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外室——月悸
时间:2022-09-08 06:34:10

  直说到姑奶奶掩面泣泪,埋怨她大哥把侄儿教得太过正直了,这府里除了那个狐媚外室以外,竟都没个端正丫头能叫她看得上眼,偷偷纳去给谢凤池作通房!
  洛棠听在耳里,这下倒未全然幸灾乐祸了,而是琢磨,若是侯府真风雨飘摇了,她怎么办?
  可这等大事也不是她愁就有用的,洛棠摇了摇头,大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对面的少年不知听到了哪一句,若有所思地微微仰起头凝视起洛棠。
  洛棠能得安宁侯垂青,自是有她的本钱在,这张脸哪怕在昏暗的厨柜里,也叫人看得清轮廓柔美,细腻地如同能托起光华。
  她眉眼中携着抹淡淡的忧愁,纤长的睫毛上像跳跃着精怪,能在男子的心头挑起一汪汪涟漪。
  姑奶奶很快便被谢凤池劝走了,洛棠悄悄松了口气,不料本该相继离开的谢凤池突然脚步一转,缓步走进里间。
  洛棠的心脏倏地提到嗓子眼,连带攥着少年衣襟的手不自觉用力起来。
  谢凤池不该去前厅吗,为何折返进房了?
  难不成发现自己了?
  不应当啊!
  她那会儿才刚进屋,什么都还没来及翻呢!
  洛棠脸色一变,极细微地看向少年——难道是这个蠢货留下痕迹了?
  她气昏了头,想不通为何自己明明可单纯可清白了,为何却每每都要经历这般捉奸似的现场!
  她不满意!
  少年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见洛棠瞪大双眼,浑身轻轻颤抖着似是怕极。
  饶是如此,她也没松开他。
  少年艰难咽了口口水,一边是可能被发现,一边被如此挤压磨蹭着,逼仄之间有些心跳气喘。
 
 
第十章 
  谢凤池站定在柜子前,馥郁的香味从柜子里幽幽飘出,如那些熟悉的触感一般在他脑海里萦绕成一个清晰的人影。
  他似笑非笑地理了下袖摆。
  姑母所言不假,府中只有一个尚且入得了眼的,却是个不安分的。
  里外隔着一道薄薄的木板,只要轻轻揭开,场面就收不住了。
  洛棠眼睁睁看着谢凤池伸出手。
  他指若青葱,往日每每偷瞄都会觉得造物偏爱于他,如今看着却宛若魔爪,即将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捏在手心挤扁搓圆。
  谢凤池凤目低垂略含探究,纵使神色温和,却令她头皮发麻,膝盖发软,后背的冷汗几欲湿了衣裳!
  少年她抵在胸前,一边是即将被发觉的危急,一边是柔软馨香的臂弯,也是几欲崩溃。
  下一秒,谢凤池却捞起垂在柜门上的丝绦,将其抚顺整理好,随即轻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洛棠半晌没从僵硬中复苏。
  还是那少年见外面没动静了,又等了半晌,才难捱地抬起眼,耳尖通红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人走了。”
  洛棠恍然回神,跌跌撞撞地推门蹦了出去!
  吓死她了!
  终于走了!
  少年只觉得眼前衣袂一扬,像只花蝴蝶飞了出去。
  他抿了抿唇,慢吞吞从柜子里走出来,深深拱手:
  “多谢娘子相护!”
  洛棠心有余悸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谢什么谢,若是真被谢凤池发现他们两人蜷在一处,她定要将错全推开,说是对方擅闯了宅邸又胁迫她的!
  可那少年紧接着又说:“娘子今日恩情,我铭记在心,他日有机会定会报答的。”
  洛棠当即前嫌尽释,柔柔弱弱地故作个不悦:“我又不是图你报答才帮你的,是我没及时将你逐出院子,若被发现了,我也有责任的。”
  虽说她看不上这身份平平的少年,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多个郎君,多条路!
  少年笑起来:“我知娘子心善,如此,今日之事,便只有你知我知了!”
  洛棠笑盈盈地眨了眨眼:“好。”
  “我名顾柳,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洛棠不吝于告知对方名讳:“洛棠。”
  这么一遭事后,侯府的棺椁便要出门了,洛棠的身份够不上同行,也不敢多留,怕被人越发忙起来的下人们瞧见。
  “你要找的东西找着了吗?若是无事,我顺路指你出去?”洛棠问道。
  顾柳略微诧异了下,随即尴尬笑了笑又不知如何周旋,只好跟着洛棠,在对方的帮助下,气喘吁吁地翻过墙溜出了侯府。
  他脚才刚落地,外面接应的侍卫们便赶了过来,虽好奇殿下怎么不从约好的接应点出来,但也未说什么,只听得墙那头轻飘飘传来个娘子的声音——
  “我走啦,你可记着,下次别这么鲁莽啦~”
  轻盈快活,当真像只漂亮的蝴蝶。
  侍卫们面面相觑,顾柳眼睛亮亮地回道:“我知晓了,多谢洛娘子相助!”
  待里头的脚步声远了,顾柳才收起笑容,失落地低下头:“我想母妃了。”
  *
  离侯爷下葬又过去了半月,白日里的暑气渐渐消下去,树枝上的叶子也渐黄掉落,侯府便如这些苍劲盘踞的树木一般,在萧瑟的哀悼中清减安静了下来。
  自那日后,洛棠没得到机会再寻卖身契,好在世子也没曾给到消息。
  是也,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她便把心思往别的方向活络去。
  例如,听闻世子早晚都要在宗祠祭拜父母与先祖,她也拾掇得弱柳迎风憔悴可人同行而上;
  又如,世子祭拜完,总得吃早食晚膳吧,她与厨房小厮的关系又密切了起来,每次身上带的小点心总是可口又适宜;
  更如,世子抄经理学,偶感疲乏困意,便有馥郁馨香若有若无地从屋外飘来,问就是洛小娘刚刚路过。
  她自认为自己做的不算出格,真要被质问也无可厚非,可她也心疼自己,要在这一潭死水般的侯府里平地起波澜——
  连个外出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灯会之类最易让男女生情的场合了!
  她除了这般温水煮世子,还能如何!
  几日后,春老院却突然收到了些“礼物”,洛棠以为自己的努力付出终于迎来第一次收获,见到满桌的笔墨纸砚后却僵了笑。
  庞荣目不斜视,恭恭敬敬地说:“世子说了,为免小娘闲来苦闷,特意送文房四宝以供排解。”
  洛棠:“?”
  她不苦闷,也不想抄写,她甚至约好了近日让厨房做了相思红豆羹给世子送去,哪有空写这些啊!
  庞荣又说:“世子所选的字帖是侯爷当年曾用,言道小娘日日抄读或可聊表慰藉。除此以外,后面每月都会有教养妈妈前来教导礼仪,小娘定不会觉得乏味。”
  洛棠拒绝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她死死瞪着那些笔墨,知道若是拒绝了和侯爷相关的东西,还扒拉着世子,司马昭之心就暴露了,只能答了个好,心中却想着,不能再如此了。
  她勾引得太过隐晦了,隐晦到可别让世子真将她当做小娘了。
  饶是稍有风险,她也得更进一步!
  庞荣硬邦邦地完成任务,回头将洛棠的反应如实汇报给谢凤池。
  谢凤池跪坐在宗祠的桌案前,悬笔不绝,只听完庞荣的汇报,想到少女忍着委屈在那儿练字,心里保准又是哭哭啼啼的,又发出了声似笑非笑的轻呵。
  庞荣想了想,说道:“洛小娘听闻是侯爷的字迹后并未有明显反应,那日在侯府屋内翻找的人应当不是她。”
  谢凤池蘸了点墨,继续书写。
  “世子若是怀疑,为何不直接去质问洛小娘呢?侯府进了鼠辈偷盗,她既为府中一员,理应一同分担!”庞荣有些不解。
  谢凤池轻笑了声,问她?
  是嫌她这几日凑上来的还不够多,再去递枕头吗?
  那日在柜中的人必有她一个,因为他记得她的香,从踏进屋里的一瞬间就闻到了,不知遮掩,就像她入府以来野心勃勃的小动作一样。
  但后来检查时,他发觉当时柜中应该还有另外一人,身份不明,应是趁着那日侯府无法戒备森严,偷偷混进来的。
  他说不上发现这个细节时自己是何种心情,
  许是微妙,又有些气笑。
  她倒是在哪里都能偷得几分好,不论是他父亲,是他,还是个偷潜入侯府的鸡鸣狗盗之辈。
  虽说对方大概率是个没甚胆子的小蟊贼,只敢做些偷盗文稿的事,可她能屈能伸与对方安然相处真真是令他叹为观止。
  枉费了他还顾着表面安宁,没有将门揭开。
  被自己养的兔子轻轻蹬了一脚的恼火淡淡浮在心头。
  不过他也不会直接询问洛棠,盖因洛棠须得留着有大用,且她身上的疑点太多,他还未查清便不可打草惊蛇,为了芝麻丢了西瓜。
  “不必问了,就当这些事未曾发生过吧,那日来宾众多,要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左右也没丢什么。”
  谢凤池落完最后一笔,将经书尽数铺展开来,秋风吹进来掠起的都是清隽劲瘦的笔锋。
  庞荣顿住:“那今日送去的那些……”
  若不追根究底,不是白送了?
  谢凤池收整好东西,轻描淡写地回道:“就当是给自己找个清净了。”
  只是他前二十多年都没想到,求一份清净也如此不易。
  入了夜,灯火刚起,洛棠便来立雪院求见他了。
  灯还燃着,屋门也开着,谢凤池披着件鹤氅光明正大地站在院中,想是也不好扭身进屋再叫人出来说世子不在的。
  谢凤池是真没料到洛棠能如此能屈能伸——
  寻常娘子被要求抄写字帖学礼仪,能作何感想?
  自是被要求清心静神,不要再燥郁不安了。
  洛棠倒好,攥着纸张,神色虽怯怯却还是毅然决然地来了立雪院外。
  她一身素色长裙上泼洒了几块墨迹,似失手又似用心为之,宛若一尾尾墨鲤游弋于荡漾水波中。
  今日挽了个回心髻,额前未点花钿看着素雅,却全由乌发勾勒出一抹难以言道的温婉妩媚,
  脑后的头发也全部盘起,露出纤细修长的颈脖,往下一路顺延进那汪水波般的长裙里,满是诗情画意。
  她是真的好看,好看到府内路过的小厮们都直了眼。
  谢凤池收回视线,默默叹了口气,
  再抬眼便迎上前,恭敬地叫了声小娘。
  洛棠怔了一下,神色无助地像个要被主人抛弃的兔儿,随即才仿佛想起,是了,世子说过,人前人后不一样的,这才转哀为笑,如雨后初霁潋滟生姿。
  她一步踏前,裙摆水波绚烂。
  “世子,我,我是来谢世子赠我侯爷笔墨,又为我请教养妈妈的,”
  洛棠抬着头,如少女崇敬兄长般目光清澈地看着谢凤池,又转而小心翼翼地问,
  “我知道世子白日里忙碌,便趁着晚膳后才来,不知……是否打扰世子了?”
  谢凤池没有立即回答,她看着对方漆黑的眼瞳,不知为何有种心思隐约被看穿的恐惧,当即心尖儿颤抖,忍不住垂下头,故作悲伤地抢回话:
  “想还是打扰了,都怪洛棠,见了侯爷的字,自己触景伤情,还想来麻烦世子……”
  说罢,她低下头便将攥在掌心的纸张重新捂住,转身欲跑。
  谢凤池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叫住洛棠:“小娘未曾打扰我,只是我听到父亲,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他原本觉得洛棠不够聪明,如今看来,倒也不全是。
  她有几分拿捏人心的小聪明,知道自己当着旁人的面,不会推拒与父亲相关的事。
  而她并不知晓自己对她的实际看法,也不知自己或许真的会拒绝,所以这种小聪明,只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善于权衡。
  洛棠又惊又喜地转过身,谢凤池温和地看着她:“小娘有何事?”
  洛棠羞愧地垂下头,将手中纸张送出。
  谢凤池还没看清上面的字,便被沾了墨汁的白嫩手掌引去了视线。
  她也是够周全,不仅在衣服上洒了墨,执笔点墨的手掌也没忘下,情真意切演了个全套。
  “我没学过写字,侯爷心善,教了我几次,可那时我便学得不好,总惹侯爷不悦。”
  她目光盈盈,怯懦又期盼,好像将全部的希冀都寄托在谢凤池身上。
  “如今苦练整日,越发感伤找不到症结,可否请世子教导,如何才能临摹出侯爷的半分神韵呢?”
  作者有话说:
  小棠棠:你以为我在勾引?不,我在平地起波澜,水淹金山寺
 
 
第十一章 
  洛棠其实也没有太多把握。
  可除了用侯爷作借口,她再想不出什么和谢凤池之间的联系了。
  她卑鄙,她心机,可她就是想进谢凤池的屋!
  二人得先能共处一室了,才好慢慢打破谢凤池的心房壁垒。
  谢凤池帘凝视她递上来的字,沉吟了好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好。”
  洛棠差点没绷住哀愁,当场笑出来。
  她赶紧压住得意,柔柔弱弱露出个感激神色。
  屋内装饰素雅,桌案上文房四宝规整,精致小巧的摆灯冉冉亮着,其余便无什么奢靡装饰,连贵人们惯爱用的熏香都不曾有,如谢凤池这个干干净净的人。
  她故作乖巧束手束脚地跟在谢凤池身后,眼睛却不住地四下打量,算计着哪处容易“出意外”。
  谢凤池无视那道不安分的视线,将纸笔整理好,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洛娘,这边。”
  洛棠心里一阵窃喜,表面却还诚惶诚恐,一边说着麻烦世子了,一边迈着碎步摇曳生姿地走过去。
  她身上总是带着香,时而是栀子花,时而是玉兰,蓬勃浓烈,不论何种清幽场合都能被她柔软却强行破开,占有一方天地。
  洛棠拿起笔,谢凤池也拿起了她带来的字,重新审阅。
  确是……扶不上墙的字迹。
  洛棠脸颊发红:“侯爷笔锋风流,常是一气呵成,不论我看了多少遍都学不会,字迹模仿来的便总是有些不伦不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