积极报名。
这事儿,秋词上个月就听说了。一开始同事们都以为这只是传言,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一个月不到,这个项目就落实下来了。
散会后,文总监把秋词叫进了办公室。
“小秋,这次海昏分公司由小靳总牵头,我全权负责。这次我打算把你也带过去。薪酬待遇方面你不用担心,肯定比这边高。保守估计是15万一年,后期肯定还会再涨。就是任职期限可能有点长,要三年。”
年薪15万,对于秋词来说相当诱人。她眼下非常缺钱。身上还背着欠邹行光的两百万。
可倘若去了分公司,那就意味着她要和邹行光异地恋三年。三年,时间并不短,异地恋又最是考验人。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
而且海昏是华东的一座滨海城市,离青陵很远,暂时没通高铁,出行全靠飞机,没有直达的,中途都要转机。来回一趟非常不方便。
前程和男朋友,她面临着一个两难的选择。
文总监看出秋词的犹豫,笑了笑说:“不用着急给我答复,你可以回去跟你男朋友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秋词抬头看着自己的女领导,“文总监,如果是您,您怎么选?”
问完,她就后悔了。赶紧找补:“对不起文总监,是我唐突了,您不用理会。”
文总监温和一笑,“你倒是问住我了。”
她并没有马上回答秋词。她好似想起了什么,眼神旋即变得有些沉寂空洞。
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端起桌上的咖啡,踩着高跟鞋走到落地窗旁。
她穿高档的职业套裙,举目远眺,窗外浓云徘徊,细雨翻滚。
不知道是不是秋词的错觉,她竟觉得女领导的背影看上去有几分落寞。
只见文总监低头呷一口咖啡,她不紧不慢地开口:“十年前,我二十三岁,跟你一样的年纪,也有个感情非常好的男朋友。我当时也面临着同样的选择。我是小地方考来青陵的,家境贫寒的我对金钱太过渴望了。我迫切想往上爬,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于是我选择了前程,放弃了我的初恋男友。”
“如果你现在问我后不后悔。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我不后悔。人生的每一个重要选择都是我几经权衡之下才做出的。既然选了,那我便不会后悔。我太明白自我强大的重要性了。我这种出生,注定了我会比别人走得更苦更难。所以我一定会坚定地抓住人生的每一次机会。哪怕我会为此放弃很多,我也在所不惜。”
她停顿一瞬,语重心长地说:“小秋,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女孩子越清醒才能越幸福。”
秋词安静听完,“谢谢文总监,我大概知道我会怎么选了。”
——
傍晚到点下班。秋词在钉钉上打完卡后,她背上包离开了公司。
刚进地铁站,她就接到邹行光的语音电话。
她套上蓝牙耳机,迅速接通,“zou先生?”
“下班了吗?”男人的声音悠扬动听,犹如琴音。
秋词刷手机进了闸机,“下了。”
邹行光继续问:“晚上摆摊吗?”
“不摆,今天下雨。”
“那正好,带你出去吃饭。”
“好呀!”
他听见电话那头的地铁报站声,忙问:“你在地铁上?”
她“嗯”了一声,“在等车。”
他及时说:“你在精言大厦下车,我去接你。”
“知道了。”
通话结束,地铁刚好进站。隧道里涌起的冷风迎面吹来,破开大衣门襟,卷起秋词内搭百褶裙的裙摆,簌簌摇摆。
铃响门开,秋词站在人群外,等前面的人上车了,她才慢腾腾地挤上车。
自打那次被夹门,她现在可太惜命了。每天上下地铁格外小心谨慎,宁愿等下一班,她也不敢跟别人挤。
5号线直达精言大厦,也不用转车。
七站以后,她在精言大厦站下车。
跟随人流走出地铁口。秋词给邹行光发微信语音。
秋词:“zou先生,我在C口。”
那边一秒回复。
邹行光:“我已经到了。”
听完他的语音,秋词一抬头就看见路边停了一辆白色的雷克萨斯。
细雨淋漓未尽,满城水汽氤氲,周遭模糊。隔着一个个微型玻璃球,秋词看见无数个匆忙的身影。
邹行光却是其中最从容不迫的那个。他手举一把蓝色的长柄伞,清俊面容藏在伞下,眉眼间自藏清霜雨露,温和慰藉。
还是那把海盛酒店的主题伞。每一个雨天,不论他们在哪里见面,他都撑着这把伞。
他今日穿得休闲,烟灰色大衣,咖色休闲裤,黑色运动鞋,腰板挺得笔直,步调不疾不徐,从容不迫。
不知为何,秋词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银色山泉的广告语——
【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秋词有片刻的走神。再回神时,身侧就多了个人。
她没有说话,任由邹行光握住她的右手,将她带到伞下,将她微凉的手指染上些许余温。
不过几步路,两人并肩而行,走得很慢。
坐进车里,秋词规规矩矩地系上安全带,帆布包搁在腿上,这才小声地问:“我们去哪儿吃饭啊?”
邹行光告诉她:“堰山。”
她“哦”了一声,没后续了。
只要和邹行光在一起,秋词永远不需要费神做选择。她放心地将一切都交给他。而他总是能够安排得很好,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车子下了高架,又开了二十分钟,拐进一条林荫道。路两侧种了成片的桂花树。如今花期已过,唯有满树的绿叶在细雨微风中飘摇起舞。
林荫道到头,老建筑就多了起来。白墙黑瓦,经由岁月洗涤,古朴陈旧,年代感扑面而来。
比起知春里,这一带的房子更具历史厚重感。
秋词渐渐有些熟悉起来,不经意地问:“这是堰山社区?”
开车的人随口应一声,“嗯。”
堰山社区,那不就是?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邹行光是要带她去见谁,心下一慌,嗓音都颤抖了,“zou先生,你不会要带我去见你爸妈吧?”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见家长了!
姨妈狂虐我,实在坐不住,今天就少更点。
第48章
“zou先生, 你不会要带我去见你爸妈吧?”秋词震惊万分,连嗓音都变了。
这人的语气波澜不惊,就跟在说“中午吃什么”这般稀松平常, “是啊!”
秋词:“……”
她直接傻掉,“怎么这么突然?我完全没准备啊!”
邹行光扭头睨她, 平静反问:“这样就很好,你还需要准备什么?”
“我这身衣服……还有我没买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