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来路?区区一个秦王部下,就能有如此绝技?
对方的暗器功夫深不可测,绝非她所能敌,扈江离大方认输:“我已经输了。”
苗璎璎将六枚石子一抛,那些石头便骨碌碌滚在地上,苗璎璎正色行礼:“承让。”
扈江离爽朗笑道:“还有一关,武斗。我不会输你的。”
苗璎璎还以笑容,并不示弱:“那就请寨主亮兵刃。”
扈江离的兵刃,是一把圆月弯刀,刀口弧形,犹如满月,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而苗璎璎则不慌不忙地,从腰间解下了自己从不离身的九节鞭。
她的兵刃离奇,平日里不用时便当做装饰缠在腰间,此刻要打擂台,便可从腰间取下,扈江离盯着她的动作,不禁好奇:“你的兵刃好生奇怪,是哪位名匠打造?”
苗璎璎将九节鞭拿在手里,却怔忡了片刻。
这根九节鞭,是君知行送给她的。当初退婚之后,苗璎璎将所有他送的东西都扔了,唯独这根趁手的九节鞭,始终舍不得,便私自保留了下来,君知行对不起自己,这根九节鞭她暗暗当成她的赔罪。自然,这不可能是他打的,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苗璎璎也不知道。
“打赢了我告诉你!”
苗璎璎一挥鞭子,九节鞭破风而出。
扈江离先出招,但一寸短一寸险,她的刀还没劈到苗璎璎面前,苗璎璎的鞭子已经甩到了她的身旁,她侧身避过,本以为那九节鞭长而韧,苗璎璎甩不动,必然不灵活,扈江离一击之下,要取苗璎璎的咽喉,直接拿下胜局。
但在她身后的九节鞭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在苗璎璎沉肩提拽之际,九节鞭从后方给予扈江离的后脑勺以痛击,逼得她不得不再一次让步,弯腰刺苗璎璎大腿。
苗璎璎使用九节鞭擅长远战,一旦被扈江离切中近路,她必败无疑。
但经过两番交手,苗璎璎也摸索了出来,若论力量,扈江离一身内劲不逊于须眉男子,她是远远不如,但她的长处,则在于身法轻快灵诡,这是她从小学的逃命的功夫,本就是针对君至臻的,无数次幻想过,如果跟君至臻对战处于下风,她还可以施展身法逃跑。
她伤不着扈江离,但扈江离也抓不住她。
九节鞭声如奔雷,银刀影快若闪电,斗得难解难分,难分高下。
突然,扈江离提手飞击而出,一招苍鹰搏兔的拼命姿态,直取苗璎璎咽喉,按理说对方突然用这种一决胜负的拼命招数,若不想两败俱伤,怎么也该退避,而苗璎璎输在了气力上,心知缠斗下去她没有胜算,这一次竟不躲也不避,直接挥舞九节鞭正面迎敌。
扈江离的银刀没有刺中苗璎璎,但她的肩膀俯冲之力,却将苗璎璎的右臂撞得生生脱臼。
一瞬间,来不及感觉疼痛,苗璎璎的九节鞭已经送到了扈江离面前,鞭上机关,携带倒刺,若再进一分,那就是扈江离咽喉被取,一命呜呼。
场面岑寂了下来。
女匪从未见寨主败过,也纷纷屏息凝神,仍不能相信。
苗璎璎忍着痛,将九节鞭从扈江离脖颈出取下。
“承让。”
虽然赢得不那么风光,但是幸不辱命,她赢了。
君至臻前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苗璎璎佝偻着背,将脱臼的肩膀捏回原位,疼得脸色苍白。
她背向自己,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扈江离却看见了秦王那张担忧脸,心念急转,突然问苗璎璎:“你如此不惜代价,也要赢我,究竟为了谁?”
苗璎璎用左手将自己的发带摘下,随着发带地摘落,如瀑的青丝流下来,所有女匪都瞠目结舌,但见面前之人眉若远山含黛,肤如白梅吐蕊,乌发乌目,红颊红唇,哪里是个少年男子,分明是个美娇娘!
连扈江离也看呆了去:“你……”
“对不住,我绝非有心骗你,”苗璎璎道,“我当然是为了我的男人。既然我赢了,还请寨主放我凉州军过关,我愿留下作为人质,倘若凉州军敢伤害寨中之人,寨主可对我随意处置。我愿意为秦王断一臂,秦王能为我做的只多不少,寨主用我为质子,你可以放心。”
作者有话说:
真真心疼又骄傲呐,当然不能错过老婆的高光时刻!
第61章
扈江离听了苗璎璎的话, 仔细打量着她,困惑道:“原来你就是他的王妃。”
苗璎璎毫不避讳:“是的。”
本以为扈江离会因此而大怒, 却没想到, 她只是勾了勾朱唇,笑意荡漾:“你既是他的王妃,他瞧不上我也是理所应当。”
又瞥见秦王,完好无损, 步履匆匆, 腿脚稳健, 也没有口歪眼斜, 扈江离有心促狭:“你不是说, 你的殿下昨日回去之后突染麻风,来不了了么?”
苗璎璎一怔,却见扈江离向自己身后使眼色, 她心中急剧跳动,猛然回眸, 只见君至臻拾级而上,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不等她张口发出声音, “殿下”还卡在喉咙里,便被他抓住了受伤脱臼的右臂, 苗璎璎的脸色像酱腌菜似的, 皮也跟着皱起来,连忙呼道:“痛、痛!”
他也不管,皱着眉看了她一眼, 便将她的胳膊掰回原位。
伴随着一道激烈的疼痛, 骨头复原, 苗璎璎疼得脸色发白,紧咬嘴唇,杏花眸已经沁出了水痕。
君至臻道:“多谢寨主相让,王妃是女子之身,虽赢下擂台,但不可能应许寨主的婚嫁之约。”
苗璎璎愣神抬起眼望向面前男人冷冰冰的一张脸。心中暗想道,他居然生气了。
也不知道他生气的是昨天她给他下药,还是生气今天她不顾危险伤了胳膊,或是两者皆有?
扈江离却在他们二人只见目光流连,起初没搭话,少顷,她微笑道:“你们到底谁说了算?”
苗璎璎连忙举手:“我!我说了算!”
说罢瞪向君至臻:“是吧?”
“……”
他有话说不出。
“那好,”扈江离将弯刀藏好,走了过来,“既然是王妃说了算,那王妃承诺于我,令我放凉州军过关,王妃做人质,留下来陪我一段时日。”
君至臻皱眉欲反驳,扈江离伸掌堵住他的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与王妃一见如故,自然不会对她不利。是朝廷军几番起意要围剿青玉峡,我信不过你们。”
苗璎璎笑道:“你放心,我和秦王说几句话,这就随你回去。”
“说罢。”扈江离也不为难,背过了身,表示不愿偷听。
但苗璎璎还是抓着君至臻的一截衣袖,将他引到台下无人处,直至此刻,身旁的人都听不见他们说话,苗璎璎柳眉倒悬:“你带着戚桓他们回去吧,今日傍晚,就可以带着凉州军过关,我最迟滞留三日,会和你们会合的。”
君至臻说什么也不答应,甚至,他现在还隐有怒容。
苗璎璎不禁好笑:“你生气啦?”
君至臻道:“此地不安。”
苗璎璎想了想,道:“方圆百里之内,只有这里是绿洲,寨主高义,这几年收拢了多少南来北往的落魄流离之人,殿下,你昨日虽说着强攻,但我知道,若非万不得已,你也不忍心伤害这里的人。他们落草为寇不一定是他们的错,而是连年战火,朝廷又不作为,对胡人节节败退的缘故。现在有了两全其美的法子,你可以过关,所以,绝对不会伤害他们的对吗?”
君至臻一晌无话。
苗璎璎知道自己说对了,她心里很骄傲,也很满足,“寨主不会对我不利,只要你们顺利过关,不伤这里一草一木,我也会全须全尾回到你身边。”
君至臻还是不能被说服,“璎璎,即便我留下,也不能是你。”
苗璎璎笑道:“你留下,谁带凉州军过青玉峡,我吗?没了主帅,他们会信服我吗?你从小读那么多兵书,不会不知道‘十万之军无将,军必大乱’的道理。我能快马从玉京追上你们,之后也能追到素川。倘若我有不测——”
她本想说,倘若自己有不测,他再帮她报仇也不迟,可这句话一出口他脸色都变白了,苗璎璎连忙摇头:“呸,我乱说胡话。总之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你们可说完了么?”
扈江离的声音就在耳后响起。
苗璎璎向她挥手:“说完啦!最后一句。”
苗璎璎将自己受伤的胳膊给他看:“你看,我都伤了,军中又没什么药,我留这里反而可以养伤。你看在我伤了的份儿上,听我一次好不好?”
君至臻深吸了口气,侧过身,语气仍是硬的:“只听这一回,三日之内,我若见不到你,一定会折回攻打青玉峡。”
这话是说给苗璎璎听的,更是说给扈江离听的。
扈江离神色微嘲,但并未给予反驳。
苗璎璎虽扈江离回寨中,扈江离将她带到自己的闺房,请寨中最好的巫医替她看伤,所幸苗璎璎脱臼的胳膊已经还原,只是有些肿,扈江离亲自为她上药,并肩同行,游于寨中。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扈江离带苗璎璎来到寨中最高处的一处山崖,此处两肩可扛流云,极目远眺,山岚流动如瀑,朦胧而悠远,雪白的云雾之中群山之巅若隐若现。而往下俯瞰,可见青玉峡寨中一切景象,凉州军的旗帜如一粒芥子般,渺小却清晰。
“他们在过关!”
苗璎璎惊奇不已,看着为首的那个人,头戴一定玄青色兜鍪,铠甲反光,那一定便是君至臻。这般看他,竟缩成了米粒大小,连他胯.下那匹神采奕奕的照夜狮子,也变得芝麻绿豆大,全然没有往日威风。
扈江离道:“这是青玉峡最高的所在,你放心,他们已经过关了。”
苗璎璎不禁微赧:“那,我什么时候能走?”
扈江离道:“不急,我执意留下王妃,并非是为别的,不过,王妃这手暗器功夫我着实歆羡,心向往之,所以想请王妃指点一二。”
苗璎璎拂了拂手:“客气了,唤我璎璎就好。”
扈江离也绝不忸怩:“璎璎。”
苗璎璎道:“我的暗器功夫,是同我师父学的。”
扈江离疑惑:“敢问尊师是?”
苗璎璎笑道:“是李将军。”
“飞将军,”扈江离了然,微笑道,“原来璎璎和秦王师出同门,是师兄妹,难怪感情甚笃。”
苗璎璎心口一跳,疑惑地望向她:“同门?”
扈江离笑道:“西北皆知,秦王力能射雕,百步穿杨,当初大胜胡人,局势关键全靠秦王一人射下了对方蠡浑王的一只耳朵,逼得他下马受降。而秦王箭术功夫的老师,只有李将军。”
话音落地,苗璎璎感觉自己的一颗心突然扑通、扑通地狂跳了起来。
不记得是哪一天了,她正式拜入李将军门下,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师父曾经问过苗璎璎:“璎璎,你为什么要学武?女孩子都喜欢女红和诗书,最多骑马,也不会射箭。”
苗璎璎当时回答的是什么?
“我不想有坏人欺负我,我要打败他。”
小小的手攥成了拳头,奶呼呼地耍狠。
师父笑了,懂了她的意思,慈爱地摸摸她脑袋顶的毛,道:“四殿下将你引荐给我,我必会对你倾囊相授。”
苗璎璎就一直以为,君知行为了讨她欢心,说动了李将军收她为徒。
可事实上君知行根本就不认识她的老师,后来苗璎璎也有过怀疑,但心道或许又是君知行托了什么旁的门路也未可知,今日扈寨主一语点醒,苗璎璎忽然生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猜测——
有没有可能,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君知行,而是君至臻?
扈江离道:“你的这根九节鞭很有意思,我也擅使长鞭,但一直没有趁手的兵器,璎璎,你这根鞭子向谁打的?”
苗璎璎愣了愣,道:“我……我也不知道。”
扈江离不无遗憾:“这样啊。”
苗璎璎道:“这我真的不知道,得要回了玉京,问了赠鞭人才晓得。寨主,我,我现在心里乱得很,多谢你告知我师父的事……”
扈江离叹道:“璎璎和秦王应当很是要好,居然不知道这点。”
苗璎璎无比汗颜:“你说得对,其实我了解他不多。”
扈江离挑眉:“那你可喜欢他?”
不等她回答,扈江离又道:“璎璎,我不夺人所爱,但你若是不喜欢他,可否和他和离,将他让给我?我倒是需要一个压寨的男人。”
苗璎璎胸口砰砰地,快要撞破皮肉了,她振声道:“不可能,我喜欢他,我不会让的!”
扈江离先是一诧,后来便弯腰笑了起来:“我只是玩笑罢了,你不用认真!”说完,她又眨着眼睛,严肃了一些,“不过,中原皇城还能有璎璎这样爽朗快语的女子,颇对我胃口,看来以往是我对玉京的评价有失偏颇了。你放心吧,三日之后,我亲自送你出青玉峡,与你的秦王团圆。”
过了青玉峡,还需要几日才能出凤凰山,但秦王坚持,凤凰山的出关隘口再等两日,若王妃还不能出来,便折返攻下青玉峡。
秦王重情,凉州军无人不晓,现如今王妃被俘,让秦王心平气和指挥若定,怕是做不到。
所有人这几日都不得松懈,枕戈待旦。
所幸到了第三日,苗璎璎终于赶到军中,和他们会合。
莳萝看到她平安无虞,立马跳上来和她抱作一团,涕泪俱下。
但苗璎璎看那个男人,别别扭扭地确认她平安之后,便又别别扭扭地上了马,召令大军出发。
苗璎璎叹了口气,君至臻很小气,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就为她下药骗他的事,记恨了这几天了,难道以后每次吵架,都要她一个女孩子去哄他一个忸怩的大男人吗?算算人生还有几十年,苗璎璎不禁为自己捏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