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音身无一物,雪白的肌肤若上好的美玉,她回过头来将目光落在宁徽身上,问:“夫君怎么了?”
“你...怎可如此?”宁徽整个人都背对着她,不知是不是错觉,文雪音似乎觉得他的眼尾有些发红,好像在极力忍着什么似的。
“我怎么了?”文雪音的口吻讶异非常,“我们不是夫妻吗?夫君为何不愿看我?”
他半身站在水中,露在外面的腰身劲瘦有力,上面还沾着未干的水渍,泠泠往下落着,文雪音盯着他,欣赏着宁徽的不知所措。
“即便如此......”宁徽皱着眉,他不想伤她,既是夫妻,早晚来日方长,虽然这门亲事一开始并不叫他欢喜情愿,但是连日相处下来,对方的性子温软柔善,又全心全意信他,生如芝兰玉树清艳卓绝,每每宁徽看着她,都觉得心口发胀。
身后文雪音已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唤道:“我穿好了。”
宁徽这才回头,目光才敢大方落在文雪音身上,他想大约是新婚之夜没有圆房,于她心里终究是跟刺,女子素来在意这个。
于是宁徽决定稍解几分她的担心,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道:“我不会再纳妾,你尽可安心。”
文雪音抬眸,眸中眼神阴晴不定,“夫君还想过纳妾?”
她今日都是在引着宁徽玩,这句话才实实在在掺进些许怒气,只是她声音素来柔婉和悦,宁徽没有听出。
宁徽便将朝中的事说予她听了,道:“此事到此为止,我告知你一声,若是听到什么闲话,你别乱想。”
文雪音淡淡笑了一声:“光禄寺卿女儿的事了结了,那潘明义的事呢?夫君闭口不言的事,反倒有鬼,是吗?”
“潘明义怎么了?”宁徽一脸茫然,暗想难不成潘明义当着雪音的面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没什么。”文雪音却是不再提此事了,她很快恢复正色,对宁徽道,“夫君,我们出去吃饭罢。”
“好。”
此事便暂且揭过,宁徽并未放在心上。
几日后,宁徽下朝听兵部的人说,潘明义告假,已三日没有来了,不由上前问道:“他出了何事?”
兵部的两个官员见大将军同他们说话,先是匆匆忙忙一礼,才恭谨道:“下官也不知道,本来只是好好在路上走着,不知怎么就失足落水,好像摔了尾巴骨,且在家躺着呢。”
原来如此,宁徽没再多问,照例带了份好吃的零嘴回家见夫人,夫人最近心情都很不错,亲自下了三天的厨,做的都是宁徽爱吃的东西,宁徽一回家,便将潘明义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文雪音一袭茱萸色长裙,贴身的料子勾勒出她玲珑身段,柔声对刚回来的宁徽道:“夫君今日辛苦了。”
“我先去更衣,马上过来。”宁徽指了指身上的朝服道。
他走了两步,听见文雪音在身后唤他:“夫君。”
宁徽回头。
“下午能带我出去走走吗?就咱们两个人,我快要闷坏了。”
这几日天气都不错,宁徽想也不想就应下:“好。”
待宁徽离开之后,秋棠忧心忡忡地上前来,道:“夫人真要和将军出去?可是这几日咱们跟着将军,不是看见几个心怀不轨的歹人也在跟着将军吗?”
“那些人善于潜伏,恐怕来历不小。”文雪音道。
那些人在暗处,自以为她们在明处,殊不知文雪音已然发现了那些人的目的,谁在悄悄关注宁徽,她一眼便能发觉。
“既然他们迟早都要动手,何不借我用用呢?”
第31章
眼见着快入秋了, 不过近日天气都不错,天气还未转凉,用过午饭后文雪音便和宁徽出了门。
她连秋棠都没带, 只和宁徽单独出去,看得秋棠心里又紧了紧。
夫人便那么肯定将军肯护好她?万一将军临阵脱逃怎么办?
既是随意逛逛,总没有什么目的性, 两人便去了更为繁华的西市,瞧瞧有没有什么值得买的东西。
刚一出门, 文雪音便感觉到几道不善的目光盯在她和宁徽身上,她佯作不觉, 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精致漂亮的匕首递给宁徽,指着上面的一处缺口道:“这上面原是有颗珠子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今日去珠宝铺子瞧瞧能不能补上,夫君能先替我收着吗?”
那匕首小巧得很,外面用纯金雕的壳子套着,宁徽伸手接过没有多想, 收进了怀里。
总得让宁徽有件东西防身,胜算才会大些。
周围的几双眼睛盯着, 一人悄声做了个口型:“她给的东西是什么?”
另一人道:“没看清,许是首饰。”
日头虽好, 但一点也不晒人,文雪音便和宁徽步行去了西市, 路上她状似随意道:“今日人好多,吵得我头疼, 回去的时候咱们能走安静些的路吗?”
宁徽点头, “好。”
两人是当真出来逛的, 走得缓慢又惬意,文雪音拿着一柄轻纱小扇,热了的时候就扇一扇,觉得累了就让宁徽拿着给她扇,两人率先进了一家珠宝铺子,文雪音对店家道:“有南海的珍珠吗?要色泽漂亮光滑的。”
店家笑着将二人请入,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来,里面躺着许多枚珍珠,文雪音便从中挑了一枚刚好能嵌在匕首套子上的。
“珍珠就是比原来的红宝石好看。”文雪音笑着说了一句,在等待之际摸出怀里的帕子给宁徽擦了擦汗,好似那珍珠好看是宁徽的功劳一般。
宁徽见她踮着脚尖有些吃力,有些不自在地弯下身子。
文雪音弯起双目,借着宁徽弯身那瞬瞥了眼对面墙头上一双带着寒光的眼,而后仿若无事地移开眼,对宁徽道:“夫君上朝顺利吗?可还有什么人给夫君使绊子?”
朝中之事,自然算不上顺利,即便有人使绊子也是暗着来,他一人斟酌便已足够,何必叫夫人知晓?
故而宁徽道:“还算顺利,没有。”
宁徽不告诉她,也罢,今日只要那些人动手,宁徽自然能知道是谁做的。
等了些许时候,店家将嵌好珍珠的匕首拿了出来,文雪音复又交给宁徽收好,二人才出了珠宝店。
“走了许久,想和梅子汁了。”文雪音说着拉了拉宁徽的衣角,宁徽便带着人进了最近的甜水铺子坐下,要了两碗梅子汁。
“多放点糖呀,我怕酸。”文雪音嘱咐道。
小伙计一看是个貌比花娇的小娘子,红着脸应了一声才去准备。
二人择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宁徽道:“之前不是还想吃酸梅,怎么又怕酸了?”
文雪音自然而然道:“那梅子是夫君给我买的,再怎么样也是甜的。”
她说完好像才觉得这话不检点,十分赧然地低头笑了笑,只是眼中的光始终亮晶晶的,叫宁徽一时难以移开眼。
喝完了梅子汁,两人又去吃了炙羊肉,买了些零碎的甜点回去,等天色渐渐暗了,月色氤氲而起,才踏上回家的路。
文雪音眸中掩着说不出的兴奋,看着宁徽认真地道:“今日真是开心,我好像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说着她又拿自己的帕子在宁徽鼻尖上擦了擦。
宁徽怀里抱的都是给她买的各种零嘴,指着其中几个纸包道:“这边几个都是甜的,晚上不要多吃。”
文雪音幸福地环住他的腰身抱了抱,两个人渐渐走入一条长长的深巷,这处近乎荒废了,没有什么人住,是以夜里几乎不会有人来。
文雪音望了望天边的月色,暗道如此好时机,那些人难道还不动手吗?
正想着,几道黑影从两侧墙头窜出,宁徽即刻警觉,将文雪音揽到自己身后,只见那几道黑影还不及落地就极快地冲上来行刺杀,雪亮的刀子在夜里折射出惨白的光,映在文雪音脸上。
他们似乎轻功不错,文雪音暗皱了下眉,还好她另有准备。
来者一共四人,个个身手了得,宁徽本来应付得还算容易,只是这些人一个劲将刀子往他身后的文雪音身上使,仿佛知道那便是他的软肋,宁徽一边要护着她,一边还要与四人周旋抵挡,实在不宜久战。
文雪音一直没有出声,她双目紧紧盯着这些人的动作,仔细观察他们身上可否有什么刺青图腾用以识别身份,
正胶着之际,宁徽忽然觉得自己身后一空,接着便是一声刀子割破丝帛的声音,耳边一声痛苦的轻哼,回过头文雪音已然惨白着脸,腰腹上已渗出血来。
她后面那个刺客俨然是冲着他的后背来的。
宁徽瞳孔骤缩,听见文雪音吃力道:“用、用我的小刀。”
宁徽原觉得自己游刃有余,虽知身上也有可以抵挡的兵器,但那是雪音今日刚嵌上的珍珠,她那么爱干净,他不想弄脏那把匕首。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文雪音怎么会受伤?
宁徽喉间微哽,心乱如麻,他立即抽出匕首插在其中一人的颈侧,一名刺客痛叫着倒下,然后巷子里飘起一股异香。
随着这股异香散开,周围那几人的行动好像明显迟缓下来,宁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是快速又杀了两人,留下了一活口,将其的手筋脚筋全数挑断。
做完这一切他急忙抱起文雪音,将她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往将军府赶去。
月上枝头,今夜的月亮似乎格外昏黄,秋棠正看着天色,想夫人和将军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回来,就听见大门被一下子踹开,然后将军抱着浑身是血的文雪音进来。
秋棠吓得大惊失色,宁徽扫了她一眼忙哑声道:“快去将大夫请来。”
说完便抱着文雪音匆匆进了屋。
“雪音,你怎么样?醒一醒。”宁徽哑声唤着她的名字,手却无措地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觉得自己不论放在哪儿都会碰疼了她。
文雪音虚弱地微喘着,可堪气若游丝:“夫君没事便好......”
她腰腹处流的血越来越多,近乎要染红宁徽的眼睛,将军府的人已然去往了那条巷子将尸体带回,宁徽心口狂跳着,一股恐惧与自责萦绕心头。
她还病着!她还一直病着!那么虚弱的身子,连苦都怕,怎么会不怕疼?
他竟没有护好她。
“我是不是要死了?”文雪音小声问着哭出声来,她连这样小声地说话都十分吃力,疼得整张小脸都皱起来。
“不会,大夫很快就来了。”宁徽觉得自己周身都开始疼,他紧紧攥着拳,才能抑制住自己不去发抖。
“将军不要难过。”她道,“我姓文,对你终究是累赘,我知道夫君一直不喜欢我......”
她说着,眼角又落下一滴泪,好似要烫在宁徽心尖上。
“没有,雪音,没有!”宁徽坚定地否认着,“你要好好活下来......”
他还在用力说着些什么,文雪音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是宁徽着急到几欲发红的双眼。
真好啊。
她想勾唇,可失血过多让她觉得晕眩,渐渐失了意识。
大夫很快过来,刚进门还不及说什么就被宁徽一把拖了过去,“快给她止血!”
大夫瞧见文雪音身上的血吃了一惊,不敢耽搁连忙开始救治,宁徽下意识去捉她的手,才发现她掌心也被划了道细细的口子。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那人是正冲他刺过来的,她是替他挡的刀子。
大将军绷着脸一言不发,大夫战战兢兢地上药止血,秋棠在侧默默看着不敢多话,只是心中不免怨愤,夫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将军自己竟好好的,难道他把夫人丢下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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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已是半夜,文雪音觉得自己浑身滚烫,伤处还烫得厉害。
她眯着眼微微动了动手指,宁徽便立刻有所察觉,一把牵住她的手握在手心。
“可有哪里不舒服?”
文雪音听见宁徽在问她,那声音真好听,就响在她耳边。
“我、冷......”文雪音轻声道了一句,想蜷起身子来,好似又因为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疼得她皱紧了眉。
宁徽忙上前拥紧了她,心口泛着无尽的酸涩。
她还在发烧,大夫说若今晚不退烧,恐怕便会有生命危险。
一个时辰前他的人来报,巷子起火,待把火扑灭之后,只剩下几具焦黑的尸体。
是他连累了她,那些人显然就是冲着他来的。
都怪他,都怪他。
宁徽每想一次,心中的自责就会更深一层,他竟还让潘明义去查她的底细......
一夜过去,宁徽紧紧抱着文雪音一夜未睡,好在天亮之前,他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退了热。
大夫又来过一趟,把完了脉之后道:“夫人无恙了,只需好好静养些日子。”
宁徽这才松了口气,让秋棠去准备清淡的甜粥来,一会儿还要喝药,她恐怕又会嚷着苦不喝。
他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守着她,从未如此期待过她快些醒过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文雪音终于醒了,她唇色依然苍白,睁开眼后缓了许久才将目光焦点慢慢对在宁徽身上。
“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宁徽话中藏着难掩的激动。
文雪音点了点头,宁徽便扶着她坐起来,刚坐好,怀里的人又流起眼泪。
“怎么了啊?”宁徽手足无措地问。
文雪音小声道:“想起昨夜的事,有些害怕......”
话不及说完,她便被温暖的怀抱搂紧,宁徽在她背上轻轻拍打着。
文雪音安心地枕在他肩上,唇边漾出几分笑意。
这样,他总该爱她。
第32章
秋棠端来了清煨的甜粥, 一进门就看见夫人红着一双眼睛靠在将军怀里,非礼勿视,她放下东西很快就出去了, 同时又重重松了口气。
“那里面装的什么苦药?不吃。”文雪音蹙起眉头,将脸往宁徽怀里埋了几分。
“不是药。”宁徽见她这副小孩子模样,耐心解释, “是甜粥,吃些。”