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沐白被刘康推向季绾身前,脸色有些许尴尬。
季绾抬眼看着众人。
湘月是女子又是公主,送她去太医院于理不合。
刘昀,虽然他对她挺好,但是她跟他真的没那么熟啊。
周沐白?切,还是算了吧。
季绾捂着手臂摆了摆手,她笑了笑,“大家无需担心,我没事,我自己可以去太医院的。”
说着,季绾捂着自己的手臂,迈步走出了人群。
可这脚刚一落地,脚踝的刺骨的疼痛便袭来。
疼的季绾再次皱起眉,想不到这手臂上受伤,连脚也扭了,她今儿实在是不该来这校场。
可若是她不来,怕是也没有机会救下湘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想看,也还是值得的。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拐一瘸的向校场门口走去。
季绾低着头,手臂上,脚上,有点疼,疼得让她有点想哭。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怎么好意思哭,一个大男人,因为受点伤,哭哭啼啼实在有损她玉树临风的形象。
季绾仰起头,没事没事,不疼不疼,她不断告诉自己,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以前扭伤脚或者受了小伤,爹爹和兄长都是第一时间抱着她去找郎中。
现在,她长大了,她可以自己去的,对,她可以...
正当她安慰着自己,快走到校场大门时,季绾只觉自己一瞬间落入一个玄色的身影里面。
那时,应当是午后的阳光太足,像是有强烈的光照在周沐白的身后,如若不然,季绾为何会有种天神降临的错觉。
她靠在他应该算是精壮的胸膛上,近的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还能够看到他下巴上青黑和脸庞上沁出的汗珠,能够闻到他身上隐隐的沉水香,不可否认,这个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力量与强大。
这种强大让季绾觉得她落在周沐白的怀中,像是老鹰抓起来鸡崽子那样容易。
她的心又慌了一下,还有点紧张,季绾至此才发现,自己只要靠近周沐白,就会心慌紧张,她把这种慌和紧张,总结为对他的恐惧。
明白为什么,季绾渐渐也就不那么怕,任由自己慌,反正她怕他也正常,毕竟这皇宫上下的人好像都怕他。
所以,她一路听着周沐白的怦怦的心跳,自己的心也跟着怦怦地跳。
周沐白抱着她,步子迈得的很大,走得很急,季绾甚至觉得有微风掠过她的脸庞,吹得她有点口干舌燥。
她看到周沐白脸颊上的一滴汗,滴在自己的官袍上,其实她挺想伸手为他擦一下,或者跟他说,累了咱就停下歇一会再走也不迟。
可显然这么做,十分不合时宜。
她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说谢谢?她怎么觉得这么矫情?
以她对他心底实在的看法,应该是,狗男人,放我下来。
那她怕是会直接被周沐白扔出皇宫?
或者夸他一句,兄台,好体力!害,这不明摆着的吗?
季绾反复思量一番,可终究是没有适合说出口的话,还是啥都别说了。
那一路,季绾看到周沐白的眼神始终望向前方,纤长的睫毛之下,满是坚毅与清冷。
季绾看到他头顶掠过成团的流云和两侧的红墙,第一次觉得,他天生就是属于这里。
大晋的权力中心,只能属于强者。
他们最终没有说一句话。
周沐白滴下的汗,濡湿了她胸前的官袍。
他手臂很有力,自始至终,都稳稳地托住她。
从大晋皇宫的西北角校场到东南角的太医院,步行要半个时辰,而那天周沐白却只用了半炷香的时间。
季绾觉得,或许,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地讨厌,至少现在不讨厌。
明青州刚从集贤殿出来走在宫道上,忽瞥见一个玄色身影抱着一人疾步掠过。
他转过头,忙擦了擦眼,他看错了?怎么看到周沐白抱着个人?
他转身再仔细一看,“那,那不是,小季大人?”
看样子是往太医院方向去了,这是受伤了?
明青州总结了一下刚才看到的景象,周沐白抱着小季大人去了太医院看伤。
呵,这倒是一大奇景啊,自打两人相交以来,他还没见过谁能近的了周沐白的身子呢。如今他竟然抱着人?还是他一直嗤之以鼻的小季大人。
奇了,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明青州笑了笑,怕人看见,直接打开扇子掩着半边脸笑,周沐白最近可真是太有趣了。
他快步跟上前,正巧看到周沐白抱着小季大人进了太医院的大门。
都是同僚,他的关心一下。
孙岳洺看到周沐白满头大汗,顶着个大太阳,从校场抱着季韫来到他的太医院...
他不禁对他立了个大拇指,赞了一句,“爷们,纯爷们。”
季绾听此坐在榻上忙点头,“我也这么觉着。”
周沐白接过小太监递来的手巾,擦了擦脸,又理了一下衣袍,“把你那天给我缝的,也给她试试。”
“缝,缝什么缝?”季绾一听,隐约有不好的感觉。
孙岳洺淡淡一笑,“沐白,你先别急,还需我诊治过后才能处置。”
周沐白听此,脸色一凛,“谁急了?我才没急。”说着,眼神不自觉瞥向季绾被孙岳洺撸上去的手臂。
只见季绾白嫩纤细的手臂上,出现一条三寸长红色伤口。
季绾最怕见血,忙蹙眉转过头。
“呦,小季大人这蛮严重的啊。”明青州看了一眼周沐白,上前道。
孙岳洺瞥了一眼周沐白,“这...嗯...是挺严重啊。”
季绾慌了,仰头看着三人,险些要流下泪来,“孙大人,我,是不是,要缝...”
孙岳洺开始给季绾的伤口进行清理,“你这个伤口嘛,自然是要缝。”
季绾一听说真要缝,这回是真的慌了,她全身一凉,“孙大人,我,我,能不能,不缝?你随便给我上点什么霜药一类地就行啊。”
明青州看出季绾的顾虑,“小季大人,你,是不是。”
“怕疼?”他做出了一个口型。
季绾咬唇含泪点头。
周沐白轻嗤,“身为男子大丈夫,当不畏生死,怎会像你这般,竟然怕这小小的缝合伤口?”
周沐白这么一说,季绾立刻收了害怕的神色,“谁说我怕了?”
笑话,她怕,也不能在周沐白面前怕,这要是被他给看扁了,以后岂不是又多了一条踢人的理由。
美其名曰大晋不要软弱畏缩的人当官,更何况她这是为救公主受的伤,多光荣啊。
孙岳洺随和一笑,“小季大人可准备好了?”
季绾头一扬,心一横,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
看到孙岳洺在那穿针引线,季绾的心又慌了,孙大人呐,您可千万轻点啊,我谢您全家嘿。
孙岳洺看出季绾的顾虑,事前在她那伤口上涂了一些麻沸散才下的针。
季绾看着孙岳洺在自己的手臂上穿针引线,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疼,但还是有些感觉,就是看着疼一些。
明青州看着场面,细心问着,“可还行。”
季绾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周沐白抱臂靠在门口,看着季绾脸上的表情,心道不能撑就别逞强。
片刻后,孙岳洺道:“好了。”
季绾看着自己小伤口,被孙岳洺缝合得十分完美,她不禁赞叹,“孙大人,绝了啊,您真厉害。”
孙岳洺收拾着药箱还有各种药品,并叮嘱季绾明日一早过来换药。
季绾点头,附和着。
“嗯...”周沐白向下瞥了一眼,在门口轻咳一声。
孙岳洺抬起头,“沐白,还有事?”
作者有话说:
私设,一炷香等于三十分钟。
第21章 还药
周沐白不经意说了一句,“他,那个脚,你,也看一下。”说完眼神漫无目的的飘向窗外。
孙岳洺恍然,明青州愣住,季绾瞪大了眼,三人齐齐看着周沐白。
很明显三人都把这事忘了,孙岳洺和明青州一直在看着周沐白的反应,而季绾则是疼忘了。
周沐白显然感受到三人的目光,冷脸看过去,“都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金子?”
孙岳洺忙道:“哦,你看我这记性,沐白是抱...着小季大人进来的啊,自然是脚受伤了啊。”
他忙将季绾的靴子脱下,诊治脚踝上的伤,初步看了一眼,问题不大,只是轻微扭伤。
明青州道,“害,我还以为小季大人只有手臂受伤呢,还好有沐白提醒,小季大人您看沐白多关心你啊。”
季绾一脸懵,这,她该怎么接呢?
“哦,小臣,自当对首辅感激不尽,改日定当登门道谢今日送诊之恩。”
说完,她朝周沐白重重地坐了一揖,以示感谢。
这总行了吧,他能满意不?
周沐白听到这两人在此这么放肆地打趣他,又看季绾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脸色更冷了,要不是看在她救公主,他才不会抱他走怎么远的路。
他烦躁地一挥手,“谢什么谢,我这点恩,还用不到你登我府门。”
季绾咽了咽口水,完了,又整差了,这位爷脾气时好时坏,阴晴不定的,实在是难以捉摸。
季绾觉得要是能够猜中他的心思,那全凭运气。
但是不管怎么样,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对他恭敬勤谨点总没错。
季绾抬首对门口的周沐白笑了笑,她沉声道:“那大人今日的恩,小臣记下了,若有合适机会,定当好生报答。”
孙岳洺与明青州听此相视一笑,刚想出口打趣,见季绾忙对二人作揖。
二位爷啊,我这夹缝中生存呢,您二位就别添油加醋了,行不行。
那两位点了点头,纷纷噤声。
周沐白见季绾处理好了伤势,心里正在思忖,这她要怎么到宫门口去,难不成他还要再...
抱他?
“你们在这放下就行了?”
一阵吵嚷声传来,叫几人纷纷把目光投向院内。
湘月一把挑起门帘,踏进房内。
几人刚要施礼,湘月挥手,“不用施礼。”
见到正在榻上坐着的季绾,脸上浮出一抹笑,“小季大人,伤可好些了?孙大人,小季大人没事吧?”
孙岳洺拱手,“公主无需担忧,小季大人乃是皮外伤,休养几日便好了,只是脚被扭到,行动上多有不便。”
湘月点点头,“没事就好。”说着来到季绾身侧,“我扶你,本宫为你准备了撵轿,等把你送到宫门,你就可以坐马车回家了。”
季绾见此,脸色浮上一丝尴尬,“公主,这怕是不妥,小臣无权在皇宫内院用此物,此乃犯了僭越之罪啊。”
湘月摇头,“你救了本宫的命,本宫自然要照顾你,放心,本宫已经向皇兄陈明了,他恕你无罪。”
季绾还是心有顾忌,“这...”
湘月跨上季绾的手臂,“哎呀,你别这啊,那啊的,跟我走就是了嘛。”
说着,便把季绾架出了门,按在了那轿撵上,湘月则是坐在他身侧,“去朱雀门。”
内侍官高喊,“起轿。”
八人抬的轿撵,稳稳地起来,迈着整齐韵律的步伐朝朱雀门走去,季绾不自觉地回头看向太医院。
谁能救救她啊,她是真的不想坐...
周沐白冷冷地看向那坐在轿上渐行渐远的二人,如今倒是有人上赶着来关心。
他担忧个什么?
不过就是看到他以身犯险救人,也不过就是恰好被他撞见,那一箭季韫完全可以避开,而最终,他下意识本能的反应,却是护着周围的人,哪怕他明知道,这么做会受伤。
如此看来,他也不算无可救药,至少,本性纯良。
周沐白负手摩挲着拇指和食指,一脸淡然地走出了太医院。
明青州和孙岳洺看着周沐白的背影,两人疑惑着.
孙岳洺道:“这小季大人被公主接走了,沐白怎么像是失了魂似的呢?”
明青州点点头,“嘶,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像啊。”
两人相视,更加疑惑了,这是为啥呢?
......
季绾回到家中时,她先叫韩照看着柳氏在哪好避开她,她实在不想听到柳氏对她唠唠叨叨。
韩照查了一圈,告诉季绾在季韫院里,季绾舒了口气,一瘸一拐地下了车,直奔自己的踏月阁。
刚进了阁,晴翠见季绾吊着手臂,瘸着脚,上下打量着季绾,“公子,你这是被哪个恶霸给欺负了?”
季绾直接躺在自己的贵妃椅上,合上眼,“别说话,我想静静。”
又是鸡飞狗跳的一天,早晨自己弹自己,中午救人受伤,下午被人诊治,傍晚被公主送回家,做官能做成她这样的,想来,在大晋是独一份吧。
晴翠看着季绾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思量着要不要告诉柳氏,刚要迈步。
“敢去告状,就再也别回来。”季绾闭着眼发话。
晴翠悻悻地收回迈出的腿,一脸担忧地看着季绾,“可是公子,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莫不是哪天还要把命都搭上?”
季绾蹙眉,“嘶,怎么说话呢,就不能盼我点好?”
晴翠忙捂嘴,“那,您这官袍,您这伤,又该怎么瞒夫人?”
季绾斜睨了一眼晴翠,“这我不管,这是你的事。”
晴翠听此,一脸难色,“啊?”
季绾闭眼,未理会她,“备水,我要沐浴。”
晴翠忙叫人烧了水伺候季绾沐浴更衣梳洗,待季绾出浴后,换了一身宽袍大袖,足能够掩住她受的伤。
晴翠细心地把官袍缝补好,保证看不出来痕迹,又偷偷洗掉上面的血渍,这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