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忽然问道:
“你很喜欢送……我东西吗?”
玉观音。香囊。
还有这一次,她说的礼物。
哎呀被发现了,迟迟不好意思地对手指,决定搬出万能的娘亲:“娘亲说了喜欢一个人就要给他最好的。”
无语片刻,施探微淡淡道,“令堂倒是有趣。”
有趣?这是什么形容词啦?不过她娘亲确实是个很有趣的人。
“那我走啦。”
既然已经约定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现在就回去等十五那天就好啦!
迟迟心满意足,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被她留在原地的少年:“……”
谁知哒哒哒,她又折回来了。
“你就没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少女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
她和施见青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告别语吗?
施探微从来不知道他这个弟弟还有这么风花雪月的一面,他抿了抿唇,难得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世间的恋人在分别之时,都会说点什么呢?
他大脑一片空白,此时此刻,那些帝王之术治国之策都不再管用。
半晌,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中,他伸出手臂,十分缓慢、十分僵硬地抱住了面前的人。
女孩子抱起来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软软的小小的,好像可以团一团塞进袖子里面,带到任何地方去。
她柔软的发顶蹭到他的脖颈,少年僵硬地抬着下巴,脖颈上的那块凸起轻微滑动了一下。
迟迟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吓懵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抬眼向上看,却只能看到少年白皙干净、折角利落的下颌。
他淡色的唇紧紧抿成一线,鼻梁顶起的黑布下依稀可见深邃的眼窝形状,迟迟看得想叹气,太好看了,怎么可以生得那么好看。
真想给娘亲看看。
小侍卫的胸膛温暖有力,靠在里面安全感十足。
不过动作这么生硬,迟迟不禁偷笑,看来没有抱过其他女孩子,她的那些担忧是多余的。
靠在他的怀里,迟迟轻声说,“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见过你的。”
说完就感觉哪里怪怪的,搞得好像是在偷.情一样。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从他怀里退出来,许是退得急了竟然左脚绊右脚,眼看就要当场表演一个平地摔,还是脸朝地那种。
却被一只手臂稳稳捞住,护腕上的朱雀纹血红张扬。
“小心些。”
含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用猜都知道小侍卫肯定在笑话她。
迟迟索性也不忸怩了,反正在他面前犯蠢也不是一次两次,索性扶着他的手臂站稳。
“谢谢。”她毫不脸红地说。
施探微忽然开口:“香囊还有吗?之前送给我的那个。”
迎着她的眸光,他面不改色道:
“自从受伤以后,眼睛便时常发疼。方才闻到那股香气突然觉得没有那么疼了。”
所以想多备几个吗?
迟迟听了果然露出心疼的表情,取下自己腰间的香囊,不忘记把里面的花瓣拿出来,然后递给他。
香囊是湘妃色的,上面的绣花绣得歪歪扭扭,图案带着几分稚气,布料也有一些陈旧。
她上次送他的那个是蓝色的,想着男子佩那种颜色要更合适些。
“这是我小时候绣的,本来是想送给一个很要好的玩伴,可惜他不辞而别,这个香囊就没有送出去。”
过于女气的香囊,跟他的气质格格不入,看得迟迟很是不好意思。
“要不你还给我。我再给你绣一个合适的,你喜欢什么颜色?”
他却很安静,雪白的指尖摩挲着那不算精细的布料。
忽然开口,“没有。”
“我没有喜欢的颜色,”他垂眸捏紧香囊,轻声说道,“这个就很好。”
呜呜呜。
太温柔了,让人好想嫁。
……
从安觉得,官家最近变得有些古怪,不仅会在看完奏折后发怔片刻,身上还出现了一种不可能出现在他周身的、属于女子的香气。
虽然这种改变微乎其微,但还是被日夜相随的从安察觉到了。而且,那股香气似曾相识。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哪个狐媚子勾搭上了官家?
简直晴天霹雳,这要是传到慈安宫去,太后娘娘不得生吞了他!
到底是什么时候……
江从安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还是按下了心中的困惑,没敢表现出来。要说这位年轻的君主与历朝皇帝最大的不同,便是他对亲疏远近的态度。
按理说,天子待身边近侍总要亲近几分。
但这位不然。他的脾性温和只是看上去而已,实际心性冷漠,不论是对谁都没有分别。
要问他真的打从心底里亲近谁,恐怕就连他的生母都不是那个人选。
自打伺候官家以来,从安基本揣测不到他的心意。或许正应了那句君心似海。
皇帝没有喜好,每日除了政事还是政事。后宫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娇娘也都全部晾着,问就是身子不适。
有空了就去探望太后,或者翻看佛经,清心寡欲地让人怀疑是不是有问题。
……可能真的有问题。
太医也说官家重伤未愈,体质虚弱,不宜行房。
对此从安不免疑虑,心道刺客那一刀,也没扎在腰子上啊……
“官家请用膳。”
从安端着药碗上前。里头盛着的,是打嗟叹湖取回的药膳,据说是白芷女官根据官家的身体情况特制,乃是不外传的秘方,对龙体恢复大有裨益。
想到这江从安不禁感慨,怎么偏偏就出了那档子事,可惜了白女官,那等全才的人物。
将来若是离了宫,也不知还有谁能继承她的衣钵。
近身的功夫,一缕幽幽的香气钻入鼻尖,越闻越觉得熟悉……
同那日觅蓝女官身上的香气,几乎无差!
从安差一点就惊呼出来,好在忍住了,只暗暗咋舌,明明之前没有什么眉目,怎么忽然……看来得去向太后娘娘回禀一二了。
转眼就到了十五。
天有不测风云,这天清晨,就在皇帝从慈安宫出来,踏上龙辇的时候。
他晕倒了。
皇帝昏迷是大事,阖宫上下人心惶惶。
从安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就在刚才,太后娘娘给皇帝下了最后通牒,要他在月底前宠幸一名宫妃。
毕竟天子不入后宫久矣,恐惹天下非议,皇位不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谁知皇帝一踏出慈安宫就昏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后来的哥哥:施见青你就主动送香囊,送玉观音,还要送什么劳什子的剑穗。我想要什么,还得亲口向你讨要,我就这么不如他?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代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2-07-22 17:42:48~2022-07-22 23:0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代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去见她
太极宫。
绣着山水的薄绢画屏之后,是一道明黄色的床帷,其间不时传来几声轻咳。
从安匆匆上前打起帘子,看到皇帝的模样却是吃了一惊。
身量修长的少年躺在榻上,一袭白色寝衣随意披在身上,衣襟上落了点点血迹,仿若点点红梅。
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衬得肤色细腻柔润,却难掩惨白之色。
肩膀耸动,不住地轻咳着,唇上没有分毫血色,就连眼尾之下的那颗小痣都增添了几分沉郁。
从安心惊不已。
官家的病情……怎么好似加重了?
“什么时辰了?”
施探微却好似没有丝毫病痛的感觉,声音嘶哑地问道。
“还有一刻便是卯时了。”
“为何不叫醒朕?”少年看上去像是病得快要起不来了,却仍旧强撑着起身。
从安忍不住劝道:“官家,太医说了您旧伤复发,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不若今儿就歇息一天吧?”
施探微闻言抬眸。
那一眼没有多余的情绪,理智冷淡依旧,令人惊讶的是并无一丝病中人的混沌虚弱。
他摇了摇头道,“不必。秦家拥兵自重,在将秦家连根拔起之前朕不能倒下。何况近来边境频频传来异动,大燕细作入京,更是不能懈怠。传朕旨意,今日早朝照旧。”
秦家乃是前朝大族,秦老将军在平定反王之祸中居功甚伟,一直深受先帝与太后的信赖。
到了本朝更是兵权在手,如今赋闲在家不曾表露出狼子野心,但朝中子侄众多,不得不防。
“来人,朕要更衣。”
见他一意孤行,江从安只得跪下道,“官家,身子要紧啊。只有保重了龙体,才能使国本不被动摇啊,还请官家听奴才一劝……”
空气静默半晌。
“江从安。”
他声线骤冷下来。
“连朕的旨意都不听了么。”
皇帝的语气透着不悦。
一个不遵医嘱的病人,又恰好是天底下最有权势之人,从安也实在是无可奈何,连忙将头低了下去。
“……是。”
早已侍候在一旁的宫人连忙上前,为天子穿戴齐整。
束吉服带、挂朝珠。
鲜艳的朝服加身,盖去了那抹虚弱病色,重新变得肃正威严。
少年长身玉立,站在镜前细细端详。
灰绿色瞳仁清透纯净,隐藏在冕毓垂挂的坠珠之后,像是两汪深邃的宝石。
一切似乎与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一切照旧,按部就班。
他心中毫无波澜,思虑着该如何回绝兵部侍郎的请奏,此人乃是秦威的得意门生,接连几日上奏,道是前线战事吃紧,请天子迎其老师还朝,率兵驰援即墨城。
皆被天子回绝。
他并非无人可用。
新朝自从建立以来广纳贤士,不论文武均以新秀居多,都比秦威这只老狐狸用得顺手。
施探微深知兵部侍郎此举不过是秦威授意,想要借机起复、重掌军权,他又岂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十一年前那场反王之祸的相关余党皆被株连,但始终牵扯甚广。
他怀疑秦威与反贼早有勾结,当初里应外合设下埋伏,致使他与施见青在行宫狩猎途中陷入危局,使大庆社稷动荡、战乱四起。
只是自己尚未掌握足够证据,不能将此人绳之以法。
前段时日借刺客之手,以渎职之罪,罢免了包括秦威在内等一众武官的职务。
不惜自伤才造就如今局面,又岂能给之喘息的机会。
待那名刺客招供,他的探子也将秦家通敌叛国的证据拿到手……不出差错,便可收网了。
“官家请上轿。”
抬脚一瞬,施探微忽然想起,今儿……是十五。
“下朝之后,你们所有人都不必跟着了。”
皇帝忽然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身子吩咐道,音色冷淡。
“是。”
宫人齐齐垂首,恭声回道。
唯有从安感到了一丝不解,这意思是天子想要独处,或者要去见谁,以往他也会有这样的吩咐,但多少都会带上一个侍从在身边。
这是要去见谁?
竟然不许任何人跟随?
这一揣摩,竟然忘了回禀一桩要事。
待回过神来,明黄色的龙辇已经往听政殿行去。
从安连忙跟上。
——
从安要禀报的,乃是广陵王殿下的禁足被解除一事。
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
先朝二圣共治,天下皆知。
先帝爷身子不好,太后娘娘出身名门崔氏,见多识广,对国事颇有见解,时常与先帝共同商议政事,甚至垂帘听政。
先帝殡天以后,太后娘娘黯然神伤,便也退居幕后,整日里吃斋念佛,不再过问朝堂中事。
只是娘娘虽远离朝政多年,朝中却仍有半数老臣,将对先帝爷的敬重与怀念转移到娘娘身上。
是以太后的懿旨虽不及圣旨,却也极有分量。
……
步辇行驶平缓,施探微双手平放在膝前,正静静闭目养神。
不知想到什么,眉心缓缓蹙起。
梦里那股心脏痉挛疼痛的感觉似乎还残留着,一种很是莫名的情绪充斥在胸口。
思及梦中光景,一向平静的心中难得泛起些烦躁。
已经许多年没有梦到那些事了,不论是在那疯子一样的叔父手下偷生、还是被送到庙宇清修的那几年,早就遥远得如同前世一般。
他甚至梦到了那孩子。
醒来后指尖轻颤不止,心中却是平静异常。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去见那个宫女。
正是那天见过她以后,早已消逝的记忆纷纷复苏,一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悄然产生了改变。
虽然不至于产生很大的影响,但他仍旧感到自己做错了。
袖口轻轻一动,湘妃色的香囊被他放在手心,施探微睁开眼,潋滟的眸光静静落在上面。
不。
不是。
他不是去见她。
只是为了拿到它而已。
察觉到这股香气能够缓解他心口的疼痛之症,是在从母后宫中出来的那一天,只是慈安宫眼线众多,他不可能让觅蓝将香囊留给自己,这会带来很多麻烦。
世上很多事情一旦牵涉到私情,就会变得复杂至极,很难如同对待政事一般,公事公办地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