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媚好——梅燃
时间:2022-09-08 06:40:23

  每当这个时候,苗璎璎总会抱住君至臻,对他说:“阿宪, 我喜欢你。好喜欢。”
  秦王殿下上了床根本招架不住她的柔情攻势,差点儿没熬成温柔乡里的一把精尽人亡的枯骨, 教手下看了三天的笑话。
  第四天,秦王终于从温柔乡里脱身出来了,李由竟然和戚桓打赌, 赌注一百钱,看看秦王会否脚步虚浮、眼底浮青, 李由胆大, 押殿下不行,戚桓自然押他反面,不过, 其实心里有多少有点儿锦衾无人羡慕嫉妒的成分在, 有点儿想看殿下笑话。
  在正堂等了又等, 终于等到殿下献身,不过,让他们都失望了。
  毕竟是自幼习武,这身体算得强健,竟半分疲虚都瞧不见。
  啧啧,这两人的确是天生一对。换个人,教王妃这般缠法,早就不行了。
  打趣之后,须得商议正事。
  去年胡人因为缺乏口粮南下牧马,凉州军生擒了蠡浑王,受降了一整个部落,可谓气势大振,将士们都想一鼓作气,拿下漠南腹地,将胡人驱逐至北海,但因为后方粮草补给不顺,兵械不足,乘胜追击恐怕落入穷寇圈套,后被反扑,因此耽搁作罢。
  其实这些年,玉京愈加繁华奢靡,单是世家贵族,和以萧星流为首的那些商客,手里就握有大梁半数的财富。这些人把持着经济,朝中能拨下来的军费实在少之又少,再加上地方官员贪墨,层层克扣,能到北境将士手里的,便只剩下十之一二。
  去岁连寒衣都添补不上,越往北,他们这些南来的将士越发吃不消,所以当时放弃追击胡人,多半是无可奈何。
  但胡人没有“信誉”二字可言,去年讨不着好处,不代表今年会忍气吞声。
  戚桓道:“这些沙匪就是前兆,他们早就投靠了北边,今年在凉州以北的白浩原,又发现了胡人踪迹,他们摩拳擦掌,正等着南下,一旦我们防备有所松懈,他们立刻便会如恶狗咬食般扑上来,将我们大梁边境蚕食殆尽。与其坐着等别人抢占先机,不如我们转守为攻,先拿下他们的腹地。”
  君至臻神情若有松动,但没立刻下达决策。
  戚桓又道:“殿下,千百年来,汉人一直以守代攻,以逸待劳,可实则胜率不足五成。可见这条路子对付凶悍的骑兵,根本不能算全然英明。如果我们做了开天辟地,头一个主动出击攻打胡人的军队,倘或大胜,利在当下,功在千秋!这证明了我们汉人对付游牧民族,绝非只能坐以待毙,更不需要一代代和亲公主北上,在界碑前泪洒故土。”
  李由随之附和:“对,要做,我们就做这千古第一!”
  君至臻皱眉:“军师怎么看?”
  徐节道:“殿下今年修书上达天听,已经为凉州军换得了粮草弓马,现在我们的确准备更加充裕。如果主动出击,的确是应付北人最速战速决的办法,倘若有所耽搁,我方恐再一次因为粮草陷入被动。”
  “说得不错。”
  君至臻叹道。
  徐节问:“殿下有顾虑?”
  顿了一顿,他大抵猜出:“可是因为王妃?”
  这么大的事,此去凶险难料,与去岁不同的是,殿下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他们夫妇而是新婚燕尔,感情正是最浓之时,有些难舍的心意,实属正常。不过这两者孰轻孰重,相信殿下心中会有考量。
  君至臻脚步略沉重地回到寝屋,门推开,吱呀一声。
  此时屋内的烛火已经点燃,苗璎璎正在灯下看信,凑近的灯光映红了她绯丽的脸蛋,便似一抹均匀的蜜豆色的胭脂晕染了她整张脸庞,此刻,不知她读到什么地方了,眼角眉梢俱是喜色。
  苗璎璎打眼一看,君至臻已经站在门内,她朝他欢快地招手:“阿宪你快过来。”
  君至臻向她走近,直至停在她的身后,蓦然张臂,宽厚的肩膀连同手臂如鹰隼振翅般展开,将她牢固地笼罩在内,炙热的体温一瞬间渗透单薄的寝衣,绵绵不断地传向苗璎璎后背。
  比起三天如胶似漆的缠绵,这样程度的亲热虽只能算饮鸩止渴,可却别有一股温馨向暖。苗璎璎承认,她是贪恋着君至臻,对他有一种原始的冲动和渴望,此前从未产生过这种感觉,这大概就是她爱上了身后这个男人最好的凭证。
  “璎璎在看什么。”
  他的下巴抵在苗璎璎的头顶,顺着她的目光去看他手里的信。
  不过,眼神虽然在上面,心却不在上面,对着这些文字,却像读不懂一般,需要苗璎璎掰碎了告诉他。
  苗璎璎微笑,扬了扬信纸:“前天送来的,不过我……今天才看到。嘉康给我送的信。”
  “是么,”君至臻口吻平常,“信上说什么?”
  苗璎璎道:“嘉康在枕霞山做了女冠子的事,我不是告诉你了么?全是因为那个不知好歹的阮闲,和他那个诬告攀咬公主的未婚妻。”
  说起这茬儿,苗璎璎现在还心头耿耿。
  “不过这个未婚妻也是个心机颇深的,她之前在琼林宴会后闹了那么一通,就偏偏选在清流达官都在的场合,红口白牙地指责污蔑公主,这些清流一向以正义居士自诩,看不惯皇家的恩威凌人,因此对林氏偏听偏信。这林氏还还道上京途中,她的爹已经客死异乡。阮闲听信了,对她含愧在心,谁知,这事有后手。”
  “也真是够好笑的。这阮闲还没傻透顶,竟然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发现了林氏窝藏她的老父。她爹根本没死,而是被林氏打断了腿,养在城外一处庄子里。当初父女二人听说阮闲有意成为公主乘龙快婿,本是上京讨说法来的,那林氏自知阮闲根本不爱她,为了骗取他的同情,谎称自己父亲病故,实则被她偷偷窝藏起来了。”
  君至臻似在听着,对于阮闲,也颇有几分印象。
  他皱眉道:“竟有此事,阮闲新科殿元,却也糊涂。”
  “他不糊涂呢,”苗璎璎摇摇头,嘲讽地继续说道,“这事儿一查出来,阮闲终于得以从道义绑架中脱身,成功和林曼娘退了婚事。他扭头就去找公主了。我猜也猜得到,他肯定在公主面前忏悔自己过往被猪油蒙了心,早该退的婚事迟迟不退,让林曼娘骗到玉京来,还连累公主名声,害她出家做了女冠子。”
  其实,君至臻不太相信妹妹会写这些。
  “这些也是信上说的?”
  苗璎璎轻轻哼道:“不是。不过虽然不是,但猜也猜得到了。嘉康干得好的一招就在于,他并没有听信阮闲的忏悔,而是反手将这对男女告上了玉京府。”
  君至臻道:“嘉康是公主,自有昭明寺监察办案,何须走玉京府的门路?”
  苗璎璎道:“这也就是公主这招的高明之处了,阿宪你想啊,为什么那些人,不论从官至民,都宁愿相信林曼娘一面之词,就认定公主身上有一盆污水?还是因为公主生来尊崇,在百姓心中享有特权,他们宁愿相信上位者以势压人,也不会相信老百姓敢欺辱公主。所以,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所愿意相信的。嘉康偏要走玉京府这一趟,和林曼娘以原告被告的身份对簿公堂,这才是洗清身上污名的最好办法。”
  “嘉康胜了?我见你这么高兴。”
  君至臻若有所染,一道低笑声漫出薄唇,
  苗璎璎道:“是啊,不但胜了,且是大胜!那林曼娘竟敢打断自己父亲的腿,实在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玉京府判了她三十臀杖,羁押衙门了,说是要关上三年。”
  梁人崇尚仁孝,不论行事如何,表面上都要求一顶仁义道德的高帽。
  林曼娘罪证确凿,她的名声已是翻身不得。
  这时阮闲急流勇退,片叶不沾身,在百姓口中,他仍是一个清风霁月的,只是听信了小人之言一时不察的道德君子。
  不过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公主已经洗脱污名,再也不用避到枕霞山做女冠子了。
  但苗璎璎却为此柳眉不展。
  “怎么了?”
  苗璎璎微微扭头,移开被他捕捉到的目光。
  “嘉康虽然不再去枕霞山,而是回到了公主府,但她,却在信里说,她这些时日修道颇有心得,感慨前人双修,兼有修身修心的臂助,遂效仿飞升仙人,招了一个道童,二人……双修去了。”
  “……”
  苗璎璎古怪地抻着眉头,像是心梗了一会儿,继而又想通了,眉目舒朗放松起来。
  她笑道:“想来或许,真有飞升上界这回事,将来嘉康要是做了神仙,可得保佑我。要是这路子好使,大家都去双修好了!”
  君至臻脸色一白,苗璎璎都能感觉到,他抱住自己的双臂突然加重力度,勒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璎璎,你不可以双修。”
  苗璎璎感慨她只是一句玩笑,值得君至臻如临大敌。
  可他也是因为在乎她的缘故。
  苗璎璎轻轻抚摸他的手背,低头一笑:“我要双修也是和阿宪,决计不用找旁的什么男子的。”
  她嘴角一牵,赧然着眸光闪烁。
  “因为阿宪你,真的很有让人飘飘欲仙的本事。”
  不用看也知道,秦王的脸大概可以烙饼了。
  作者有话说:
  璎璎为什么那么会?哈哈哈。
 
 
第67章 
  龙涎香在静室内安置得错金银香炉里袅娜氤氲, 屋外,身披锦裘的君知行弯腰任仆从撑伞, 拎着衣袍下摆穿过一道檐角下的雨帘, 来到漱玉宫中。
  贤妃正在窗下摆弄自己的插花,细雨如雾,从轩窗外随风一线飘入,拂乱了她两鬓乌丝。
  “母妃。”
  君知行弯腰行礼。
  贤妃回过眸, 见是他来了, 从罗汉床榻上伸足点地, 端正坐起:“将嘉康从枕霞山上接回来的事, 你做得很好, 要不是你发现那林氏藏匿自己的生父,又暗中透信给阮闲,这事儿到今天还是陛下和惠妃的一桩心结。公主待在枕霞山不肯下来, 陛下深觉有愧,此事你处理得甚是不错, 弥合了不少父女的间隙,陛下那边应也对你有所嘉奖。”
  “母妃过奖,孩儿也是无意发现, 能搭救嘉康,是身为兄长的责任。”
  这连月来, 贤妃意外地发觉君知行变了许多, 从前他脸上那些盎然的生趣仿佛被揭开了一层皮从此剥离而去,如今剩下的,是一个愈来愈像君至臻的沉郁、寡言, 仿佛什么都不挂心底的人。
  可贤妃了解自己的两个儿子, 君至臻内心正直, 从来没有走偏过,近段时间以来发生在祁王府的桩桩件件,倒是让贤妃对自己一片偏爱的小儿子真真有些看不懂了。
  “你休了晚晚,说她背夫偷人,这事,你私下处置也便罢了,怎么还闹到桑家那边知晓了?”
  贤妃的口吻颇有怨怪,毕竟是自己的娘家,贤妃总是不想和娘家人闹得太僵。
  君知行沉声道:“她既能做出这等丑事,实也不怕孩儿对她从重发落,就算我不说出去,祁王府人尽皆知,岂能瞒得住。”
  贤妃蹙着远山眉:“和她私通的那个和尚呢?”
  君知行一派沉稳,颜色不变:“已经被孩儿愤怒之下当场杖杀。”
  贤妃手里拈着的一串佛珠蓦然停止了转动,她一掀眼睑,从竹床上一跃而起:“什么?你竟活生生将人打死了?”
  君知行当即上前半步,双手交叠,跪在贤妃面前,扬声道:“当时孩儿推开门,只见帘帷晃动,以为是桑榆晚和她侍女在嬉闹,却忽然听见一个男子夸口道他本领异悍,桑榆晚也浪啼不止,孩儿听得此话勃然大怒,上前揪下帘帐,将那和尚从床帷里抓了出来,扔在地上狠狠踹了几脚。那和尚口角吐血,还推说自己冤枉,是被桑榆晚勾引,孩儿气愤不过,着人将他拖出去打了二十杖,那和尚身体也不济,这就打死了。然就算是闹到玉京府、昭明寺,此事孩儿只是冲动之下过失杀人,问心也无愧。”
  贤妃愣愣地听完,直至许久,方叹了一口气,道:“即是如此,晚晚也是你的表妹,先前你冷落她,数月不到她房里,她必也是一时糊涂,才犯下如此蠢事。你将事情闹大,又将她休弃,以她的性子,只怕要寻死觅活,你看在眼底,不念夫妇之情,也不念表兄妹之情么?”
  君知行冷冷攒着眉宇,讥笑道:“孩儿只得一妾,从未有妇。”
  当初,桑氏设计令他铸下大错,害他从此与苗璎璎失之交臂,更令苗璎璎转投君至臻怀抱,此事是他心头之结、平生之恨。
  贤妃听到君知行的话一怔,虽然这话不能算错,但一夜夫妻百日恩,如此撒手抛开,实在有些翻脸无情。
  君知行叉手道:“孩儿已经向父皇请旨,于三日后出发巡边西北,犒赏三军,桑家后事,烦劳母妃操持。”
  贤妃的胸口又是猛一跳:“你要去西北?”
  她实在疑惑:“当初,我那么撺掇让你去,你偏又哭又闹,说什么也不肯去,怎么如今肯去了?”
  君知行道:“孩儿过去不知事,让母妃多费心,现在孩儿已经想通,不愿再做玉京城里的富贵闲人,愿有一番作为,不枉父皇母妃和苗太傅教导。”
  虽说儿子的这番转变让贤妃颇有些欣喜,但这转变实在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贤妃昏头昏脑,没有任何准备,甚至私心开始怀疑,君知行这是受了刺激了。
  他说走就走,三日之后,贤妃趁着天晴,在房檐底下逗弄自己圈养在金丝笼里的画眉鸟,君知行已经率众出发。
  画眉鸟在笼子里上下跳跃啁啾,哄得贤妃心花怒放。
  邱氏突然步履匆匆地来到贤妃的身后,禀报道:“娘娘,桑榆晚死了。”
  贤妃拨弄的木棍生生停住,她惊诧万分地道:“死了?”
  “是自缢而亡,”邱氏想到那场面,还不寒而栗,“老奴奉娘娘的命令去桑家传话,还没开始安抚,桑家后院乱做一团,听人来报,桑榆晚自尽了。”
  贤妃长长地吐了口气:“晚晚这孩子,也是走错了一步,不得知行的心,后来便无论做什么都是错了,她虽然背夫偷汉,可也是本宫的侄女儿,这般收场实在教人唏嘘。”
  邱氏摇头:“娘娘,桑榆晚不是羞愤自尽,而是以死明志。”
  贤妃又是一诧:“以死明志?你是说,这事有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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