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媚好——梅燃
时间:2022-09-08 06:40:23

  “我……我做了这样的事,璎璎,璎璎不会原谅我了,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哪母妃……”
  贤妃失望地凝视着他:“先别管璎璎了,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自己不清楚,眼下晚晚要寻死,难道你就不看上一眼?”
  表妹、表妹也是如花似玉的女子,竟被自己污了清白,不愿苟活。
  君知行眼珠微凸,自责懊恼地望向桑榆晚,又想上前,可终究自己不挂一丝,怎么敢从被窝里钻出来。
  凝视着可怜凄惨的表妹,君知行到底没能说出来安慰地话,错误已经铸成,他辜负了表妹,他可以以死谢罪,可是他就是不能娶她,这点很清楚,他想要的人只有璎璎,这点更加是很明确的。
  虽然不人道,他也紧紧咬牙:“母妃,便让表妹一剑杀了我好了,我也无颜再见璎璎了!”
  桑榆晚这时凄厉地哀嚎:“姑妈,都是晚晚的错……”
  贤妃走上前来,对这个勾引了自己儿子的不要脸的东西,她弯腰一把将她扯了起来,重重摔入圈椅之中,桑榆晚吃痛,可怜兮兮地不敢动弹,哭声愈发细碎苍白。
  贤妃没半点好脸可赔:“君知行不记得,那么你是清醒的,你定记得,究竟发生了何事,还不快从实招来!”
  桑榆晚一双妙目盈盈,若清渠横波,一张面颊彤红,似芙蓉泣露。
  她将视线投向床榻上的郎君,郎君的面庞明月皎洁,可说出来的话,端的是郎心如铁。
  桑榆晚悲切饮泣,柔柔弱弱地哭诉:“筵席散后,晚晚本来也要走,只是不知在哪里遗落了一方香巾,那香巾是晚晚亲手所缝的贴身之物,不好教人拾去,才返回来找。谁知撞见四表哥吃醉了酒,跌跌撞撞地回去,周围也没个下人服侍,晚晚是见他摔了几个跟头,不忍心令他独自回屋,免得伤了自己,这才将表哥扶进屋内。可是,正当晚晚想要走的时候……表哥,表哥他竟然拉住了我,将我桎梏住,不许我走,还连声唤我作‘璎璎’……”
  她越说,君知行的脑壳越痛。是么,果真如此,他莫非真的将晚晚错认成了璎璎?
  君知行实在想不起来了,心乱如麻,满心满眼只是璎璎,倘若被她知晓了,她若知晓了……那么,他该如何是好?
  他闭了闭眼,羞愧之感充盈心头,令他恨不能引颈就戮。
  贤妃却没立刻听信:“你竟不叫人过来,跟着你表哥,孤男寡女地进了这间寝房,他唤你璎璎,你就没拒绝他,说自己是桑榆晚么!”
  桑榆晚一阵恍惚,双眸无神地道:“我说了,可是表哥不饶我,又说我是他的璎璎,独一无二的璎璎,又说我为什么和他不亲近了,明明定了亲,关系却变得冷淡,还说,他爱我,只想和我在一处,长长久久地厮守在一处……”
  说到这儿,桑榆晚忽然抬起头,屈膝跪在地上朝贤妃靠近,双臂将姑母的腿弯紧紧抱住不撒开,大声哭着嚷着道:“我推不开表哥,他,他欺辱我呜呜呜……”
  一旁邱氏都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将桑榆晚扯开,这时一道疾风从邱氏身旁刮过,冲着寝房直奔而来。
  来人是桑榆晚身边教养的傅母,今日也还留在府中。
  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闯了进来,一见这屋中景象,顿时也哭天抹泪扑倒下来:“完了,晚了,娘娘,我家娘子自幼是清白自好的女儿家,她今日说落了一块香巾回头来找,老婆子就随着她回来分头找,谁知道,居然出了这等子事!贤妃,我家娘子虽然出身不高,可毕竟是您桑家家里的侄女,今儿失了贞洁,明儿还不知道能落到何处……娘娘,您得给我家娘子做主!”
  说着,傅母一把抱住桑榆晚,将她搂到怀中来,心疼地探看桑榆晚的伤势,无比自责,怪自己来迟,害得娘子居然遭了这样的大罪!
  主仆二人一口咬定是君知行酒后失德,偏偏君知行对此一概全无记忆。
  贤妃本来拿不定主意,但转眼瞥向君知行时,才见他脸色苍白,心头火又蹭蹭往上涌起。
  君知行本来也半信半疑,自己真的干出了如此兽行,但听到桑榆晚为自己辩白的话,他的心往深渊里重重沉了下去。
  向璎璎抱怨她对自己的冷落,错将她当成璎璎,想和璎璎亲热,这桩桩件件,都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早年间他闹过风流债,对方是烟花女子,名唤耕烟,母妃打发了之后,君知行将这件事对所有人都隐瞒了起来。
  可是这一次,这一次是表妹晚晚。
  表妹是青白仕宦人家的女公子,同在翠微书斋念书,他今日欺负了晚晚,恐怕不能像打发耕烟那么轻易。
  一时间,君知行头痛不已。
  自己怎么竟会干出如此糊涂事!
  贤妃垂落的双手握紧,盯着地面上一老一少分明要讹上来的两人,银牙一咬:“这件事,本宫自会给桑榆晚一个交代,但是二人闹出如此丑闻,恐怕不能外扬。”
  桑榆晚只顾低头垂泪,似乎已说不了话,那傅母便代她道:“娘娘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这两人倒好意思来询问自己!
  贤妃不喜欢受人威胁,桑榆晚别以为几句话就能将自己推脱干净,她若没这个心思,怎么会临时起意将君知行扶进屋来,她自幼有傅母教导,在学堂又与诸位勋贵子弟同窗读书,怎么可能不晓得一男一女独处的利害关系。
  贤妃道:“事已至此,做下的,四殿下不能不认。但知行与苗家的婚事在前,先暂时瞒着,等他们的事成了,本宫自然会给晚晚一个名分,至于别的,就不要想了。”
  傅母听贤妃的意思让桑榆晚做小,且还要等到君知行与苗璎璎成婚之后,登时就不满起来,尖锐地反问:“娘娘,若要等到四殿下娶妻,得等到多时去?况这中间,若是我们家娘子的肚子大了起来,可要打掉不成?”
  贤妃胡乱搪塞:“不是没有么!再说,避子汤备着——”
  话音未落,傅母又哭嚷着大叫起来:“贤妃娘娘,您这是害命哪!娘子自幼体弱,一年年药罐不能离身,你是她的亲姑母啊,怎么能对侄女这么狠心!”
  贤妃大是懊恼,也呵斥道:“归根结底,这件事是你们闹出来的,还想要如何善了?”
  听着贤妃的疾言,伏在傅母怀中哭泣的桑榆晚愈发抽噎得厉害,悲切凄婉地直道:“阿姆,你莫说了,我不要活了,我有什么脸面……”
  傅母安抚着桑榆晚,扭头便道:“娘娘这话差了,现在恐怕知晓这件事的不只是在场的,还有不在场的应也听了去了,娘子在王府失了身,四殿下夺了娘子清白,却不愿给予一个名分,娘子回到家中,她父母发难,娘子面嫩如何支撑得住,娘娘是娘子的亲姑妈,难道真的要将她往死路上逼吗?”
  到底是君知行捅出来的篓子,桑榆晚跟前傅母就是个难缠的,更别说贤妃娘家里还有那些人。
  她这会儿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实在疲惫给君知行擦屁股。
  正要目光催促他回一句话,对桑榆晚要如何处置,终归是要他自己拿主意。要是他铁心不收了桑榆晚,回头说不准真能闹个一尸两命出来,陛下那边更加雷霆大怒。
  正这时,却听一个声音寻寻觅觅地找了过来。
  “知行?”
  是苗璎璎的声音!
  这道清越的,宛如山泉石上流的声音,一经响起,这屋内所有人都瞬间凝住了呼吸,更绷紧了头皮。
  众人视线中,一只如意云头勾翘绣鞋,缓缓迈过了门槛。
  作者有话说:
  修罗场啊修罗场。
 
 
第27章 
  贤妃和君知行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堵住苗璎璎, 不让她目睹这荒谬的一幕,但君知行身无余物下不来, 贤妃后知后觉, 也慢了一步。
  视线之中,那一幅蜜合色、玫瑰紫与墨青色间裙随着脚步水波摇漾般拂了进来,接着,便是苗璎璎那张清透的被雨水扑湿的白腻小脸, 深深埋在绛红锦帽貂裘里头。
  乌黑的眼眸, 如点漆于水中, 朝四周一看, 先是瞧见门口的贤妃, 怔愣了一瞬,再接着,便是地上衣衫不能蔽体、忍着泣声不断抽噎的桑榆晚, 视线再一次为之一顿。
  一个没可能的可能突然浮现脑海,苗璎璎怔忡地扭过头, 最后,她看见了床榻上拥着被褥,惊慌失措地凝视自己, 急于辩解的君知行。
  这场面,只怕不用问, 也能猜得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贤妃要解释什么, 一张口,却成了:“璎璎,你先别急。”
  苗璎璎茫茫然地如木偶一般转过视线, 扭向贤妃。
  “娘娘, 他们……做了什么。”
  贤妃面色羞愧, 不敢辩解。
  苗璎璎已经有了答案。
  君知行将被子裹在身上,便要从床帏之中走下来,苗璎璎只觉得难堪,像被针刺了眼睛,她红着眼飞快地背过身,朝外狂奔而去。
  “璎璎!璎璎!”君知行怎么叫她都不回,在场的都是一些女眷,急得他披上被子钻进了屏风后头的衣橱去更衣。
  傅母依旧不死不休地抓着这点不放,只是口气没方才强硬,竟也随着桑榆晚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哀告自己命苦:“若郎主夫人知晓我没照看好娘子,让娘子受了这般委屈,我也不用活了。”
  贤妃似乎不为所动,傅母睁着泪眼仰视着她:“娘娘,娘娘,您也是桑家入宫的娘子,真的不给我们一点活路吗?四殿下害了我家娘子……”
  桑榆晚察觉到那搂着自己身体的臂膀在颤动着,慢慢地松开,她惶然地支起眼睑,低声唤了一句“阿姆”。
  那傅母便松开了双臂,径直撇下了桑榆晚,当着贤妃和邱氏的面,发了狠拔下了头顶的银簪,重重地插进了自己的颈部动脉。
  鲜红的血液飞溅出来,将贤妃的罗衣染上了点点红梅。贤妃惊恐地退后两步,由邱氏搀扶着,脸孔刷白:“你这是作甚!”
  傅母右手扶着银簪扑倒在地,眼珠依旧维持着怒瞪的姿态,一声难再吭。
  桑榆晚失神地爬过去,悲恸大哭,泪水沿着脸颊簌簌滚落,“阿姆……”
  她抱起傅母的尸体,一个劲用破损的衣衫堵住傅母脖颈间的血洞,可那血液就像无知无尽一般,怎么擦都擦不完。
  屋子里弥漫起一股血腥的味道,愈来愈浓。
  贤妃一开始也只是回绝傅母的痴心妄想,令其莫生痴念,祁王妃的位份,单凭桑榆晚还拿不起。但就连贤妃也没有想到,这事到最后,竟真的闹出人命出来,现在傅母死了,多多少少是因着自己,贤妃的眼睑急剧抽动着。
  看着地上一死一活,死了的无声无息,活着的悲痛欲绝,贤妃心中倒地不无恻隐。何况这事关桑家,娘家人要是知晓了桑榆晚这件事,又知道她逼死了傅母,只怕暗中也有指责。
  贤妃不愿跟娘家闹僵了。
  可是苗璎璎方才也撞见了这件事,她失望地跑了出去,还不知怎的跟她交代,跟苗太傅交代,贤妃一时心神大乱,也没拿主意的魄力了。
  迷茫间,更衣完毕的君知行从紫檀螺钿边珐琅花鸟挂屏后步了出来,更换上一身宅居的赭红对襟云纹大袖裳服,发胡乱束成一结,用一根同色的发带固定,虽然事出仓促只能如此潦草,但比方才的窘迫,此刻也还算得上衣冠楚楚了。
  君知行咬唇,歉疚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桑榆晚。
  “表妹,对不起,这件事我没法交代。”
  他说罢,又看向贤妃。
  “母妃,璎璎呢?我去找她。”
  他转身就要出门,贤妃拉长了嗓,喝道:“站住!”
  君知行脚步停了下来,对上贤妃既失望又愤恨的目光,神情空茫地杵在哪里动弹不得。
  贤妃闭了闭眼,深深抽进一口气进肺里,这才睁开眼睛,平缓地说道:“事已至此,我今日回宫,便向陛下奏请,过几日抬了桑榆晚做侧妃。”
  君知行一听大急:“母妃!”
  这件事万万不可!
  贤妃喝道:“住口!若不如此,你要如何掩盖此事!”
  这句话真的把君知行问住了,他羞愧难当地叉手立着,只听贤妃又道:“桑榆晚可不是你以前打茶围惹出来什么风流债,那烟花巷陌的女子,打发了也就打发了,攀上了你,还能搏个良家前程。你若是今日狠心绝情,出了这个门,回头桑榆晚便如同这死去的傅母,横尸在你面前,你要如何自处?这是你母家的表妹,可不是别人!”
  君知行呆住,他怔怔然盯着地面上失血而亡的傅母,可心中仍然不能死。
  “母妃,我喝醉了,什么也不记得,这件事真的不能全算是我的错。”
  贤妃固然知道这一点,可是,她的两道柳叶眉朝上竖起,愈发显出一种凌厉:“你喝醉了?怪也只怪你喝醉了,你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认。除非你要让你的表妹死了,死在你的面前,否则,你必须纳她为侧妃。”
  君知行失神喃喃:“那璎璎怎么办?”
  璎璎,又是璎璎!
  贤妃不悦道:“苗璎璎是太傅的嫡亲孙女,想来识得大体,你去赔礼,本宫也去帮你解释,她会欣然接受晚晚做侧妃。便是两头大,做平妻,也不是没可能。”
  不,直觉告诉君知行,如果真的这样,他和璎璎就完了!
  璎璎绝不是会接受与旁的女子分享丈夫的人,以前上毛诗的课,学到“氓之蚩蚩,抱布贸丝”,读到“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时,她充满了对那负心薄幸的男子的鄙夷。那时君知行就知晓,璎璎未来相中的夫君,决不能做那种负心汉。
  当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苗璎璎,并且认为,他可以这一生只要她一个人的时候,身旁萦绕的那些娇花,早就被他斩草除根,不留痕迹。
  君知行费劲地扮演着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谨慎地向她靠近,迂回地向她试探,发现她也不拒绝自己的亲近之后,那种感觉,愈发令他感到狂喜。
  直到婚事尘埃落定,父皇金口玉言为他许了与苗家的婚事,一直到现在,君知行都如堕梦中。
  他想用全天下最美的情话说给她听,盼她展玉颜倾城一笑,他又想做一个监守自盗的守财奴,苍蝇似的围着她昼夜不休地转,用所有的精力,讨好她,献媚她,只要她能答应和自己好,留在自己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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