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外室——月悸
时间:2022-09-08 06:34:10

  洛棠茫然了一瞬,原本演出来的娇软造作与此刻真心实意的惊惶全部揉作一团,愣愣地看向恩主。
  “侯爷……”
  她下意识将手伸出床沿,想拉一拉对方的衣摆,觉得能给到些宽慰,安宁侯却朝后退了两步。
  是了,他惯常是不碰她的。
  将她买回来两年许她高兴自由,任她玩耍作乐,从不勉强她,甚至连碰都没碰过她,所以洛棠根本没机会怀上他的血脉,就连如今她想主动碰一碰他,他都体贴地退让开。
  她突然想起今日那两个好友说的,男人若是不想让她们怀上种,便是在算计着什么时候将她们踹开,让她们重新回到地狱里去。
  原本感激的体贴,似乎变成了别有用心的证据。
  屋里一时静默无言。
  被中的人平静地,不置可否地旁观着她的不安。
  这隐秘的呼吸覆着洛棠,叫她心头紧绷,也叫她得着雨夜唯一的温度。
  “唉……”
  安宁侯缓缓吁了口气,终是主动开口了。
  “你啊,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简直是戳中了洛棠最害怕最不能接受的痛处,她呼吸一窒,眼泪登时如不要钱般涌出来!
  “侯爷不想要洛棠了?”
  安宁侯见她哭,头一次静静看着未动。
  洛棠心中便更害怕了。
  “洛棠若是做错了什么,都会改的,求求侯爷别不要我,我会乖的,不会再自作主张了,求求侯爷别不要我,求求您了……!”
  若不是还记挂着被子下藏了人,而那人也怕她坏了脑子冲下去,恰当时地伸手将她按住,才叫她稳住了最后的仪态。
  而被子里的却是按住了一手柔腻,如玉如脂。
  他忽的皱紧了眉……满手都仿佛在发烫。
  她越哭越怕,越怕也越气,忍不住趁乱又踹了那人两脚。
  都怪他!
  都怪他!
  若不是他,此刻自己就该抱着侯爷的大腿哭了呜呜呜!
  被子里的人难得沉寂地没给反应,可按着她腿的手似乎越发重,被子里的温度也越发热起来。
  安宁侯这才轻轻开口:“没不要你,快别哭了,身子本就不好,再哭出个意外怎么办。”
  洛棠泪眼迷蒙地仰起头,一双讨喜的杏眼水光盈盈:“真的吗?”
  安宁侯看着她的脸,神色闪过一抹复杂,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可本侯……怕是不能照顾你多久了。”
  还没放下心来,安宁侯的一声长叹让她彻底傻了眼:“这是……何意?”
  也是洛棠当心则乱,安宁侯这话说完,不仅她愣了,被子里那陌生青年的呼吸都滞了片刻。
  唯剩布料轻擦摩挲,仿佛没有感情的在擦拭秽物一般。
  安宁侯却没有再解释,只又问了一遍洛棠,可是真没有别的想法和去处了?
  那自然是没有啊!
  她是奴籍,且从小在院子里养大,又被直接送到侯爷手中,根本没有和外面接触过,除了伺候人也无谋生的手段,哪来的退路呢?
  洛棠心里乱极了,今晚情况本就复杂,加上侯爷这意味不明的问题和有些奇怪的反应,她甚至在狐疑,侯爷该不会在试探她吧?
  若她动了心思,想让侯爷将卖身契还她再给她一笔银钱,是不是下一秒侯爷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害怕极了,双腿在被子里不住夹紧颤抖着,不可避免地又与那青年擦上,可她无暇顾及。
  她想活得好,她想相信侯爷对她是真心的,但,但若是猜错了,她却是付不起任何代价的。
  她便是这般狼心狗肺养不熟,可也无人教过她,处在这种情境下,如何善良地保全自身啊!
  被中的人自然察觉到她的惊恐,那不断凑过来的腰肢与腿不住地在他的身上胡作非为。
  他皱紧眉,深而静谧地吸了口气。
  同样满腔滚烫且旖旎!
  安宁侯目光深深凝视少女垂泪的面颊,看到少女重新抬起头,哽咽颤抖地凝视着他:
  “洛棠是侯爷从地狱里救出来的,这条命便是侯爷的,没有旁的想法了。只要侯爷不厌弃洛棠,洛棠便想一直守着侯爷,求侯爷……成全!”
  安宁侯的原配已逝了好几年,囫囵听到个如此戳心窝的话,说不动容也是假的。
  他猛地咳嗽了好几下,眼中似也有泪光,终是点了点头。
  可洛棠却不知是不是多心了,她看见安宁侯看她的眼神带上了抹凝重执着,这是以往从不曾见过的。
  不过幸好今日侯爷的身子确实不佳,确认过洛棠无事,便又冒着雨匆匆离去。
  等到外面的声音彻底消了下来,洛棠终于将心放回了肚子里,怒气冲冲地一把掀开被子!
  不掀还好,动作一大,本就没几缕布料的小衣便跟着飞舞了一遭——洛棠赶紧捂住衣服蜷起腿,气哭似的低骂:
  “你还看!还看!”
  对方盯着那双腿看了片刻,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确保了个彼此不会触碰到的路线,慢吞吞下了床。
  他本可以反驳的——又不是他非要躲在这处,也不是他突然掀开的被子。
  可等到少女穿好衣服,泪眼汪汪地冲到他面前,眼角的红晕都没消下去,他决意还是将话咽回肚子里。
  娇气,还胆小,爱给自己找借口。
  “唐突了。”
  他垂下眼眸拱了拱手,转身便欲走,洛棠却不能答应。
  若非这人搅和,今夜没准她就能怀上侯爷的骨肉了!
  且这人还占了她不少便宜,还见到了她与侯爷间的种种,怎能就这么放任他离开呢?
  起码,起码要知道对方身份,用侯爷作威胁让他不可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才行!
  “你不能走,你,你也看到了吧,我是安宁侯的女人,今日你不说出自己的身份,我,就让侯爷打死你!”
  洛棠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拦住青年,可佯装强硬的声音实则抖得如同被撞碎的青玉,暴露了她怯懦的本性。
  她衣服穿的匆忙,勉强遮掩了个身躯,遮不住欺负的胸膛被气得更加波澜。
  腰带也系得松松垮垮,蓦地抬起双臂,肚兜与长裙甚至都被扯分了家,在昏暗的烛光中露出一段珠玉般的腰肢来。
  青年本是垂眸不与她对视的,这下一来,视线便恰好又撞见了这些不该看的。
  紧贴时的记忆重新浮上脑海。
  紧贴时的触感也宛如重新回到他的掌心,唇齿。
  暖黄的光熏着周围的气息都仿佛浓稠了起来。
  他目光顿了顿,再挪个角度,便见到屋外匆匆跑进来两个婆子——
  “竟真是世子殿下来了啊!”
  夜雨伴着惊雷,婆子囫囵一扯洛棠,将怔住的少女猛地拽倒在地,径直摔到了屋外!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该发出何种声音,雨水打湿了她的面庞,她艰难地睁着眼,眼睁睁看向那个青年被下人们恭敬地围住,拜了又拜。
  “都怪老奴眼拙,世子刚来的时候误以为是侯爷,没想侯爷后面也来了,老奴实在不好打扰,便没好来拜见!”
  “世子怎得没和侯爷一同走呀,可要老奴们去叫辆马车来?”
  屋外雨点瑟瑟,冻得洛棠一激灵。
  那青年……哦不,世子终是朝她看了过来,眼神虽是平静的,却让洛棠忍不住感觉像被什么死死压迫住,被从上到下细密冰冷地打量。
  她这才看清对方全身的模样——
  比起侯爷,世子谢凤池自然是更屹立挺拔霁月风光的。
  他们或有几分相像,皆是俊眉修目儒雅俊俏的美男子,可不论是刚刚还是现在,洛棠都无暇分辨了,只知道,他是好看的,好看的……
  让自己再也不敢看了。
  也不知那一身白袍在来时怎得没携上雨,亦或者,是,是在自己的被褥里被焐了干。
  洛棠又要哭了。
  好端端的世子来她房中做什么?直钩钓她?
  是要她的命么!
  雨好大,风好冷,她好可怜,她是不是要死了?
  却紧接着,绣着精致祥云的鞋履从房中踏出,走到她眼前。
  谢凤池一改原先不与她对视的疏离模样,温和伸出手:“小娘怎得就摔了出去呢。”
  他指若白玉青葱,叫出口的小娘清澈又如雷鸣,洛棠呆了又呆,直接忘了该如何作反应。
  那只手的主人等了许久,似乎永不会不耐烦,俊美温和的面容也端正得能立即上朝。
  无人能猜出他心中所想。
  直到身后的婆子丫鬟们等得迷糊,悄悄打量这二人间,谢凤池眸色微动,俯身,牵住她的手,将整个人拉起来。
  世子掌心微凉,叫洛棠猛地回过神,发觉自己原来紧张地一直盯着对方的衣襟在看。
  衣襟……皱了。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起初压着对方,做的可都是天打雷劈的事!
  谢凤池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滴水不漏地露出个体面笑容,收回手,从容地将被扯皱的衣襟理顺了些。
  不论先前有多不可告人,如今明面上,他却依旧是个体面恭敬的世子。
  随即他又回头与那些婆子们说,刚刚在房中与父亲有些许争执,所以父亲先走了,还请诸位不要再在父亲面前提及今晚的事才好,下人们自然连连应声。
  一直等到世子要走,洛棠都不敢抬头与他对视,还是对方走到自己面前,洛棠没有办法,微微颤抖地抬起头看他。
  雨水打湿了她一头乌发,衬着被泪染红的眼尾,勾勒出少女浓墨重彩的美貌,直直映入了对方眼帘。
  谢凤池眼中一闪而过晦暗,却仍是一副清和模样,嘴角噙着微笑,微微拱手:“便不多叨扰了,小娘保重。”
  宛如有什么堵到了喉咙口,洛棠听着对方情真意切的又一句“小娘”,涨红了脸。
  她懵懂间察觉到好似有些危险,如同被一只蛰伏的野兽留下了标记。
 
 
第三章 
  安宁侯府谢氏,是实打实的豪门望族。
  侯爷谢长昭与圣上自小交好,如今担任的太常寺卿乃九卿之首,统筹着宗庙的各种礼仪典法,可谓是宗室中的宗室。
  世子谢凤池更是人中龙凤,学识才情样样拔尖,连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好。
  听闻圣上初见他时,他不过十四岁,满腹的经纶叫圣人连连夸赞,直接迎入国子监教导贵人们,次年便与众位学士共同出谋选题,入主春闱。
  三四年间,谢凤池风头愈胜其父安宁侯,却似乎只专心于学术,为无数学子心神向之,他更是跃上司业之职,官拜四品,出入内阁,于御前商讨学问出谋划策,是满朝走得最稳,升得最快的宗室子弟。
  且侯府正妻已逝多年,未见有新人续弦,又给谢家添了一道清正的雅号,令京中待字闺中的贵女们更无限向往——
  没有婆母需要侍奉,如意郎君既富才情又祖传的专一,还能有比这更好的亲事吗!
  没有!
  这般簪缨世家,洛棠悄悄进了侯府后,很快便察觉到了其中的非同寻常。
  那场雨夜后,她忐忑地等了些时日,却没等到下个月侯爷再来,而是等到侯府来了人,将她从城郊别苑接回了京中,侯府。
  洛棠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晕晕乎乎。
  她那夜的深情演绎,竟是叫侯爷听进心里了!?
  她喜不自胜,简单收拾好了行囊,将些平时喜爱的粉黛香露还有话本都带上了,又同平日相处的那两个同为外室的姐妹告了别,忙不溜进了侯府。
  不愧是钟鸣鼎食的侯府,侯爷待她不薄,可城郊的别苑说破天也不足侯府十之一二,这里的亭台楼阁水榭长廊,在洛棠眼中无一不透露着金光闪闪的两个大字——有钱!
  有印象起,她住的便是十几个人的通铺院子,每夜睡梦间身边人哭得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那时她便想,若能有个单独的屋子该有多好。
  等她住进了侯爷给她安置的别苑,梦想便成真了,已觉得如做梦般,确是没想到,竟还有机会,来到更好的地方!
  不一会儿便匆匆来了个中年男人,身后带着几个丫鬟婆子。
  这些人与别苑里的下人们穿的也不同,说不出个所以,可洛棠一眼便觉得,他们的身份是高过别处下人的,连同此刻抱着行囊呆立的自己,都相形见绌。
  洛棠赶忙行了礼,男人面上无甚情绪,介绍了自己是这侯府的官家,姓杜,洛棠便恭顺地叫了句杜管家。
  对方身后的丫鬟婆子里却似冒出了些不达心底的轻笑。
  她顿了顿,将头垂得低了些。
  杜管家恍若未察,将那些个丫头婆子指给了她,带她去了安置的院子。
  踏进院子的一瞬间,洛棠便惊呆了——这真是她能住的地方吗?
  真好看啊,院子里居然还能有小桥与花树的!
  搁在从前,她那个外室姐妹的相好家,这些都是在进了正门的大前院才有的,哪会给放在一方小院中?
  树旁流过的小溪穿过小桥,聚积成一汪小池塘,隐约可见得几尾红红金金的锦鲤,穿梭在败了叶子却结了莲蓬的水面下。
  也不知侯府水池里结出来的莲蓬子甜不甜?
  洛棠还未打量完院子,身后的婆子便迤迤然出声了:“娘子,还请早些沐浴,待会儿还要去见侯爷的。”
  洛棠一愣,下意识问:“白日便要沐浴?”
  她自认为问得合理,以前侯爷来找她时多是夜里,她沐浴过了也正常,可白天从未让她特意去沐浴的。
  那婆子不知想到了哪里,无比鄙夷地睨了她一眼,可终归是侯府的人,不会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只笑得有些发凉。
  “侯爷千金之躯,原本旁人求见便是要净面洗手。”
  更何况是你这么个货色?
  她没说完,洛棠却似乎听到了言下之意,当即呼吸都滞住了。
  莫非皇帝老子来见侯爷,都要被要求净面洗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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