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微迟——杳杳云瑟
时间:2022-09-08 06:32:16

  “哀家这里有个好方子,好孩子你过来看看。”
  崔氏笑得慈眉善目。
  迟迟心想,一到这种事她就是好孩子。等官家非得跟她搂搂抱抱,误了早朝的时候,她就是不受待见的皇后。
  皇家的人都这么擅长变脸的吗?虽腹诽着,还是端庄大方地走上前去福了一福,乖巧地问道:“不知母后要给儿臣看什么方子?”
  崔氏将那张纸塞进她手中,“哀家知道,这怀嗣是夫妻二人之间的事,也不是你一个人就能掌控的。兴许是……咳。母后不便明说,你将这方子拿着,煎给皇帝服用,不出半月定能一举得男。”
  崔氏的声音压得极低,似乎很怕叫人听了去。
  “……”迟迟想起那人床榻之间的雄风。为何会怀疑他有什么问题?他娘亲怎么都不盼着点好。
  迟迟轻咳一声,“母后,实则是臣妾体虚,官家体谅臣妾,想着养好了身子……”
  就施探微那样儿的,再补?再补可能英年早逝的就是她了。
  “哀家说了你就拿着,哀家都已经拿你当自己人了,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崔氏苦口婆心道,“之前,哀家也是没有动静,还是先帝爷得了这个方子,才有的奇效,不说别的,探微和见青就是先帝爷用了这方子以后,哀家才怀上的。你就相信哀家。”
  崔氏拍着她的手,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
  迟迟一个哆嗦。
  -
  夜里,施探微捏着那纸药方,一目十行看完,脸色平静,“以后别去慈安宫了。朕看母后在宫中待得实在无聊,不若去行宫避避暑。”
  “探微哥哥,她可是你的亲娘啊。”
  迟迟连忙劝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母后也是好意。”
  “那皇后的意思是,朕确实该补上一补了?”一声轻笑,施探微步步逼近。
  “倒……倒也不必。”
  迟迟被逼到角落,眼看狼爪就要冲自己伸来,她简直欲哭无泪,“探微哥哥,我真的不行了,我不行了。”
  这模样,就好像一个唯恐被榨干的怯懦夫郎。而面前之人,则是那如狼似虎的妇人。
  施探微都气笑了,心中多少有些不满,他处理着朝政都在想着她,总想时刻看着,时刻抱在怀里才能安心。
  怎么她却像躲着洪水猛兽一样躲着他?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吗?
  把她拽起来,他眼底隐隐有戾气,表面却仍旧温柔,“皇后是嫌朕伺候的不舒心?”
  “没有没有。”迟迟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那为何,这般惧怕为夫,”他抹去她的泪,眼神很深,“为夫又不会吃了娘子。”
  迟迟瑟瑟发抖,眼眶红得像是兔子,张口就指控:
  “我觉得会……”
  每次跟他那啥完,就跟从饿狼口中吐出来似的。这人在床榻间的那股狠劲儿,好像非得把她嚼碎了吞进肚里。
  她不明白平时那么温润如玉,春风细雨的一个人。为何在那种事上如此可怕……
  她泪眼朦胧,却不知这副模样更能挑起男子的施虐欲。
  施探微克制着翻滚的情.欲,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很轻,“探微哥哥得空了,明天去看看食肆吧?”
  “真的?”迟迟一个没忍住,扑进了他怀里,完全忘了之前的教训,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还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探微哥哥你太好了!”
  她刚亲完,腰上就多出了一只手,一僵,只是后悔也晚了。
  果不其然落进了大灰狼的手掌心。任由搓圆捏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帝京城东,长安街。
  一下马车,迟迟便提着裙摆,往那正给食肆前的两盆花浇水的女子跑了过去。
  “姑姑!”
  一声清脆的喊声,惹得白芷抬眼看来,她围着蓝色碎花围腰,妆容清秀。
  一见来人,白芷眼睛一亮,却又生生停住了步伐,立即矮身下跪。
  “拜见皇后娘娘。”
  迟迟连忙把她扶起,“姑姑永远是姑姑。”
  白芷低低“嗯”了一声,红了眼睛,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官家,娘娘,里面请。”
  迟迟身后,少年锦袍雪白,玉冠束发,一副寻常贵公子的打扮,端得是温润如玉,郎艳独绝。
  迟迟一进食肆,便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不论是二楼布局,还是物件摆设,都与她想象中一般无二。
  就连中央那红木制的旋梯,也与她画给白芷的那张图纸上,一模一样。
  正失神,白芷给她递过来纸笔和账本,笑道,“想再添置什么便写下来,交给我去采买。”
  “嗯。”
  眼看白芷进了后厨,迟迟抱着账本,冲着少年弯起了眼睛,“小和尚,我真的……我真的是掌柜了吗?”
  少女巧笑嫣然,显而易见的满足和开心,仅仅看着便觉美好。他上前揽住她肩,也弯起嘴角。
  “是,年大掌柜。”
  除了新添置的物品外,迟迟拟了一份菜单,上面是一些创新的菜品。还有附加的酿酒手艺,她都交给了姑姑。
  从白芷那儿得知食肆还没有名字,迟迟不禁转头看向夫君。
  施探微笑道:“既然是娘子的产业,为夫便不插手了。”
  “那……”迟迟眼眸一亮。
  “就叫澹月居吧!”
  她去牵施探微的手,把他拉到桌椅前坐下,“既然是你娘子的产业,就该多多支持才是。”
  施探微无奈一笑,拿起毛笔,饱蘸浓墨,在铺开的空白宣纸上提下“澹月居”三字。
  那字迹是他一贯的风格,温润中暗藏锋芒,骨力道健,超尘脱俗。
  迟迟端详片刻,袅袅婷婷地行了个礼,嗲声道:
  “区区鄙陋之地,得官家御笔亲题,真是奴家三生有幸。”
  “奴家今后必定好好伺候官家,以为报答。”
  施探微轻咳一声,旁边人亦是憋着笑,被他眼风一扫,都纷纷低头做事去了。
  “小二,好酒好肉端上来!”
  这时一对兄妹路过澹月居,见里头清净,便径直走了进来。
  “花栗鼠!”
  一声熟悉的娇喝,迟迟抬眼看去连忙用账本挡住了脸。
  怎么是她?!
  正是徐六娘是也,此次,她随兄长入京乃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不日前,她听闻父亲给她定了一门帝京的亲事,据说是有头有脸的清贵世家,可不论吹得有多天花乱坠,徐六娘都不信。
  道听途说都不算数,她想自己来打听打听。
  谁知会在这么个不起眼的食肆遇到故人,看清她绾的妇人发髻,徐六娘瞪圆了眼睛:
  “你成亲了?你居然背着我成亲了?”
  迟迟:“嗯……”什么叫背着她成亲,这话说得忒有歧义了。
  徐六娘立刻愤慨起来,“好啊你!说好了若结亲,要请我们兄妹吃酒的,你说话不算话。”
  她毫不客气地拉着徐彦之一同坐下,“这顿你请了。”
  “行行行。”
  迟迟无奈地说,“不仅我请,还给你们露一手好吧。”
  “掌柜的亲自下厨?那我们可有口福了。”徐彦之也来凑热闹。
  迟迟露齿一笑,“给你们尝尝我的拿手好菜,小笼包!”
  扮成店小二的江从安猛地一抖。假装镇定地给客人们端茶倒水,实则暗自摇头叹息。
  不过,江从安是白担心了,徐家兄妹千里迢迢来到帝京,迟迟当然不会给他们投毒啦,遂牵着施探微的手往后厨去。
  “小厨子,来活儿了!”
  施探微任由她牵着,唇角笑意浅淡,满心满眼都是她。
  后厨。
  俊美得不像话的少年眉目低垂,挺直的腰间系着围腰,脸上沾着面粉,手心揉搓着光洁的面团。
  几缕墨发垂落,白皙的额头汗意隐隐,旁边的少女踮脚给他擦去。
  他侧了侧脸,二人视线相接,都露出了温暖的笑意,仿佛已经这样相处了十年、二十年。
  窗外柳絮绵绵地吹,春光融融,仿佛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
  端着新鲜出炉的小笼包走出,迟迟清了清嗓子:
  “以后,这道‘澹月小笼包’,就是我们澹月居的招牌菜啦!”
  食物上桌,徐彦之率先夹起一个,品评道:
  “白生生、皮薄薄,仿佛美人吹弹可破的肌肤。”
  咬一口,咀嚼片刻,不禁双眼一亮,“肉团浸足了汁水,软嫩滑爽,唇齿留香,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啊!”
  迟迟拊掌一笑,“还请徐大哥帮忙多多宣传,必有重谢。”
  “哪里哪里,重谢就不必了,”徐彦之夸赞道,“能有这般手艺,就是最好的宣传,想必不出十日,这里就该门庭若市了。”
  徐六娘吃得腮帮鼓鼓的,一个劲地点头附和,冲着迟迟竖起大拇指。
  迟迟看向身边的少年,眨了眨眼。
  对于创造美食的人来说,每一个食客真心的夸奖,都会令其身心愉悦。
  施探微领会到了她的用意,轻笑着摇头,看来她还真的把他当成童年缺失的小孩子了……
  半夜,厢房。
  迟迟咬着笔杆,喃喃自语,“要打造一个招牌菜……这每道出名的菜品背后,必然有一段荡气回肠、引人入胜的故事,”
  她提笔思索,“探微哥哥你说——帝后的爱情故事如何?”
  越想越有灵感,于是大笔一挥,“一份小笼包引发的血案。”
  施探微在她身后,在她奋笔疾书时,默不作声,弯下腰来细看。
  越看,唇角的弧度越深,“不想,你还与他有那样的约定?”
  三个小笼包,三件事?倘若广陵王要娶她,她莫非也答应得爽快?
  “三件事,全都为他做了?”
  迟迟还在为故事情节进行艺术加工,闻言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纸上都是她捏造的人名,以及并不存在的朝代,但故事大概就是那么个故事。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她猛地反应过来,不好。
  这不是把自己的老底儿都透光了么!迟迟连忙捂住,“你不准看。”
  施探微笑了,他那个笑,她还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是要跟她算总账了。
  “来,多与我说说,你们还有怎样的过往。”
  “我爱听。”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很轻,钻进耳朵里却带着寒气,被他打横抱起,摁在了床榻上。
  衣袍没有多久便散乱开,像他今儿在指尖揉捏的面团。只添了几笔粉嫩,仿佛枝头初绽的桃花。
  他俯身下来,嗅着她发间的香气。
  然后抵入缓进。
  迟迟抖着,张着嘴如同溺水的鱼,额头直冒冷汗。
  她最受不住的就是床笫间的逼问,比那严刑酷法还要可怕。
  她最后是哭着,跟他把所有事都交待了。
  嗟叹湖落水,帮她教训冬儿,夜里潜入闺房,还有那个……吻。
  “我当时就是,舍不得他哭不……呃。”
  她喘着气,泪珠子断了线地掉,“不想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我当时就是觉得,只要亲一亲……”
  她那个时候懵懵懂懂,哪里晓得什么情.欲。
  却不知哪里惹到他,被他放在半山腰上。她委屈得不行,去亲他的薄唇,“我们小时候不也亲亲吗……”
  “那不一样。”
  深至尽头时,她头皮发麻,脚背都整个儿绷直了。
  只顾着求饶,“好哥哥,饶了我吧。”
  他不语,只缓缓按紧了她不容挣脱。
  她战栗着,双眼无神地喘息,捱过那阵热油浇心似的烫。
  ……
  “什么?”
  迟迟不敢置信。
  那日日都为她请平安脉的太医,今日也出宫来了,跪地恭谨道:
  “前几日脉象不显,今儿倒是显出来了,千真万确是喜脉,已有一月。恭喜娘娘、恭喜官家。”
  按日子算,是在宫里时怀上的,迟迟眨巴眨巴眼,看向少年。
  施探微面色平静,一字一句道:“回宫。”
  迟迟揪住他袖子,“不回。”
  她还不想这么早回去,她还没待够呢。
  施探微的手攥紧了又松开。他沉默地走上前,把她抱紧,“那你要让我时时刻刻保护你。”
  他的声音都哑了,迟迟抚上他的背,竟然感到微微的颤抖。她一下子心软得不像话。
  “好吧,”她妥协了,亲亲他的耳垂,“我们回家。”
  这一刻她是懂他的,不过也有些啼笑皆非。
  怎么她怀了,患得患失的反而是他?
  得知皇后有喜,崔氏喜形于色,因为帝后私自出宫的怒火也烟消云散,亲自去宫门迎接。
  本想上去嘘寒问暖一番,一觑自家儿子的脸色,又停下了。她故作严肃地咳嗽一声。
  “回来了。”
  崔氏看向皇后,叮嘱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一切不同往日,多着紧着些,你宫里还缺什么,哀家让人把哀家宫里的搬过去。”
  迟迟轻咳一声提醒,“母后。”
  崔氏这才恍然,“瞧我,一时高兴坏了,你能缺什么。你若是想吃什么就告诉哀家,哀家这个嬷嬷是从哀家出嫁开始,便一直跟着的,什么点心都擅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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