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外室——月悸
时间:2022-09-08 06:34:10

  三公主都能借着已逝娴妃的名义夺他的情,若是洛棠顶着那张脸出现在圣人面前,又能搅起怎样的风云?
  “继续去查,”谢凤池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桌案上,
  “顺着父亲的人留下的痕迹,看看他当年都查到了什么。”
  *
  又过了几日,自认为蛰伏了够久的洛棠终于憋不住,打算浮出水面,抖擞抖擞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一身灵气。
  她举起苦练多日的字帖,横看竖看都觉得十分满意,是她自出生以来写过的最漂亮的字了,当即梳整好行头,带上物件,兴冲冲地跑到立雪院。
  谢凤池听到她来,脑袋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当真是身陷囹圄,心向苍穹!
  看来自己上次还是收敛了。
  洛棠自然不知谢凤池心里已经千回百转无数道了,她含羞带怯地将自己带来的字递过去:“世子,你看我可有进步?”
  谢凤池坐在桌案前,心头复杂嘴角却习惯性摆笑,接过扫了眼,倒是微微诧异了下。
  “洛娘这几日进步神速,莫不是先前藏了拙?”
  洛棠喜不自胜:“是世子教得好!”
  谢凤池又端详了那字几眼,自认为论笔墨丹青比不上父亲,当然也不觉得自己能将洛棠教好,只当是她故意在自己面前讨巧卖好。
  他笑了笑,将纸递回去:“那洛娘今日前来是为何?”
  洛棠自然不好故技重施,而且也算计好了要细水长流,只眼巴巴地看着他:
  “世子圆了我的心愿,我自然也想感谢世子。”
  言罢,她将小小的食龛从身后提来,打开便是扑鼻的香甜——
  厨房的小厮真真是她在府里最好的朋友了。
  “我托厨房准备了点心,虽不是亲手做的……却是广陵那边的特产,我亲自列的食谱,用世子教的字,还望世子喜欢!”
  她极为欢喜,满眼都是情真意切,叫谢凤池这个不爱吃甜的人顿在当场。
  他本想好了,今日若是要再习字,他便将她的漂亮衣服上沾满墨汁,让她彻底失了这胆子。
  可眼前路数,又让他沉思,从来不知,女子是这么难应对的。
  正当他犹豫要不就吃一块买个安静时,屋外突然传来声匆忙地阻拦——
  “三殿下!世子他……”
  “滚开!我倒要看看谢凤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女子尖锐的怒斥划破安宁的侯府,屋里原本只是有点僵硬的空气,似乎瞬间凝结成了冰。
  洛棠一怔,似乎没想过侯府里还会有这种动静,便见谢凤池嘴角的弧度肉眼可见压了下去。
  那一瞬间,她似在世子脸上瞧见了同侯爷当时一样的冰冷,却又转瞬即逝。
  洛棠不知是不是眼花,但她也直觉猜测,来的这位“三殿下”非同一般。
  她眼珠子微微一动,见谢凤池刚要开口安排她,她长裙一动,涟漪般游荡到他身前,故作紧张地小声密谋——
  “世子放心,我会藏好的。”
  这般亲密又谨慎,仿佛他们当真在密谋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般。
  谢凤池眼眸一动,还未开口,便见洛棠身子一扭,极其柔软地俯身钻进……他身下的桌案里。
  谢凤池彻底顿住了,饶是不如表面那般纯善,但他也绝未身经百战到藏人在自己桌下的地步!
  他吸了口气,刚想压着情绪让洛棠出来,外面人便推开门闯了进来。
  金冠步摇锦绣华袍,普天之下,除了皇后,便只有这位当得上如此张扬金贵。
  谢凤池本应起身行礼,稍稍一动,两腿却碰到个柔暖的身子,对方似乎被他的动作给晃倒了一瞬,叫他的膝盖蓦地撞上了个更柔软的……
  他神色莫变了几遭,终是稳稳坐在了桌案后,不动如山地凝视着尊贵的三公主怒不可遏站到他面前:
  “谢凤池,你究竟是不是男人!”
  洛棠:“……”
  刚艰难爬起来的她有点没反应过来,慢点儿,详细说说?
  谢凤池倒是慢吞吞开了口:“公主要来怎得也没个传信,也好叫我准备招待。”
  赵菀冲她冷冷一笑:“你若是能给我个回应,日后用不着你招待,我嫁过来替你招待别人!”
  躲在桌子下面的洛棠登时僵住了。
  她怔怔抬起头,透过厚重的桌帘去看根本看不见脸的谢凤池。
  原来他当真是炙手可热到连公主都眼巴巴求着的。
  可谢凤池不为之所动,垂下眼眸淡淡笑了笑。
  “公主说笑了,如今父亲即薨,侯府不若昔日,凤池亦为父亲独子,当守三年孝期,不论从哪一桩来看,都非良配,不该让公主浪费心意。”
  “我的心意是怎样便怎样,不容旁人置喙,侯爷即薨,侯府地位不稳,你要守孝,又能如何!只要你应了我,这些全都不是问题!”
  赵菀看着如一朵水仙似的谢凤池,恨不得当场就给他摘下来!
  她自诩高贵,母亲是圣上最爱的娴妃,即使薨了也叫他念念不忘,根本想不明白,谢凤池为何偏偏就是对她不闻不问?
  她心里一横,沉着声质问:
  “你是不是担心同我在一起,就叫人明眼看到你和六弟站到一帮,给他带来威胁了?”
  谢凤池沉默了一瞬,没有表态,让缩在桌下的洛棠满头问号,却叫公主觉得他就是这个意思。
  洛棠还在纳闷,这都说得什么云里雾里的,便猝然听见三公主的尖锐哭叫:
  “凭什么我堂堂一个公主,想嫁个人还得考虑我那个无能的弟弟!”
  “难道因为要护着他,我便不能随自己的心意挑选心仪的夫婿了?”
  “为了他,我只能嫁个无权无势无才无德的寻常人来避让锋芒吗!”
  “凭什么!”
  洛棠一个战栗,瞬间想到那位歇斯底里的姑奶奶,被激起了心底恐惧,情不自禁一把抱住了身前能依托的全部!
  谢凤池原本还好好端着仪态,甚至在心中想,先前是被洛棠这种没见过的野路子诧异到了,其实女子本是如眼前这般好应对的。
  直到这声尖叫惊得下面那个失了方寸,猛地贴了过来,与他的下身……密不可分。
  他周身微震,死死盯着桌帘下洛棠露出的一截乌发,一口气提到喉咙眼儿,半晌没能呼出去。
  她,到底还有多少小招数?
  作者有话说:
  洛棠:软软的【茫然.jpg】
  谢凤池:谢邀,当时的感觉是疼,对,没有别的感受,别问,没有。
 
 
第十三章 
  洛棠的脸撞上谢凤池身子的时候,人也迷糊住了。
  她虽出身不好,前面十几年被精心教养服侍男人,却也没真碰过男子的身体。
  盖因她们值钱的便是“头一遭”,若在被买走前就没了,便也不值钱了。
  且为了显得她们是干净女子,真正过火的东西婆子也没教深去,正是为了营造她们的青涩,与真正的青楼女子区分开,让那些假正经的男人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将她们“收留”下来。
  加上侯爷从不与她亲近,她平日里除了姿态端得低,行为不算多规整外,也确确实实是个黄花大闺女。
  所以这次本只是打算在桌底下搂搂抱抱,蓦然撞上……她是真懵。
  谢凤池压着心底的惊涛骇浪以及阵阵剧痛,面色便凝重了,叫赵菀看在眼里,也觉得是她的肺腑之言戳中了这人,当即放软了声音,又劝又哄道:
  “凤池,旁人不知你,我却是知道的,侯爷偏爱六弟,疏于关爱你这个亲儿子,你何必还替他继续铺路呢?”
  她目光灼灼,“我不一样,不论是何人……哪怕是最不中用的老五继位,我也依旧是大梁唯一的公主!”
  “只要你答应,你什么都不用做便可保侯府一世安宁,这究竟有何不好?”
  洛棠原本在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动,指望不露痕迹假装未曾“轻薄”过世子,可长公主这番话她却是听懂了。
  听懂了,心情却更复杂了。
  要不说是公主呢,她想勾引……哦不亲近世子,只能这般小心翼翼,轻轻试探,在惊恐与患得患失之间来回徘徊,连不小心碰到了都得假装没有发生过,
  可公主却好比一个以权势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就差一条腿踩上桌案,一只手勾住谢凤池的下巴了!
  洛棠心有落差,微不可查地生出抹小小的嫉妒,又担心世子柔弱无助,挡不住这霸道公主的强取豪夺。
  她当即心思一狠,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替她的好世子稳定军心。
  谢凤池刚沉住气,想好措辞回答,蓦然察觉到桌下又传来了新动静。
  一双柔软的手攀上了他腿间。
  他的呼吸不可遏制地粗重起来,面上沉如深谭,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压低了好几度。
  “公主厚爱,凤池感怀,可凤池守的是礼法仁孝,不论父亲如何,不论旁人如何,只当坚守本心。”
  便是说,他不管父亲待他如何,也不管最后继位的是谁,他只做一个儿子,一个臣子该做的。
  礼法仁孝。
  谢凤池越发守礼知节,对公主不假辞色,洛棠便越觉得心里泛起隐秘的快活。
  她没忍住轻轻呵了口气,热乎乎的全部落在了好世子的身上。
  公主气得头皮发麻,好说歹说这人都听不进后终于撕破了脸,破口大骂了一长串的虎狼之词,又摔了一屋子能摔的杯盏花瓶,扭头便走!
  府里的下人们各个垂着头噤若寒战,也有人心中哀戚,只觉得他们世子也太正直过了头。
  而屋里的谢凤池始终平静垂着眼,待人彻底出了府,才无言地看着洛棠悄悄从桌帘下探出个脑袋,懵懂又瑟缩地仰头问他:“世子,我可以出来了吗?”
  她两只手攀在他的腿上,一头乌发在桌子下面被挤得凌乱散着,有垂在眼角的,有勾住下巴的,搭上她那张红扑扑的脸蛋,若不知情,还以为她是刚被□□过的。
  可谢凤池心里却闷闷地想,被□□的,是他。
  他再按捺,再宠辱不惊,却从未受过如此……如此。
  他深吸了口气,将椅子往外挪了几步,撤身站了起来。
  洛棠心里打着鼓点子,不论刚刚在桌帘下面黑灯瞎火怎么放荡,如今见了光,她还是知羞知怕的。
  于是她一边往外钻,一边故意给自己解释:“刚刚真是吓死我了,那位便是公主吗,也没曾见到面庞,却是好凶,吼得我都没站稳……”
  听不到谢凤池的回应,她心里没谱,又喋喋不休地小声说,“桌帘下面又好黑,我想到那晚……心中突然就怕了起来,好似抱住了个什么,是,是桌腿嘛……”
  她站起身了,腿还有些发软,脸颊与手心可是在发烫,颠三倒四地说着各种借口来遮掩自己的浪荡行迹。
  谢凤池终是叹了口气:“是吧。”
  洛棠差点没忍住要笑出来,当即扮作个天真恍然地点了点头。
  谢凤池却是心里一团火压着,说不上是什么情绪,连带着看到洛棠的脸都觉得眼底要发红。
  他不是沉迷色相的人,侯府与宗室给他带来的尊荣地位,让他不陌生于女子的爱慕与讨好,连公主都亦然。
  可他始终觉得,红眼白骨不过云烟,他所学之典籍,所尊崇的道路,与这些相隔甚远。
  是故,他心中实则是看不上他那位父亲的,即是看不上,对方如何对他,他便也从不放在心上。
  但他没想到,他今日却因为那个看不上的父亲带回来的这个外室,乱了方寸。
  谢凤池深呼吸了几道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心思,他扫了眼狼狈的屋子,对洛棠说:“今日事发突然,是我没处理好,怪不得公主。”
  洛棠心中撅了个嘴,面上却还是柔柔地顺应了声。
  谢凤池又简单宽慰了她几句便让人进来打扫了,洛棠这会儿也才看到,她的点心都让公主打翻了。
  虽有不满,可她想,今日已经得寸进尺了很多,且谢凤池看似也受了影响,那这种日常的柔情蜜意只待以后有机会再徐徐添之,也不急了。
  便同谢凤池告了个辞,转身喜滋滋回了春老院。
  庞荣进来时屋里已经收拾好了,他却鲜少看到世子黑着张脸坐在桌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下……
  桌帘许是刚刚打扫时被一并撤下了,如今桌底干干净净,世子在瞧什么呢?
  “公主回去了?”谢凤池问。
  庞荣立刻点头:“公主没有回府,直接去了宫里。”
  谢凤池点头:“那便是去告状了。”
  庞荣犹豫着问:“世子择日可要找机会进宫?虽说不肯尚公主是为了保全六皇子,可就怕六皇子自己看不透。”
  谢凤池本不欲多此一举,可他今日的心绪却是繁杂,想着或是长久在府里待着的缘故,出去散散心也好,便木着脸点了个头。
  庞荣临走,又被他叫住。
  “杜管家可回来了?”
  原先父亲去世,杜管家奉命外出了几日打点上下,算着日子也该回来了。
  庞荣点头,道就是这几日。
  谢凤池面无波澜:“回来后让他用些心,该请的妈妈,该教的礼仪举止都早日教了,免得日后把她送进宫里,真闯出纰漏。”
  庞荣原先只猜测世子有将洛棠送进宫的打算,却不知今日直接从世子口中听到结论,愣了一瞬,抬头见世子的脸色虽沉着,却好似泛着羞恼的红,心中奇怪却立刻应声。
  谢凤池想了想,总觉得心头还是堵着无处抒发,可也不好追着公主的马车跟进宫,真在宫里对上了定然又是一番折腾。
  他捏了捏鼻梁,头一次觉得有些意乱心烦。
  庞荣瞧着便也不好走了,只安静地守在一旁,等着世子再有什么安排。
  片刻后,谢凤池抬起头指着屋梁:“此处,叫人挂道帘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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